蘇錦沒法子,只好哄著問她:「那公主願不願意呢?」
「當然不願意你們幼膳房做的膳食比司膳房好看,自然也好吃,我只吃你們幼膳房的東西」安公主昂起肉乎乎的小臉,一臉的正義凜然。
「那怎麼辦?若是雲太貴妃去跟太后說,太后又答應了……那公主您也只能勉為其難的吃吃司膳房的膳食了——總不至於因此就絕食吧?」蘇錦開著玩笑。
這一句話倒提醒了安公主,她的哭聲戛然而止,忽閃忽閃的眼睫毛上還掛著尚未滴落的淚珠:「是哦,她們不讓我吃幼膳房的飯食,我就絕食」
蘇錦心裡小小的自責一下——這其實正是她要教安公主的,只是主僕有別,安公主年紀又小,存不住秘密,只能這樣勾引一下,讓她自個兒說出來。
想是這樣想,面上還是要做出一副受驚嚇的樣子:「這可不行,安公主若是如此,雲太貴妃該有多擔心?就連奴婢都要受牽連……」
「你放心,我不讓你受牽連就是,」安公主抬手擦了擦即將再次滴落的眼淚,揚起倔強的小下巴握拳道,「連想吃什麼不吃什麼的權利都沒有,還當什麼公主?哼,瞧瞧我娘心疼不」
話音一落,她還小大人般安慰著拍了拍蘇錦的肩頭,才跳下椅子,一溜煙的跑走了。
她跑倒是跑了,最後說的那句話卻落在了蘇錦的心裡。
安公主自覺勝券在握,憑的,就是雲太貴妃對她的心疼。
孝慈太后姚氏,自然是知道自個兒心疼弘文的。
弘文這樣上吐下瀉,自個兒就先亂了陣腳,以為是小狼要除掉弘文使的手段,別人還沒說話,就要去找他理論去。
可是仔細想想,小狼要是瞧弘文不順眼,有的是法子對付他,幹嘛非牽連上幼膳房?
自個兒就算是再不敢完全信任小狼,有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小狼絕對不會害自己。
一想到這兒,蘇錦身上頓時有了些力氣,同沐桃兒一起整理了衣衫,朝著甘露殿正殿趕過去。
小狼果然在等著她。
蘇錦見了禮,努力笑道:「奴婢還怕您去上學點卯了呢,沒想到您真的又曠課了。」
「朕等著你呢。」小狼笑看著蘇錦,直言不諱。
蘇錦被他看得有些尷尬,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面頰,不好意思的笑道:「奴婢的臉沒洗乾淨?」
小狼卻不回應她的話:「你今兒來不是跟朕嘮嗑的吧?」
「不是,自然不是,」蘇錦知道小狼很多時候都猜得透她的心,想來此刻也是如此,心裡不知是高興,還是懊惱,「……奴婢聽說長壽宮的表公子病了,想著您興許會過去探望,便帶了些親手做的點心過來……看看您要不要帶著。」
「拿來我瞧。」小狼今日說話一直言簡意賅。
蘇錦連忙從沐桃兒手裡接過食盒,雙手提著走進小狼,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腳下,打開盒蓋,請他查看。
小狼低著頭,好像在看食盒裡的點心,但瞧他一動不動的樣子,想必那只是借口罷了。
「很好,」小狼低頭看了良久,才抬頭笑看蘇錦,「那咱們這就去?」
「……哎。」蘇錦沒想到會這麼快,以為小狼怎麼也得跟自個兒討論討論弘文中毒的事兒,誰知小狼只是隨手幫蘇錦蓋上那食盒的蓋兒,並同安公主一樣,安慰似的拍拍蘇錦的肩頭,起身便朝外走。
蘇錦大囧,心道,安公主那小人精……準是跟小狼學的這一手。
這句話在她腦子裡一閃,便過去了,只讓沐桃兒提著食盒,自己同福公公一路,跟在小狼的身後去長壽宮。
讓蘇錦奇怪的是,相比平日小狼的簡裝出行,今日還多帶了四名身材高壯的宦官。
——*——*——
弘文的房間裡,藥氣撲鼻。
近似虛脫的弘文躺在床上,嘴唇發白,顴骨深陷,半死不活。
蘇錦的心立刻扭疼起來。
弘文從小長這麼大,都壯壯實實的,從來不曾這樣病過。
蘇錦甚至常常用「小胖墩兒」這個外號來取笑他。
就是因為他胃口好,消化好。
這小孩兒一旦消化好,心裡沒有食火,再稍稍注意些飲食,就不愛生病,長得還特別健康壯實。
弘文便是如此。
可是,此時此刻,他竟然躺在那兒,病得幾近虛脫。
她這邊心裡想著,耳邊已經傳來了小狼和姚氏客客套套的對話:
「太后可給表弟請過御醫?」
「請過了,御醫說他這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皇上,您可得替仕達做主啊,他總嫌自個兒太胖,連零食都不愛吃,只老老實實的吃那一日三餐……偏生就出了事兒……嗚嗚嗚……」
「太后莫急——此事可稟報了孝慈太后?」
蘇錦明顯看到姚氏在聽到「稟報」這兩個字時眉頭微微一皺,像是對小浪子這個詞用得極不滿意。
小狼卻不管——蘇錦甚至覺得,小狼似乎是故意這麼說的,說給何氏的眼線聽呢:瞧,我在我親娘面前也是這麼說呢。
姚氏卻已經安靜來下,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個詞兒:「差人去稟了——我倒是什麼都不怕,只盼皇帝你要小心些……上次靜公主不是也出了這麼檔子事兒?」
「太后放心,這後~宮之事全憑聖慈太后做主,聖慈太后也必會給太后一個交代。」
蘇錦親眼見著姚氏聽了這句話,俊俏的秀臉瞬間變得鐵青,卻又轉瞬恢復常態,看似玩笑,又帶著些撒嬌的意味揶揄小狼:「娘知道這要聖慈姐姐做主——也知道,要她做主的,何止是後~宮哦~」
這話……顯見著就是在挑釁了。
就連蘇錦都知道,老皇帝剛剛過世的時候,的確給小狼安排了四位輔政大臣,只是過了這幾年,或早或晚,都被聖慈太后的親爹,何丞相給收拾籠絡了。
如今,朝中是何丞相一枝獨大,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而小狼,明年就要登基,是不是能順利的真正親政,還是未知之數。
這是在戳小狼的肺管子。
天底下,除了姚氏,也不知道誰家的娘會在這樣的時候戳自己兒子的肺管子。
就算……不是親生兒子。
蘇錦的心思自然動了一動。
姚氏並不是魯莽的人。
難道……
她也找到了什麼靠山?
否則,就算是尋到了弘文,那位還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怎麼就敢這樣跟小狼說話?
小狼看上去卻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笑道:「太后明白就好——兒子今日來,其實還有一件事兒,要跟太后商量。」
「皇上請吩咐。」
「仕達表弟已經十一了,再住在這長壽宮……只怕會污了太后的清譽。」
蘇錦幾乎暈厥過去。
小狼這話,可比姚氏方纔那話狠多了。
他說的當然在理——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平常百姓家的男兒十三四歲成親的也不在少數,就算皇族有個十六歲迎娶皇后的規定,之前也是可以收房納妾的。
弘文已經十一歲,又天生生得高壯,乍一看去,比小狼都沒矮多少;而姚氏雖然貴為太后,也算是個寡婦,如今也只二十七八歲……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
姚氏決然沒想到小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立刻暴怒道:「皇上就這樣拿髒水往你的親娘身上潑?」
這時倒記得自己是小狼的「親娘」了。
小狼立刻躬身行禮:「太后別惱,正因您是朕的親娘,朕才會比常人更在意您的聲譽,想方設法的護著您,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詆毀您。」
「你……」
小狼說得在理。
姚氏無從反駁。
她就算氣得臉色鐵青,也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來——別說男子,就算是公主,這個年紀,也早就搬到鳳陽閣了。
「那皇上您說,怎麼辦?」姚氏終於敗下陣來。
「表弟暫時病著,若重新給他尋住處,也要些時日——不如就先搬到甘露殿,我那裡空房子不少,表弟又是客,住在我那兒最是合適不過。」
「怎麼敢打擾皇上清淨……」
「太后見外了,我尚未登基,和兄弟暫時同住,又有什麼了不起?頂多待朕登基之後,再為他尋一個住處就是了。」
「那也得先問過聖慈太后……」
「兒子昨夜給聖慈太后請安時,便已經問過了,聖慈太后言道,朕從來都不曾有過兄弟,此刻仕達從天而降,想親近親近是自然的,已經准了兒子了。」
「……」姚氏剛剛好些的臉色再次難看起來,抿緊了嘴唇安靜了半天,才道,「他現在病著,不宜挪動。」
「兒子關心表弟的身體,昨夜也召見過替表弟診治的御醫,他說,只要宮人們手腳放輕些,絕無任何問題——兒子*裡還有不少各國進宮的良藥,正好拿來給表弟服用。」
「……」
這次,姚氏徹底無話可說了。
顯見著,小狼是把自己可能會說的理由都提前想到了,做好了準備。
自個兒雖然有了靠山,可也不在這長壽宮裡;即便在這長壽宮裡,小狼說得句句在理,誰還能攔著小狼不成?
思來想去,姚氏也只能暫時答應下來,以後再伺機而動了。
於是,那四位高壯的宦官派上了用場,抬著仍舊昏迷的弘文大大拉拉的離去,姚氏還只得派了幾名宮婢把弘文平日的衣物收拾了,給甘露殿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