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那熏香……
這個可怕的人,到底什麼事兒可以瞞得過他?
他問你話的時候,到底哪一次是真的要問你,哪一次是在詐?
蘇錦對小狼的那一點好感一下子被這樣的不安擊垮了。
「皇上,」她只得一邊裝出一幅老實的樣子跟著小狼走,一邊試圖說服他,「太后……恕奴婢斗膽,太后……其實選個年齡偏大些的更合適……這甘露殿裡這樣的宮婢多得是,皇上可以仔細斟酌篩選,看誰跟得久,又可信,又懂得……懂得這些技巧……」
「你是在拒絕?」小狼的聲音很是不爽。
「……是。」
蘇錦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來說,這個時候應該說「不是」,才能讓小狼開心——他自負又優秀,只怕聽不得這樣的拒絕。
可是,她也不能因為旁人聽不得,就把自己豁出去,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管是小狼,還是小狼身後的福公公,都沒想到蘇錦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倒都噎了一噎,小狼甚至停下了腳步。
蘇錦知道小狼雖然殺人不眨眼,卻並不是齷齪的人,更不會強人所難,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兒來,當下俯身施禮,認真說道:「奴婢只是個奴婢,位卑言輕,原本,誰想對奴婢怎樣,奴婢都沒資格說出反對的話——唯獨皇上您不同……」
「這麼說,你拒絕朕,倒是因為朕與旁人不同?」小狼冷笑。
「正是如此。皇上在奴婢心裡……請恕奴婢無禮,從前皇上在奴婢心裡是天神,現在,更是可以生死相付的主人,仰慕之極,尊敬之極……」
「噗……」福公公立在小狼身後,忍不住笑出了聲,見小狼冷眼斜瞥他,連忙抬袖掩口,低頭不語,心裡卻道,這小丫頭拍起馬屁來,居然比雜家還肉麻——自己要是說這樣的話,只怕都要緊張得咬了舌頭。
蘇錦如何不懂福公公的心思?但若求活,她必須得給小狼一個台階下,哪怕雙方都知道,自己只是在說假的:「奴婢今歲才十二……皇上從哪兒看,奴婢像個女人?您若真要抬舉奴婢,就等奴婢幾年……再侍奉皇上不遲。」
小狼直立良久,蘇錦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彎著的脊背越來越僵硬,才聽到小狼再次笑道:「朕答應你便是。只是你房裡進了老鼠,你還敢回去?就是你敢,朕也捨不得讓你再擔驚受怕了。所以,既然你對朕也是有心的,不如就隨朕回寢宮——你放心,朕不會欺負你就是。」
「啊……」
聽小狼這樣說,蘇錦連半句反駁的話都沒得說了,只能任他拉著,跟著他回了他的寢宮,又被他親自安排著住進廂房,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黑暗裡,腦子裡似乎才清醒了那麼一點。
好在……小狼終歸是驕傲的。
而他的驕傲,既能讓他不至於衝動妄為,霸王硬上弓,但也正是因為他的驕傲,一定不會忍受被一名小小的宮婢拒絕。
罷了,愛怎樣,就怎樣。
有得就有失,你不願意付出,就別奢望得到,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她心裡明白,心裡卻忽然有些煩躁,好容易躺下睡了,夢裡也都是小狼,或笑,或怒,或對她溫柔款款,或廣袖一甩,冷著臉說出一個「殺」字。
伴君如伴虎?
她只能用這樣的理由來解釋自己這一夜的夢境,一直偷瞄著窗子往外瞧,一見小狼上學堂了,便急急的開門就要逃跑,卻沒注意門口站著一個人,自己個子矮小,竟一下子撞在對方軟綿綿的胸膛上。
我不是故意吃豆腐……有杏姑娘哪一回,蘇錦就已經夠了——她又不是累死,不需要非得跟女人的~胸~膛來點實質性的親密接觸。
「蘇管事早。」被撞那人倒是扶著門框穩住了,還規規矩矩的同她問好。
她抬眼一瞧,竟是平日裡不願跟她說半句話的春曉。
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蘇錦還沒鬧明白,春曉已經綻放出和煦溫暖的笑臉,著著實實的應了她名字裡的那個「春」字:「蘇管事醒了?皇上吩咐奴婢伺候蘇管事洗漱。」
啊?
在這兒住了一宿,自己的的地位就升級了?
倆人還沒住在一間屋子裡?
竟然讓甘露殿的大宮女春曉來伺候自己洗漱?
蘇錦不願跟春曉接近,但這是小狼吩咐下來的,她又不能反駁,只能客套的謝了,由著她招呼幾位宮婢過來伺候自己——就連自己已經穿上了的鞋,也有人過來給她撣撣土。
她忽然覺得有點悲哀,自個兒從沒進宮開始就想著出人頭地,努力把自己的本事展示給食客或是主子們看,費盡心思才引得悅公主跟小狼要自己,提出皇家幼膳房的點子……
原來,所有的那些努力,都比不得自個兒被小狼帶回來住一晚,難怪現代有些女孩子要傍~大~款、做~小~三、當二~奶了,原來真的是一條捷徑。
可是,把自個兒所有的幸福都押在一個男人身上,真的就那麼安心?那個男人的正牌老婆還不可能是你,而你,只不過是他懷裡攬著的那個人之外,偶爾會看上一人的人。
蘇錦曾經看過一本書,書裡有一段話她還記得:「……男人的愛是短暫而稀疏的,在妻妾眾多的家庭,那樣的愛被分得稀如薄霧……」
她才不要這樣稀如薄霧的愛。
她腦子裡想著,就見春曉叫人拿過一套粉色的低胸曳地長裙給她,她連忙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連連擺手:「春曉姐姐,奴婢只是小廚房裡的管事,說到底就是個宮婢,實在沒資格穿這樣的衣裳——您若疼惜奴婢這個妹妹,就還把原先那套宮婢的常服給奴婢就行。」
春曉見她如此,只是掩口微笑:「這可是皇上親口吩咐的。」
「皇上抬愛,奴婢心領,這樣的衣裳,奴婢是打死也不敢亂穿的。」
那可是妃嬪才女才有資格穿的衣裳,她這樣不明不白的穿了,不是找死嗎?
況且,誰知她們臨時從哪兒找出來的,蘇錦可不敢隨便亂穿旁人的衣裳。
春曉想了想,狀似無奈,只能讓小宮婢將那衣服撤下,又拿了一套嶄新的宮服過來給蘇錦穿上:「那套奴婢差人洗了,再給蘇管事送過去。」
「不必不必,奴婢帶回去,讓沐桃兒差人去做就好。」蘇錦的臉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心裡卻道,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彆扭日子是特馬人過的嗎。
兩人互相客套的打著太極,蘇錦才得以全須全尾的逃出來,逃到半路就聽身後有人喊著自己,回頭一瞧,正是窈兒。
蘇錦長長的呼了一大口氣,開玩笑似的朝窈兒作揖道:「窈兒姐姐,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沒覺得和平日有什麼不同,你們這樣見外,我反倒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窈兒笑著接過她手裡的衣裳,一邊幫她拿著一邊陪著她往小廚房走:「蘇管事又說笑了,誰敢說你還跟平日一樣?昨夜你可是宿在皇上身邊呢」
「哪兒有的事兒?奴婢是宿在廂房……」
「那還不是蘇管事你自己不要?還跟皇上說,該選個年齡偏大些、跟得久,又可信的,還……還懂得……」說到這兒,窈兒羞紅了臉,再也說不下去。
蘇錦這才明白,春曉這一大早對自己這樣慇勤,自然有小狼的吩咐,也含了她自己的心思。
從前小狼從別處要回來那些宮婢,都被甘露殿這些大小土著宮婢算計陷害了,無非是礙了她們的眼——試想小狼這樣的年紀、身份和樣貌,又有老皇帝做示範,那些一直守著她的宮婢,有幾個一點心思都沒有的?總好過老死宮中,即便出宮,也二十五了,在大胤朝,二十五歲的未婚女子,實在算得上齊天大剩了。
她們原本也把蘇錦當成眼中釘,從前才會故意欺負她,現在忽然發現,這個孩子是個傻的,一心一意的只愛她的小廚房,連皇上親自上門去接,都毫不猶豫的拒絕,雖然給皇上台階下了,卻還是建議皇上從身邊挑選別的宮婢——
若是真的對皇上有這樣的心思,誰有那麼大的把握,用這樣的法子試探?這可是皇上,身邊美女無數,是真的有可能被試探走的。
「她們還說呢,從前果然是冤枉你了,」窈兒看來是死心塌地的要跟著蘇錦混了,連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你從前在司膳房,只問了一句皇上愛吃什麼,便差點被人害死,現在看來,都是那些小~騷~貨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以為她們惦記著,你也要惦記著了……昨夜的事兒,只怕現在司膳房那群人都知道了,真要活活氣死她們」
「呃……」蘇錦實在……無言以對。
她只要自己活自己的,那些路人甲路人乙是死是活,是好是壞,跟自己有什麼相干?氣死了,她也得不著一絲好處。
眼看著就要到小廚房了,蘇錦一眼看見沐桃兒正立在院門口翹首以待,見她回來了,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提著裙子蹦蹦跳跳的就跑了過來,想說話,卻又瞧了一眼蘇錦身側的窈兒,不清不願的閉上了嘴巴,只請蘇錦快快回去。
蘇錦惦記著自己房裡的小耗子,見沐桃兒支吾著不說,心裡更加忐忑,連忙接過窈兒手裡的衣裳,福身道謝:「多謝窈兒姐姐,我這到了門口了,自個兒回去就成了,別再耽誤姐姐的功夫,您快去忙吧」
「……好。」窈兒本心生好奇,但蘇錦親口下了逐客令,她難道還能腆著臉跟進去不成?就算從前敢,現在也不敢了,只好答應了,轉身離開。
「到底怎麼回事兒?」蘇錦忙問沐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