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見小狼雖然日漸沉默,卻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便不再煩擾他,只是安心準備自己的公主大宴。
這是她清點小廚房的物品之前便想好了要做的,她想著,每個人都有自個兒擅長的事兒,也只有做自個兒擅長的,喜歡的,才有脫穎而出的可能。
對於她來說,幼膳就是這樣的事兒。
她曾經細細打探過,各位太字輩后妃膝下尚未出嫁的公主共有十七位——小狼是他們那一輩中唯一的皇子——這十七位公主六歲以上的俱住在鳳陽閣,年歲小的則跟著各自的生母住,膳食上也並沒有特別的安排。
這其中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公主,蘇錦很少聽別人提起,不是那位公主地位不夠尊崇,而是她小小年紀就行事低調——和她的養母一樣。
那就是聖慈太后何氏的養女,不足六歲的悅公主。
蘇錦記得,孝慈太后姚氏壽誕的時候,何氏雖然沒在,悅公主卻是在的,小小的她安坐一隅,靜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靜靜的看著蘇錦和長壽宮裡的每一個人,和活潑好動的安公主簡直像是兩個世界來的。
她還聽說,何氏其實是悅公主的親姑姑,因悅公主的親娘身染重疾而亡,爹爹再娶,何氏不忍看悅公主身為嫡女,卻要跟繼母生活在一起,便做主收養了她——左右她的親生女兒長公主已經嫁為人婦,長居宮外的公主府,即便常常進宮陪伴何氏,也實在難解宮中的寂寞。
由此可見,何氏是疼惜悅公主的;而別的太字輩后妃,也定然是把各自的女兒當成掌上明珠。
那麼,若能收服這些小公主,蘇錦在宮中,也會好過不少吧?
更何況,製作幼膳,與孩子們相處,或者收服各式各樣孩子的心,原本就是蘇錦的興趣。
於是,她提前早和小狼打了招呼,小狼同往常一樣,表示「只要你喜歡,做就是了」,所以,待她準備就緒,便自己設計製作了第一份請柬,又從小廚房內選了幾名善臨摹的庖人,和沐桃兒一起,細細的將請柬印畫下來,再由她自個兒寫請柬的內容。
公主們嘗過她的手藝,請人的雖是蘇錦,名義上卻是小狼,所以,只要不是太內向的,都立時答應了她的邀請,紛紛應邀前來,到了正日子一數,居然來了十一個——別說安公主,就連靜公主也來了,實在算不上少了。
遺憾的是,悅公主本人並沒有來,平日和悅公主走得比較近的李太賢妃膝下的霽公主倒是來了,想是過來探路的。
願意探路,就好。
此時天氣已涼,再也不能像從前一般在御花園裡賞花作樂,蘇錦本還有些失望,小狼卻提前安排好了,特地空出正殿膳廳,擺上吉祥八寶香爐,燃起女孩兒家愛聞的芙蓉甜香,又把那美輪美奐的各色幼膳往這兒一端……
幼膳,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做給孩子吃的膳食,口味宜清淡,色彩宜鮮艷,營養宜豐富,用心宜精巧……
像蘇錦今日做的這八寶飯,材質和做法自不必說,因那些小公主們不懂,她們在意的只是外表和口感——蘇錦用雞湯蒸熟的、翠綠的菜葉將八寶飯粒裹成hellokitty的形狀,亮亮的黑豆為目,嫩黃的玉米粒為鼻,紅艷艷的火腿肉為唇,嫩綠的帽子和圓圓胖胖的手腳,胡蘿蔔片削製成的領結,配以各色水果雕刻成簡單的小花裝飾,讓平日最不愛吃飯的琪公主都小心翼翼的吃了一份。
安公主自不必說,連那用雞蛋和胡蘿蔔片雕刻拼貼出的「小雞」都吃了兩隻,更別說雙色蝴蝶卷兒、水果丸子、雪梨蝦球等好吃、好看又營養的美食了。
總之,這場公主宴舉行得相當順利,若開始還有幾個年紀稍長、心思稍沉穩的拿著架子,吃到後來,頻頻端上來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新鮮樣式讓她們完全忘記了最初的戒備,紛紛大快朵頤起來。
蘇錦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又怕各位公主吃得積了食,連忙又吩咐沐桃兒將早就準備要做的消食化積茶早些備出來,給公主們飲用;臨走,又把提前給每位公主準備好的山楂金銀糕一一裝進製作精美的小籃子裡,交給公主的宮婢,請公主們回宮後食用。
好容易送走了各位公主,蘇錦正想好好的歇一歇,回頭一看,卻見靜公主從屏風後轉出來,俏臉微紅,嘴角微揚的看著蘇錦。
蘇錦直覺上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還沒來得及細想,靜公主已經緩緩的朝著蘇錦走了過來,看上去似乎有話要和蘇錦說,等到了蘇錦身邊,卻羅裙一擺,輕飄飄繞過蘇錦,甩袖離去。
什麼意思?
蘇錦原本還高高的躺在祥雲裡的心撲通一聲摔落在地上,正不明所以,卻見小狼也從那屏風後轉了出來,才想起這膳廳離小狼的寢宮有一小段距離,便有人在膳廳一角擺上一面紫檀嵌玉石花圖圍屏,裡面擺了一張羅漢床,供小狼休息。
那這兄妹二人方才……
不是蘇錦不純潔,聯想方才靜公主那粉面含春的樣子,她腦子裡忽然出現了與今日的公主宴極不相符的少兒禁止的畫面,那畫面讓她噁心,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那畫面中的兩個人是名義上的兄妹。
小狼就算知道自己是冒牌的,靜公主不知道吧?世人不知道吧?他們怎麼能做出這樣齷齪的事兒來??
蘇錦的心好像被人潑了一盆子混雜了各種調料的湯汁,五味雜陳,連招呼都打不出來,轉身就要離開……
她明明跟小狼離得有數丈之遙,卻不知為什麼,她才一轉身,步子還沒邁出去,小狼便已經拉住了她的衣袖:「慢著」
語氣裡竟滿是歡喜
蘇錦本不想理,但見周圍正在收拾膳廳的宮婢太監們忽然動作小心起來,好像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掩蓋了兩人之間的精彩好戲,這才忍著氣轉過身來,看都不看小狼一眼,低頭福身道:「皇上可有什麼吩咐?」
儘管她極力掩飾,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情緒來得莫名其妙——不是連《紅樓夢》裡都說嗎,榮國府只有門口那兩隻石獅子是乾淨的,這太極宮裡,你還奢望以主人身份住在這裡的、唯一的那個男人能做柳下惠?
「今日的公主宴做得極好,朕很歡喜……公主們也很歡喜。」小狼幽幽的笑著,彷彿一向聰敏的他根本沒有看透蘇錦的心事。
是啊,你歡喜,靜公主也歡喜……只是不知道,靜公主的親娘,陳太德妃會不會歡喜?
蘇錦的心裡越發的難受,卻只是抿緊了嘴唇,低頭拜道:「謝皇上。奴婢還有很多雜事兒要忙,若是皇上沒什麼事兒,奴婢就告退了。」
「朕瞧你今日辛苦,又使朕和各位公主之間的關係越發親近了,便獎你……」
「這是奴婢的職責所在,不敢受獎。」蘇錦聽著那句「和各位公主之間的關係越發親近了」,更加覺得噁心,不等小狼說完,便越矩說道。
小狼卻並不因為她的沒規沒距而生氣,只是做出一副「怪哉」的表情,湊近了蘇錦,在她耳邊疑惑的低聲問道:「明兒仕達要進宮,就在凌煙閣陪朕讀書,朕想讓你裝成小太監的樣子,和他見上一面……原來你不喜歡的嗎?」
「喜歡……」蘇錦一聽,立刻沒骨氣的抬起了頭,正巧碰上小狼志得意滿的笑臉,雖然還是有些噁心,但想見弘文的心擊敗了噁心,讓她有力氣換上誠懇的表情,認真又感激的對小狼深施一禮,「多謝皇上」
你們愛怎樣怎樣,與我何干?
蘇錦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這句台詞,彷彿她這樣說了,小狼的一切就真的與她無關了似的。
「好,」小狼聲音裡的笑意卻淡了很多,「你讓小廚房明日給朕備些早膳,簡單些,就上次你給朕做的那餛飩就很好——記得你自己送過來。」
「是。」蘇錦的心裡又是歡喜,又是彆扭,聽小狼的話似乎告一段落了,連忙畢恭畢敬的應了聲是,匆匆忙忙的逃出了膳廳。
弘文要來了?
弘文要來了
蘇錦努力用這樣的歡喜沖淡方纔的壞情緒,讓沐桃兒回小廚房讓他們準備好明早要用的食材,自己獨自半是心焦,半是歡喜的朝寢室走。
自從沐桃兒來了,窈兒便被春曉調走了,為了蘇錦當差方便,她的寢室又從原來的偏殿搬到了小廚房後身的小小膳園裡——上一任的管事便是住在此處,雖然地方不大,勝在有個小小院落,院子裡竟然也種著和宋典釀那裡相同的萱草——此時早已形容枯萎,只等著深秋之前的那次翻栽了。
秋風一起,院外樹上已經乾枯了大半的葉子落在蘇錦的頭上,又掉落在地上。牆外的夕陽紅彤彤的,卻只剩了半張臉,週遭沒有紅霞,只在淺淺的、橙色的雲暈之外,裹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濃墨,那墨影裡,似乎跑出初見時的弘文,笑嘻嘻的瞪著大眼睛看著她,跟她說,自己不會說謊,不要被狼吃掉。
想不被狼吃掉,就得自己變強啊
「唔——」她心裡正傷感著,忽然一隻手掌從身後蒙住了自己的嘴巴,她還沒來得及呼叫一聲,便覺得眼前的落日越來越模糊,終於完全黑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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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幼膳食譜小醉這裡有,可是為了不佔用字數篇幅,小醉沒有一一列出,如果看書的筒子有興趣,可以自己度娘或跟小醉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