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蘇錦算是過得如魚得水了,不但再也沒人欺侮她,連馮掌膳和喬典膳都對她很是和氣,且再也不禁止她和沐桃兒的來往,因此,無論是申字號膳房還是後院寢室,蘇錦身邊的人都變得溫柔款款,姐妹情深起來。
這樣的好日子在新一批宮婢進宮之後有些些微變化。
但凡新入宮的宮婢,必須先去知禮局跟著事禮姑姑學規矩,學的過程也必定相當的辛苦,因為它的意義不僅僅是學規矩,更重要的是「磨性兒」,就像之前蘇錦說過的,把人裝進機器裡,再從流水線裡流出來的過程。
不管這些女子平日在宮外是怎樣的驕縱,一旦從知禮局出來,她們必定都成了一個摸樣,一般表情——至少表面上如此。
好在蘇錦再世為人,已經成長了不少,懂得該低頭的時候低頭,該閉嘴的時候閉嘴,至於事情來了怎樣……那卻只能聽憑天意了。
所以,當半個月後她從知禮局出來時,已經算得上是個合格的宮廷新人了,她不但通曉了宮廷禮節,還結識了不少鮮嫩的宮婢。
尤其是將要去姚淑妃所居凝香閣的兩名宮婢,一名月影,一名素姬的,蘇錦有意跟她們結識,那兩個初入宮的孩子又不曾被宮中的紛亂浸染,彼此間很快便相熟了,臨分別時還有些依依不捨呢。
於是,從知禮局回來的蘇錦心情大好,想快點回到司膳房去找沐桃兒匯報,就發現今日宮中有些詭異。
平常,宮裡的宮女太監雖然不許大聲喧嘩,卻也不像今日這般一個個像死了老子娘般的頹喪,就連回了司膳房,那些平日裡跟她熟識的、見面就微笑的學婢女史們也都默默的打了招呼,臉上一絲笑容都不見了。
她心裡有些疑惑,便急匆匆的去尋沐桃兒,這才知道,皇帝病危告急!
病……病危告急???
那麼,誰來愛上她的手藝?
沐桃兒見蘇錦兩眼發呆,沒想到她聽聞這個消息會受到這樣大的震動,不自覺的解釋道:「皇上纏綿病榻已有數月,病危告急也不是第一回了……」
「數月?」蘇錦這次才是真的心驚了,「就是說,奴婢入宮前,皇上的病便已經……」
「正是,幸好太醫醫術高明,數次妙手回春……」
蘇錦已經聽不到沐桃兒後面在說什麼了。
她只聽到,在她進宮之前,那皇帝已經病得要死了,而高大人居然要求她進御膳房,努力讓自己所做的飯食得見天顏,並為皇帝所喜愛。
難道高大人不知道,以蘇錦這樣一個十歲學婢的身份,決然沒有可能在短期內給皇帝後妃做膳食嗎?不知道她要熬到那一天,需要多久嗎?不知道她興許還沒熬到那一天,那皇帝便很有可能駕鶴西遊了嗎???
她心亂如麻,一個多月來支撐自己的計劃和意念通通化為烏有,……
接下來的事兒,便實在沒有任何驚喜了。
老皇帝在苦撐數日之後駕崩;
何皇后升級成聖慈太后;
太子小狼,此時叫做岳弘文,登基;
小狼的生母姚淑妃升級成孝慈太后;
小狼今年只有十二歲,尚不符合大胤朝皇帝十六歲親政的規矩,便由聖慈太后和孝慈太后推選出四位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將作為輔政大臣——當然,四十多歲的聖慈太后雌霸**數十年,根基深厚,輔政大臣的人選主要,或者全部都是她老人家提出來的……
……
所有的這些,蘇錦都可以不理,她唯一關心的是,老皇帝死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出宮了?
就算出宮了,弘文和長媽媽也被禁錮在高府,即便高大人讓她進高府,跟他們在一起,就真的比在宮裡更好嗎?
她越想越迷茫,越來越沒頭緒。
待她再送飯食去給宋典釀時,也沒了往常的開心自在。
宋典釀看出她心神不寧,便一邊吃飯,一邊狀似無意的淡淡說道:「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說。」
蘇錦雖然喜歡她,願意跟她親近,卻又怎能跟她傾訴煩惱?只能憨笑著推脫過去:「謝宋典釀關心,沒什麼……奴婢在想一個菜譜,正在想怎樣做才能更好的物盡其用。」
「傻孩子……」宋典釀竟然淡淡的笑了一笑,卻也再不理會蘇錦,只是慢慢的吃完了,任憑蘇錦那餐具拿走,再目光淡淡的看著她施禮、離去,也不曾再發一聲,只是在蘇錦的背影消失之後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面色極冷的嚴華從外面走了進來,宋典釀一見是她,臉上的表情也立刻一滴不剩的收了起來,並轉過頭去,起身要去裡間休息。
「宋典釀,」嚴華冷冷的說道,「您倒是很喜歡這孩子呢。」
宋典釀根本不理,繼續朝裡走,嚴華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繼續道:「余司釀今天還跟奴婢說呢,不知用這孩子換那樣東西,您肯還是不肯。」
宋典釀腳下一滯,片刻便一邊常往裡走一邊道:「沒了這孩子,我只像從前一般吃黏糊糊的冷面罷了,又不是沒吃過——你們愛把她怎樣便把她怎樣,跟我毫不相干。」說到最後,人已經進了裡間,歪躺在床上,再無一點聲息。
嚴華恨得那銀牙都要咬碎幾顆,卻拿宋典釀毫無辦法,只能低罵了一聲,擰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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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並不知曉這些,仍舊像個沒頭蒼蠅一般迷迷瞪瞪的回到司膳房,一進大門便看見鄧秀在門口處朝自己這邊眺望,一看見自己回來了,立刻提著裙子快步疾走過來,對蘇錦急急的低聲說道:「快!福公公在等著你呢!」
「福公公?」蘇錦只認識一位喜公公,平素並沒有機會認識司膳房意外的人,並不曉得福公公是誰。
鄧秀若不是極力忍著,只怕立刻便要跳腳了:「你說你這溫吞性子,居然會遇上這樣的好事兒!真是福氣!就是太子……不對,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那位小公公!」
蘇錦一邊被鄧秀一把兩把的扯著走,一邊努力回想,想起那次見小狼,小狼身後似乎是跟著位公公,十四五歲的樣子,細皮嫩肉,小鼻子小眼睛的。
待進了膳房門外一見,才知道自己不曾猜錯,連忙上前行禮:「福公公安好。」
「您別客氣啦,」福公公的眼睛本來就小,這一笑起來更是只剩下兩條細縫,看上去很是可愛,使得蘇錦都覺得自己心裡的煩悶一掃而空,卻聽他繼續說道,「皇上請您過去說話——您甭換衣裳啦,這身兒就行——皇上倒是吩咐雜家不能催您,若是您忙也得安心候著,等您忙完了再去,可是這也實在太晚了。」
蘇錦聽他囉嗦個沒完,簡直比大話西遊裡的唐僧還唐僧,連忙求饒道:「好,好,奴婢馬上就跟公公去。」
福公公這才露出一副滿意的笑容,一邊引著蘇錦朝外走一邊說道:「皇上念叨您好幾天了,老問雜家您臉上的傷好得怎麼樣了,雜家不知道,只能去問半個月前給你送藥的小順子,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您想啊,都過去半個多月了,他又哪裡知道?」
蘇錦簡直被他的碎碎唸唸昏了頭,連忙說道:「勞煩皇上惦記,奴婢好了。」
「可不是惦記嗎?若不是前一陣子太忙,只怕早就請您去了——這不今兒才清閒些,便吩咐雜家來請,還不許雜家催您……哎,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啊……」
蘇錦被福公公說得昏了頭,心裡很是疑惑,小狼這是怎麼了?
真的像大家說的,「太子殿下花心」?
怎麼也不至於找上自己吧?就算自己不算難看,在這美女如雲的宮裡,十歲的小蘇錦也實在沒什麼吸引力吧?
更何況自己還跟他早就相識,知道他的身份……
媽呀,不是……要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