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抬頭一瞧,正好迎上那位王公子投向自己的審視目光,一顆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三年前,他在石城的地震中救下自己,把自己塞進姚氏的馬車裡便人影不見,短短的幾日之後,他便乾淨爽利的替換了弘文的身份,改頭換面做了姚氏的兒子,跟著姚氏進了皇城。
三年之後,他個子高了,人也壯了,整個人卻還是那麼瑩透好看,只是那幽黑的雙眼看向自己的時候多了幾分探研。
不是小狼,還有誰?
可是,他不是該呆在宮裡,和他便宜得來的「娘」一起和宮裡的人鬥得滿頭是血嗎?怎麼會這樣優哉游哉的和青樓女子來往,還頗有閒心的搭救幾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難道……是來除掉弘文的?
「多謝王公子。」蘇錦被二妞引著起身行禮,心裡想道,不管他是要幹嘛,總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己多多注意,總要盡力護著弘文周全。
「你不用承我的情,只需記著是二妞和杏姐姐幫你就是了。」小狼綻放了一個好看的笑容,別說蘇錦和二妞,連立在蘇錦身後的小西瓜和隔壁的弘文都恍了恍神。
「公子……」牢裡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著不動,還是旁邊那獄卒最先反應過來,謙恭的向小狼諂笑道,「此刻就放人嗎?」
小狼微笑著扭臉看他,輕鬆的開起了玩笑:「難不成你想留宿我們一宿?」
「沒,沒……」那獄卒連忙躬身施禮,「何大人都點頭了,小的哪敢……」說到一半不知怎麼繼續說下去,只得忽略過去,手拿鑰匙過去開了蘇錦和弘文兩個牢門,把那三個孩子放出來。
「走。」小狼仍舊淡淡的笑著,率先朝牢門之外走去。
弘文此刻已經跑到了蘇錦身邊,握緊了她的右手,再也不肯鬆開——這一個來月兩人雖然聽得見對方說話,此刻卻是第一次相見,竟有些久別重逢的心情。
蘇錦也緊緊的回握著他,和牢裡那些已經漸漸熟悉的少年監犯們告了別,別人都是一臉艷羨,孔凌目光淡淡的點頭示意,一向慵懶的小耗子卻站了起來,做夢般的瞧著蘇錦跟自己說再會,又瞧著她往門口那束明亮的光線處走,等蘇錦就要邁步出去了,才忽然高聲喊道:「蘇錦,你在南城東街食色居當值,是不是?」
小耗子是個慣犯,蘇錦不願意招惹這樣的人,可是,蘇錦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他髒兮兮的雞窩頭下那張唯有眼睛閃亮的灰黑色的、瞧不出摸樣的臉,心裡暗暗歎息了一聲,點頭笑道:「正是。」
「……好。」小耗子得了她的肯定,立刻高興得咧嘴歡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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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準備好的巾車,二妞熱情的招呼蘇錦等人上車,蘇錦本想拒絕,再一想,如果弘文已經被小狼甚至是姚氏盯上了,即便躲得了明,又怎麼躲得開暗?不如順其自然的由著他,瞧瞧他到底要做些什麼。
好在那巾車夠寬敞,駕轅上的馬兒跑得又快又穩,轉眼便回了南城的地界。
「蘇錦,」二妞見蘇錦等三人不說話,那位王公子也只靠在車內閉目養神,便主動跟蘇錦搭話道,「長媽媽昨日還去百花樓問消息,杏姑娘讓她安心在家裡等著,今日還不知道王公子願意出面救人呢!一會兒你們在西街路口下車,速速回家,正好給長媽媽一個驚喜。」
她的聲音歡快,聽得出來,能有本事救蘇錦等人出來,就連從前只用眼角看她的那位長媽媽,對她都恭順隱忍,這都讓她快樂又得意。
「送蘇姑娘回家吧。」小狼一直閉目養神,讓人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此刻卻忽然睜開雙眼說了這麼一句,並目光迅速的在蘇錦和弘文緊緊交握的手掌上掃了一眼。
「不用了,多謝王公子美意,您救我們姐弟三人出來,蘇錦已經感激不盡了。」蘇錦連忙順著二妞的意思客套起來。
「送就送吧,我這一個月都沒好好吃飯,腳下都是軟的……」小西瓜嘟囔道。
小狼臉上在笑,語氣卻毋庸置疑:「送你們回去吧。」
車把式得了小狼的吩咐,便在小西瓜的指引下朝著西街小院趕了過去。
小狼則又看了看蘇錦和弘文交握著的雙手,溫和的對弘文笑道:「你叫什麼?」
弘文本來是個大方得體的孩子,只是在監牢裡住了那一個來月,時常會說出些稚氣被少年監犯們嗤笑,話都少了,此刻見那神仙一樣的公子問他,他心裡沒來由的抖了一抖,忍不住求助的去看蘇錦,見蘇錦正在微笑著看他,膽子立刻大了些,清清楚楚的答道:「岳弘文。」
「唔……」小狼故作驚訝,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弘文一番,又目光莫測的瞧了瞧蘇錦和二妞,才猶豫著說道,「咱大胤朝的當朝太子……他的名諱便是這個……你們竟然毫不知情嗎?」
「啊?!」弘文和二妞都是一呆,俱不知所措起來。
這也難怪,蘇錦三人住在西街雖然已有三年,也有人傳言當朝聖上流落在外的皇子已經順利回宮並順利封為太子,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說過他叫做什麼名字,所有人提起他時,都只是稱其為「太子爺」或「太子殿下」。
和皇子同名……這是犯了砍頭的大罪吧?
小西瓜本想藉機嘲笑弘文一番,當著小狼的面卻不敢說出來——他偷眼瞧了瞧小狼,心道,人家不是在笑嗎,你怕他幹嘛?
可是沒用,心裡還是害怕,終歸沒敢說出來。
蘇錦只是低著頭輕拍弘文的手背以示安撫,半晌才抬頭笑道:「多謝王公子提醒,我們是蓬門小戶,長媽媽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不知道居然犯了這樣的忌諱……回頭到家我就跟長媽媽說去,給弘文改名。」
「我不!這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兒,我不改!」弘文語氣強硬,聲音卻有些哽咽。
蘇錦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並沒有當著外人的面再說什麼,免得讓弘文失態——他已經八歲了,有些話,需要躲在人後,慢慢的跟他說。
於是,再也沒人提起改名兒的事兒,直到到了西街小院兒門口,大家都再沒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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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停,小西瓜便謝了王公子和二妞,疾奔著跑回家去,蘇錦本想跟小狼和二妞告別,卻見小狼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囑咐車把式把馬車趕到一個陰涼的地方等著,顯見著是要進去坐上一坐的,便沒再說什麼,率先上前打門……
長媽媽見了眾人,的確很是驚喜,只是表達的方式是抱著弘文放聲啼哭,眾人勸了又勸才漸漸平復下來,擦乾了眼淚像小狼躬身行禮道:「多謝王公子的救命之恩……」才說了半句就現出一臉疑惑來,直到弘文提醒她時才求助的看向蘇錦,見蘇錦毫無反應,便對小狼訕笑道:「奴家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怎麼瞧著王公子這樣眼熟?」
蘇錦暗暗苦笑,心道,媽媽,您可不是瞧著他眼熟嗎?您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呢,當時那個被稱作吳大人的紅臉漢子問他如何處置咱們,還是他說「活人總比死人有用」,讓咱們活到了今天呢。
她心裡這樣想著,臉上卻淡淡的瞧著小狼,有點幸災樂禍似的看他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