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軒也很快發現了明達的異樣,於是也沉默下來。兩人默默吃完兔肉,收拾妥當後,天色已經開始變暗。
秦昊軒看了看天邊漸漸沉下的夕陽,對明達道:「公主,我們還是再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吧。」
「嗯。」明達點了點頭,在溪邊洗了手和臉,又將水囊灌滿,率先走進山洞中。
秦昊軒滅掉火堆,給馬兒收拾了一番,又找了些草料給它,在附近轉了一圈,然後才回到山洞中。
在山洞另一端盤腿坐下,秦昊軒看了看低頭坐在樹葉堆上擺弄著一
片樹葉的明達,開口道:「公主,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明達抬頭看了秦昊軒一眼,又低下頭,好一會兒開輕聲道:「軒哥哥,你到底是什麼人。那個彩令使,為何稱呼你少主。」
秦昊軒深雙一口氣,直視明達道:「公主,我不想騙你,可是……」
「算了,你不用說了。「明達心中冰寒,閉上眼搖了搖斷了秦昊軒的話。少主,令使,還有前隱太子的女兒,不用多說也知道是對父皇心懷叵測的一個組織,一個龐大的組織。之前發生的種種,包括長孫皇后之後,有多少是和他們有關的呢。
秦昊軒感覺到明達疏遠,心裡酸澀苦悶,走進兩步伸了伸手,卻感覺到明達的僵硬躲避,只能輕歎一聲收回手。山洞裡一時沉寂得似乎連心跳聲都聽得到。
夕陽漸漸落下,光線趟來越暗,明達瞟了一眼沉默站在一旁的秦昊軒,感覺到他渾身溢出的沉重,心裡也有些不好受。但是,他的身份,和自己是絕對沒有可能的啊。與其今後再受折磨,不如乘著心未淪陷,將姻緣斬斷的好。
喜歡,是有一些喜歡他呢。但不可能的喜歡,那就早一些忘了吧。
但是,想到曾經的種種,明達難忍心中的不捨,在黑暗中幽幽開口道:「軒哥哥,你願意保護我.將井送往李將軍處,護送我回到父皇身邊,我知道你一定冒了很大風險,頂著很多困難。你,你願意離開你現在的組織,重新開始嗎?」
又是一陣難耐的寂靜,秦昊軒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公主,我此生絕對不會傷害你一分一毫,但是,我,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
「為什麼?」明達衝口問出,卻又忍不住咧嘴無聲一笑,「罷了,罷了,就當我沒有問過。」
明達閉了閉眼,將心中那剛冒出的火苗澆滅,平靜道:「軒哥哥,無論如何,我要感謝你一路護送。但是,但是,我們到下一個城鎮,就各走各路吧。你放心,我可以自己到達李將軍那裡的。」
心中不是不害怕的,若是在現代,只要身上有錢,明達自然不悚獨自出行,遊遍大江南北亦是不怕。但在大唐……之前奔馳一天不見人跡的情況,並非稀罕,沒有汽車火車,要到李大亮處恐怕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是不能的了。然而,就算心裡擔心害怕,明達還是堅持自己一個人走。既然注定是敵人,又何必多有牽絆呢。
秦昊軒聽聞此話,心中忍不住陣陣抽疼,眼中的痛苦再掩不住,聲音卻依舊平靜:「既然公主有此意,那就如公主所願。明天只要再行半天,便會有一處小鎮可以歇腳,到時候,到時候公主最好還是找個商隊同行吧。」
許久沒有明達的回音,但秦昊軒卻知道,她還沒有睡著。月光漸漸灑進洞中,外面樹林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蟲鳴,夜風清涼。
「以前,有一位隱居名士之女,陪伴父親住在偏僻的小山村裡,過著平靜的日子。「秦昊軒的聲音再次響起,輕悄的好像要隨風飄去一般,明達忍不住豎起耳朵,認真聽著他的訴說。
「這位姑娘天資聰穎,跟隨父親看了許多書,學了許多道理,才情品格比之許多才子還要強上許多。後來,姑娘的父親在一場疫病中不幸身亡,姑娘雖然逃過一劫,但從此再無依靠。雖然有父親留下的豐厚家產,足夠一生無憂,卻再沒有一個親人可以相伴。後來,後來那村子裡偶然路過一名縣令之子,遇見那姑娘,被其才貌所吸引,便欲求她為妾。姑娘自然不願,那縣令公子竟欲用強。」
秦昊軒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就在危急時刻,一名身手不凡,容貌俊美,更兼且身份不凡的少年公子出現了。他不止出手解了姑娘的危急,還讓那縣令丟了官職,因罪入獄。那縣令公子更是被打斷雙手,淒慘的跪地向姑娘求饒。姑娘雖然覺得這手段未免太過狠辣,但也感激那少年公子。那少年公子藉機向姑娘的邀請,姑娘本就無所依靠.孑然一身.早有
意,在少年公子有禮而不懈的努力下,便也答應了。後來,後來姑娘自然嫁給了少年公子,並為其誕下一子。那一段時間,或許是姑娘一生中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了吧。但是,好景不常,少年公子的主子突然遭遇大難,少年公子也開始了顛沛流離、東躲西藏的日子。然而,少年公子手段不凡,又得賢妻相助,沒用幾年,便將原本主子的力量暗中集合起來,並漸漸壯大。然而,他的妻子終歸忍不住心豐譴責,與他發生分歧。他為了自己的大業狂熱,對妻子心生厭惡,冷落為難,當著她的面與其他女子親熱歡好。甚至,甚至不惜利用妻子來籠絡討好別人。
明達抬起頭,看著淡淡月光裡秦昊軒朦朧的身影,感覺到他週身那濃濃的悲憤哀痛之意。
「他的妻子生產後不久,便含恨而亡。他將兒子送往京城,製造身份讓其被一名將軍收養,暗中部署謀戈,為他掌著京城的力量。」
秦昊軒頓了頓,抬頭望向明達,沉聲道,「我,就是那個孩子。你應該早猜到了吧。」
明達沉默,她確實猜到了秦昊軒應該是在講自己的身世,卻沒想到原來他是受了這許多苦。他的父親既然連自己的結髮妻子都能如此無情相待,對他,就更不用多想了。只是,他為何要說這些呢,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堅持不肯離棄呢。
秦昊軒輕聲一笑,卻是包含不知多少心酸痛苦。他身上那纍纍傷痕,都是拜那人所賜,他還清楚的記得,那人將年僅五歲的自己扔在一片沼澤地裡,要自己一個人走出來。當自己傷痕纍纍疲倦不堪的走出來時,迎接自己的卻是當頭一巴掌,以及他的呵斥責罵,怪自己竟然用了三天才出來。三天啊,五歲的自己在沼澤中跌跌撞撞,多少次險些落入死亡泥澤裡,多少次被毒蟲蛇蚊咬噬,兩條腿被泡得腫脹發爛。
一次次,娘親哭泣哀求,卻總被那人責斥。幼年時,唯一位於過自己溫暖的,只有娘親一人。而那人,那人竟然為了拉攏他人,以自己為威脅,讓娘親去伺候那些人!娘親夜夜以淚洗面,卻為了自己一次次忍耐。直到妹妹出生,娘親,才終於解脫。而那人,為了能夠控制住自己,竟然不惜以妹妹要挾,讓自己為他賣力。如果,如果娘親沒有遇到那人,就算被那縣令公子搶去了,只怕也要幸福得多吧。
妹妹,娘親臨終前,交代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妹妹。更何況,明達,我的公主啊,若我怯懦逃避,又如何還能配得上你呢?又如何還有資格擁你入懷呢?
「軒哥哥,過去的,就都讓他過去吧。」明達感覺到秦昊軒身上那濃濃的悲痛,輕歎一聲,終是不忍,伸手拉住他冰冷的手。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救了自己,就當是稍微報答他的恩情吧。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堅持不肯棄暗投明,但至少現在,暫時不是敵人呢。
明達溫暖的小手,讓秦昊軒似乎連心也漸漸暖了起來。反手等握住明達的小手,秦昊軒心中念頭漸漸清晰,越來越堅定:明達,我的公主,你等我!
感覺到秦昊軒的手漸漸有了溫度,明達輕歎一聲收回手,輕聲道:「軒哥哥,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秦昊軒沒有回應,明達等了一會兒,起伏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睏倦襲來慢慢睡去。秦昊軒一動不動,直到聽見明達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才慢慢靠近,點了她的睡穴,讓她睡得更安穩,然後依舊將她抱在懷中,藉著淡淡的月光,凝視她的睡顏。
這一次,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再次這樣擁她入懷了。輕輕撫摸著明達的臉頰,描繪她的眉眼,將她的椎子牢牢記在心裡,刻進魂裡.
秦昊軒就這麼抱著明達,看著她的睡顏,一夜未眠。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秦昊軒抬頭看了看洞外,強忍心中不捨,將明達慢慢放置到樹葉堆上,為她調整好舒服的姿勢,再次輕撫她柔嫩的臉頰。想了想,秦昊軒俯下身,看著她粉色的雙唇,卻還是停在了不到一寸的地方,然後猛然直起身,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將目光移到他處。
不能這樣,不能!等到將一切都處理好吧。我的小公主。
秦昊軒憐惜的用指腹輕觸明達額頭,直到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才收回手,移到另一角假寐。新的一天,開始了,我們也就要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