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詩詩醒來時發覺得自己正躺在柔軟舒適的雕花古典大床上。
目光所及之處,是床頂上方花紋繁複的蕾絲紗帳,以及床頭擺放著的嵌鑲金線琉璃花瓶,瓶子裡盛開著大朵大朵的香水百合,溫暖的燭光下,處處散發著濃濃的古歐洲氣息。這間屋子的裝潢貼近於她以往生活過的那個世界,讓她惚恍中生出一縷回到現代的感覺,可轉頭看到靜立在床尾的幸風,剛剛萌生而出的欣喜立刻消失無蹤,事實不容爭辯,這裡只是魅宮。
「我怎麼了?」意識逐漸清醒,她發覺有一絲不對勁,剛才她明明還在寒玦的寢室,怎麼眨眼功夫就跑到這裡來了?
「你剛才暈過去了,現在好點了麼?」幸風原本是背對著她的,聽到聲音轉過身來,他低頭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溺愛,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暈過去了?」她訥訥應著,試圖在腦海中搜索記憶的殘片。
零碎的畫片被逐片拼湊起來,她漸漸回憶起不久前的那一幕,「剛才……剛才在寒玦的房間裡,我好像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動彈不得,就連說出話也……」
這時,她隱約想起來好似說過甘願充當血祭之類的話,可那明明不是她的本意……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卻為何會脫口而出?
「是念力。」幸風仔細為她掖好絲被,又細心解釋,「進屋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已是處處留心,沒想到還是讓人鑽了空子,我想那人定是料到你見到寒玦之後會心意動搖,這才趁機使了手段。」
心意動搖?這話倒是沒錯,她見到寒玦變成那副模樣,心中悲切,一時之間頭腦發熱,萌生過替他背負傷痛之類的念頭,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情,又在幸風的眼皮底下,誰能將下手的時機掐得那麼準?
「是誰?為什麼要那麼做?」田詩詩側臉環顧一周,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幸風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她,「別怕,我已經在房間四周布下幻陣,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看到幸風信心滿滿的樣子,她漸漸安下心來。
「今晚的事情是不是葉撫琴做的?」目前看來,葉撫琴嫌疑最大。
「應該是她,雖然她沒有露出絲毫破綻,可偌大一個魅宮,只有她會做這種事。」幸風也不能否認。
他雙眉深鎖,眼眸低垂,幸風很少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能讓他這樣,問題一定不容易解決,田詩詩看著也緊張起來。
「怎麼,很麻煩麼?」
幸風搖了搖頭,「我在擔心。那念力雖不足以突破『系魂鎖』的屏障,卻能在你意志薄弱之時奪取片刻的控制權,也就是說,她平時不會對你有所圖謀,可一旦到了某些緊要時刻,比如說你在護陣的時候,內憂外擾,心意不堅也再所難免,那時她再利用這個弱點對你加以攻擊……我實不能放心。」幸風一字一句地說著,越說到後面,神色越是黯然,「偏偏這個陣法不容得任何閃失,我就是不明白,她為何要控制你說出那句話,用你來做血祭對她有什麼好處?」
「她恨我,巴不我死,你不覺得做血祭這個死法很慘烈麼?」田詩詩輕哼一聲,答案早已昭然若揭,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放鬆過對她的迫害,哪次不是羞辱相加,只恨不得讓她身心俱滅。
「應該不止是恨……」幸風輕輕搖頭,暗暗忖度,「她若只想要了你的性命,有更多簡單易行的法子,用不著那麼麻煩……」
「你怎麼知道她沒使過其它法子?」田詩詩忍不住插話,「如果不過是我運氣好,沒掛十次也有八次了,哪裡還能好好躺在這裡。」
幸風沒聽明白「掛」是什麼意思,但也沒有深究。
「不對……」
他依舊皺著眉頭,腦海深處有什麼提醒著他,葉撫琴的陰謀不會只是想要田詩詩的命那麼簡單……他努力尋求那個答案,飄呼之間,腦海深處的那抹微光大亮,「我知道她要什麼了。」
田詩詩猛地抬起頭來望著他,「是什麼?」
幸風湊近田詩詩,在她耳旁低聲說道,「詩詩,你可知道天衣之術的秘密在哪裡?」
田詩詩呆呆地搖了搖頭,側過臉望著他,眼裡滿是期待。
幸風頓了頓,才低聲解釋道,「天衣之術號稱去除毒屍的最後辦法,也是最徹底的辦法,但它本質上並不是通過銷毀毒屍的肉身,或是徹底治癒這個病毒來達到目的,而是通過開啟一扇空間大門,將那些毒屍全體轉移出去。」
說實話,將這個秘密說出來時,幸風心裡一直打著鼓。
首先,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沒有幾個,多一個人知道,就意味著施法佈陣的風險又增加了一分,那些幻想著掌握天衣之術就可以稱霸江湖的傻子們,早將天衣之術視作一門高深的武學,覬覦多時,若是再將開啟空間大門的事情洩露出去,後果更加不堪設想;另一方面,他知道田詩詩是從哪裡來的,一旦空間大門打開,換而言之,也是為田詩詩開啟了一扇回家的門,他不想失去她。
就在他糾結於田詩詩的態度時,她突然說話了,可內容卻不是他想像的那般。
「你是說,天衣法陣會開啟一扇空間大門……可是,那些毒屍怎麼會乖乖進去,即使有一部份進去了,你又怎麼能保證這世間所有的毒屍都會進去?」這一刻,田詩詩將整副身心都放在如何拯救普通民眾上面,壓根就沒想過回家那檔子事。
幸風聽得一愣,這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他很快掩飾住情緒的波動,小心避開不去提他擔心的問題,「玉瑗的靈力可以驅動這世間所有的生物,當年我母親在寒玦身上埋了引子,他原本就能控制毒屍,如今雙瑗合一,加上玉瑗的力量,他完全有能力將這世間所有的毒屍召集起來,這一點無需擔心。」
「那麼葉撫琴控制我意欲何為?」田詩詩又問,兜了一圈,她還是沒能明白葉撫琴想要什麼,難不成葉撫琴想在毒屍集聚的時候,控制她衝到屍群中,看著她變身為狼群中的小羊,被撕碎,被瓦解?聯想到血腥一幕,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一招的確夠狠。
幸風抿著嘴,沒有立刻回答,這種沉默讓她更加肯定之前的想法是正確。
「這妖婦也太狠了吧,這種招術都想得出來,想必看著我被毒屍撕碎的樣子很爽吧,狠,夠狠」田詩詩恨恨地說道。
幸風雙眉一挑,原來詩詩誤會了,他沉默並不是默認,而是在糾結某件事情該不該這個時候說出來。
略作思量後,他決定還是告訴她,反正過兩天就要佈陣了,早晚不過二天,詩詩她遲早都會知道的,還不如現在就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詩詩你誤會了。要知道,使用念力是很危險的,這種控制靈力的秘術對施法者要求極高,稍有不慎就會被法術反噬,她若想害你,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隨便找個人把你綁了,再往無人戈壁的狼窩裡一扔,豈不更省事。我剛才就想,她為何選你做血祭之人,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原因,她想控制空間大門開啟的方向。」
「怎麼,這空間大門的朝向還能控制?」幸風一提,田詩詩的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上。
自從知道自己從葉撫琴那裡學到的法術是假的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考慮過回家的事,因為覺得不會再有機會,心也慢慢死了,可如今幸風的話就像一粒火花,「絲」的一下跳進了油桶,然後「轟」的一聲,瞬間點亮了她的希望,回家,是她朝思暮想了多久的事啊,這麼大一個誘惑,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持住。
看到田詩詩小臉通紅,情緒高漲的樣子,幸風知道她已經猜到了,「沒錯,當年秦月公主正是用這個辦法將你們送走的。」
「說起來也是意外,當時秦月公主並不知道空間通道是可以選擇的,也沒有想過血祭之人與通道方向的關係,後來通道一開,田將軍發覺是他熟悉的地方,帶著你走了進去……那些毒屍原本是要跟過去的,可秦月公主念及將軍的舊情,又想到你們那個世界也有凡人,才拼了全力將那些毒屍留了下來,結果元氣大傷。」幸風補充道。
「這麼說,葉撫琴讓我作血祭之人,是想去見我父親?」聯想葉撫琴對自家老爸的覬覦之心,田詩詩猜道。
「血祭之人與空間通道是否有關,就連秦月公主自己也不能肯定,我估計葉撫琴也是想賭一賭吧。」幸風低著頭,若有所思,「寒玦的來歷比較特殊,現在又是這副樣子,我將他作為血祭之人,也是深思熟慮後才做的決定。」
是啊,如果猜測屬實,寒玦的確是最好的血祭人選。他不過是寄居了一縷清魂的軀殼,沒有屬地,大門開向一個未知的空間,作為那些毒屍的歸宿應該再好不過了吧?可是,如果有機會回家的話,她沉默了。
田詩詩不說話,幸風有點心虛,「詩詩,你是不是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