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統領。」一眾繡女看到葉鴻紛紛行禮。
葉鴻面色冷冷,也不說話,逕直走到田詩詩面前,直視她。
田詩詩嫣然一笑,舉止卻比那一眾繡女顯得大方,她微抬眼瞼,毫不躲避地迎上那道不太友善的目光,輕道,「葉統領來得正是時候,如煙姑娘說我私自夾帶,正想到我房裡查驗一番,我還愁沒個見證,既然葉統領來了,有勞您一起上去做個見證吧。」
葉鴻聽了一愣,少頃,又哈哈大笑起來,「田姑娘真是說笑了,我們葉掌門向來看人的眼光奇準,既然她能讓田姑娘住進坊裡來,定然信得過田姑娘的為人,再說了,這姑娘家的閨閣,哪裡是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去得了的地方。」
如煙聽他這麼一說卻很是不服氣,正欲駁上幾句,可話還未出口,就對上他那道冷洌的眼神,生生給噎了回去。
「這樣說來,倒是顯得我田詩詩小家子氣了。」她長睫微斂,好似有些羞愧般,卻將那如煙的一舉一動皆看入眼裡,暗笑這小女子真是毫無眼色。
葉輕眉的大名都被端出來了,自己身上就多了一層金光閃閃的保護罩,別說自己沒拿什麼,就算真拿了點什麼,那些位低身微的小繡女又能拿她怎麼樣呢,偏偏就有這樣無腦的小繡女,還想爭上兩句,真不知道是應該說她可愛,還是無知。
「哪裡的話,是我們沒有約束好坊裡的人,衝撞了田姑娘才對。」葉鴻繼續與她客套,卻是試探的意味更重。
田詩詩笑了笑,輕輕帶過這毫無意義的客套,眼角的餘波卻看到那一臉漲得通紅的如煙,暗想這女子也是直性情,可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也多,你這般直來直往,到頭來苦的還是自己。
葉鴻在那繡亭裡踱了幾步,又道,「再過幾日城裡的大會就要開幕了,坊裡事雜,姑娘們的心裡也有些焦躁,凡事大家都多擔待些,一切以大局為重。」
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是看著如煙那幾人的,在別人眼裡,卻好似他在管教自己手下一般。
田詩詩心想葉鴻不過是負責繡坊的護衛工作,按理來說這些繡女並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可是,他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派頭,還真是不給這些繡女面子,又或者,這些輔繡的女子真是一點地位也無,看來在這繡坊裡,只有技藝超群的繡女,才能佔得一席之地。
葉鴻訓話,大大小小一眾繡女只有畢恭畢敬聆聽的份,如煙心裡不服,三番幾次都想出言頂撞,總被比她稍大一些的秋蝶給扯扯衣角止住了。
田詩詩看青兒還在為那張毀掉的製衣圖難過,便悄悄走近她身邊,暗暗使了個眼色,偷偷在她手心裡寫字:我幫你再畫一張。
青兒領悟,轉而破涕為笑。
田詩詩與青兒相互寫字傳話,也沒聽葉鴻說了些什麼,轉眼就聽到一眾繡女行禮告退,青兒也只得跟著輔繡弟子們一起離開,兩人約好再見的時間,匆匆告別。
這樣一來,繡亭裡只剩下葉鴻與田詩詩兩人,門外還有二個年輕的男性護衛把守,應該是葉鴻的手下,這樣神神秘秘的,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跟田詩詩私下聊聊。
「葉統領有話不防直說。」田詩詩見他屏退左右,便成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大白天的,難免被有心人看了去,為了避免惹人閒話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只求速戰速決。
「田姑娘直性情,葉某也不做這些虛禮了。」葉鴻踱著小方步,自顧自地拿起一盞茶喝起來,卻是一副根本不著急的模樣。
良久,他才娓娓道來,「掌門吩咐在下到永夜林中查找田姑娘家人的線索,這麼幾日,總算有些眉目了。」
「哦,可是找到了我的家人?」田詩詩心中奇怪,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在這裡不可能有什麼親朋,這麼一問,只是好奇而已,可在葉鴻看來,卻好似她真的關心家裡人一般。
葉鴻細細觀察田詩詩的表情,看她似乎真的著急,當下便肯定了一些心中的猜測。但是,在將這些事情匯報給葉輕眉之前,他仍要再試探一番,確保自己的判斷沒有失誤。
「人,倒是沒有尋著,卻得了些線索。」
田詩詩不明白,睜著大眼望向他,等他接著把話說全。
「前些日子,從外番來了一隊專營布匹的家族商隊,正是姓田的人家,也許是想趁著百花城繡染大會的當口,運些外番的貨進來。過了天瀾城後,算著日子有些緊,便抄了小道,不料,在那邊境之界走叉了路,誤入永夜林中。可惜啊,這一進林子,便再也沒能走出來。」
田詩詩聽著當即陷入沉思中。
那日,葉輕眉跟她說有一田姓商隊誤入永夜林,她還當葉掌門只是信口胡謅,並未往心裡去,可眼下似乎真的有一隊田姓商人入了林子並且出了意外,難道這只是巧合?又或者,她是魂穿到那隊商人中一位與自己年紀相訪的女孩身上。可這個想法立馬被她否決了,她有仔細照過鏡子,自己除了衣飾有所變化,其它的完全是原裝進口,連帶自己身上一些細小特徵都沒有變化,而自己也的的確確是被人推進黑洞後穿越過來的,魂穿的可能性不大。
那麼,葉鴻說的話又該怎麼解釋呢?
「田姑娘……田姑娘……」看她想得入迷,葉鴻連喚了她幾聲。
田詩詩忙回過神來,又問,「葉統領可還有別的什麼線索沒有。」
葉鴻低低一歎,搖了搖頭道,「永夜林不比別的地方,想要細細查探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我調動了一隊精英護衛,也只敢在林子周邊以及外圍地帶摸索,問了好些百姓,又辨別了一些商隊遺留在林子裡的印記,這才得了些許信息。這不,還沒來得及回稟掌門,就先過來知會田姑娘你了。」
明明是試探,卻好似特地賣了她一個人情,田詩詩心裡跟明鏡似的,卻又不能點破,還得虛禮以待。
「為了幫詩詩找尋家人,葉統領辛苦了。」說著便對他深深一福。
葉鴻連忙擺手,「田姑娘何需如此大禮,葉某也是奉命行事。若姑娘真想謝,便謝謝我們掌門吧。」
「葉掌門自然是要謝的,可葉統領也是功不可沒,詩詩不能失了禮數。」
葉鴻看她表情自然,之前種種舉動似乎也是真情流露,沉在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田姑娘也是個心思剔透的人,有些話,葉某不知當不當講。」
「葉統領但說無防。」田詩詩正想聽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葉鴻清了清嗓子,「繡坊裡近日人員多又雜,姑娘們的心思善變,大小磨擦總是難免。如若田姑娘真如葉某所知那般,是個外番人,只怕……」
田詩詩淒淒然一笑,阻止了葉鴻繼續往下說。
原來折騰了這麼半天,自己仍脫不了被人懷疑的細作身份,先前那麼步步驚心又是何必,一切皆是枉然。
若不是這幾日的遭遇著實詭異,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擺弄著她的人生,她也不會這麼謹小慎微,如今看來,這種種之間似乎有著不一般的聯繫,自己定要揭了這個謎,說不定還能回去。
「樹欲靜而風不止,葉統領的話詩詩明白,詩詩只求安穩,也不想給繡坊招惹麻煩,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詩詩可以控制的。」後面這半句,自然是指今日如煙等人的無故挑釁。
「掌門是個明白人,孰是孰非,她自有定奪,今日之事,田姑娘也不必太過在意,安心在坊裡住下。」葉鴻微微抱拳,正有離去之意。
目送葉鴻離開,田詩詩心中漸漸冰涼,看來自己要在這個世界安定下來,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也不是沒有收穫,自少從今日起,她田詩詩就是個商戶之女,也算是有個正當的來路了。再說了,她這副不同於這個世界的歐化面孔,除了說是外番人,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更好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