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見歡毫不遲疑地跳進深不見底的洞裡,他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直到他跌在一個柔軟的地面上。
「咦?我沒有死?」
意識到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於見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銀獅呢?先他一步掉下洞的銀獅應該也沒事才對。可是,這個地方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他什麼也看不到,更別提找銀獅了。
突然,有隻手抓住了於見歡的肩頭,讓於見歡嚇得大叫出聲。
「是我。」樂樺的聲音響起。
「銀獅,你也沒死?」於見歡鬆了口氣。
「沒錯,幸好地面上鋪了層又厚又軟的草,才救了我們的命。可是,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跳下來?莫非你也是被他們推下來的?」
「不。」於見歡搖了搖頭,「我是自己跳下來的。」
「為什麼?」樂樺不解地問。
問他為什麼?其實於見歡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為什麼要跟著銀獅跳下來。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就是……
「你不是叫我緊跟著你嗎?」
「就為了這個原因?」樂樺不相信,「你該不會是想來看看我死了沒吧?」
「你明知道不可能是這樣,我跳下來也是死路一條啊!」於見歡辯解道。
「就是因為這樣才可疑,唔……」樂樺突然痛苦地申吟。
於見歡想起他在掉下來之前受了傷,於是緊張地問:「你的傷還好吧?」
「別管我!」樂樺對他吼道。
「事到如今,你還在懷疑我和那些盜賊是一夥的嗎?」於見歡道,「如果我和那些盜賊真是一夥的,我就不會傻得跳下來了。」
「你的確是很傻。」
樂樺認真思考後排除了於見歡和丁鳴是一夥的想法,不過,他還是不明白,於見歡為何會跳下來?
見銀獅的聲音軟化了下來,於見歡才又開口問他:「你的傷到底要不要緊?」
「要不要緊已經無所謂了。」樂樺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因為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也對。」
這個洞也不知有多深,憑他們兩人之力根本不可能爬得出去。在沒有水的情形下,他們兩人大概撐不了幾天。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樂樺竟然沒來由地低笑。
於見歡不禁納悶地問:「有什麼好笑的?」
「你曾經預言過我會死,現在你的預言就要成真了。只是你沒預測到你會和我一起死。」
所以說世事還真是難料啊!
「自從遇見你之後,我就希望自己的預言不准。」於見歡道。這是真話。
於見歡曾經說過不希望他死,樂樺心念一動,突然握住於見歡的手。「你會害怕嗎?」
銀獅之前也曾經問過他,而他的答案仍然沒有改變,於見歡搖了搖頭,但一想到在黑暗中銀獅根本看不見,於是開口說道:「不會。」
「那麼,在死之前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樂樺問。
既然都活不成了,應該可以做一些任性的事吧?於見歡很認真地想著。但大概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他還是想不出最後的時刻想要做什麼。
「我沒有什麼想做的事。你呢?」
「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盡情地抱我所喜歡的人。」樂樺道。
「你有喜歡的人嗎?」不知為什麼,這麼問的於見歡心裡突然覺得酸酸的,不舒服極了。
樂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嗎?那麼我問你,你有沒有可能成為我的人?」
「啊?」於見歡愣住了,只因為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
「怎麼不回答我?」樂樺追問。
「我……我從來沒有想過。」
銀獅為什麼要問他這種事?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嗎?或者是……
在黑暗中樂樺抓了抓頭髮道:「如果不是遇到這種事,我大概也不可能向你提起。我承認自己深受你的吸引。」
從第一次見到於見歡的時候,樂樺就非常在意他。直到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了他,樂樺才稍稍意識到自己已將於見歡當成是特別的存在。
「你一定搞錯了,我們兩個……怎麼可能?」於見歡不由得甩了甩頭。
銀獅只會欺負他而已,一直都是這樣,他實在想像不出銀獅對他會有感情。
樂樺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在你的預言裡,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也不是這樣啦!」於見歡也不知該怎麼說,思考了一下後,他才說道:「我曾經說過,有關我自己的事,我都無法預見。」
「也就是說,我們有可能在一起?」樂樺湊近於見歡問道。
「也不對……」
不知是否因為樂樺的話太令於見歡吃驚了,當樂樺接近他時,他下意識地只想逃開。
「我很可怕嗎?你為什麼要躲開我?」感覺到於見歡的逃避,樂樺相當不悅。
「誰教你要提出這種令人困擾的問題。」於見歡自己也很無措啊!「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
如果明天就要死了,那些道德和禮教的束縛也可以拋掉了。今天不說,以後恐怕也沒機會說了。
「是啊!」
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於見歡也豁出去了,任由樂樺接近他、抱著他,撫摸他的臉頰,以及親吻他……
「我現在的遺憾是無法好好看你。」樂樺在他耳畔低語。
不過,這個小小的遺憾,並無損於樂樺想要於見歡的慾望。他們只有此刻而已,因此,樂樺並不想錯過和於見歡相處的每一刻。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於見歡失措地道。對於情慾,他就像初生嬰兒般無知。
「其實,我也會害怕。」樂樺老實道。
「你會害怕?」
於見歡覺得有趣。堂堂銀獅竟然也有害怕的時刻,這麼想時心情不自覺地放鬆許多。
「我害怕。老實說,我沒抱過男人,怕自己會傷了你。」
「我沒有那麼柔弱,而且……」於見歡很慶幸在黑暗中,銀獅看不見他的臉有多紅。「就算是受傷了也沒關係。」
如果是平常他絕對不會講這種話,因為現在情況特殊,所以……
「原來你那麼想要我。」樂樺低笑道。
於見歡知不知道他這麼說,自己有多麼高興?樂樺不再遲疑,熱烈地擁抱於見歡。
他緩緩褪下於見歡的衣裳,炙熱的唇也熨燙著於見歡的每一寸肌膚。
他們狂烈地擁抱、纏綿,好像要把一生的精力用在這一刻似的。
可是,就在此時,一陣狂嘯聲劃破寂靜的空氣,傳進了洞裡。
「那是……什麼聲音?」
聽起來不像是人類的聲音。
「別管它了。」樂樺道。他現在全身火熱,哪管得了其它事。
「可是……」於見歡很在意那聲音,然後他想起來了,「是老鷹,是老鷹的聲音。」
「老鷹?」樂樺皺了皺眉,想告訴他別管什麼老鷹的事了,然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銀鷹就在這附近,我們有救了。」
「咦?」於見歡不解,銀鷹和老鷹雖然都有「鷹」,可是兩者之間應該不同才是。
樂樺解釋道:「銀鷹養了只老鷹,它的叫聲和別的老鷹不同,對了,就像剛才那叫聲。既然老鷹在這裡,那就表示它的主人也在這附近。」
「可是,你要怎麼讓銀鷹知道咱們在這裡?」於見歡問道。
「當然是叫聲囉!」說著,樂樺凝聚所有的內力仰天長嘯,那聲音類似獅吼,方園十里應該都聽得到。
「這樣銀鷹就會知道你在這裡?」於見歡很懷疑地問道。
「他知道的。我們之間有默契。」樂樺說道。他對夥伴們的信任程度就和自己的自信心一樣不分上下。
老實說,於見歡很嫉妒他的那些夥伴,如果銀獅對他也能這麼信任就好了。
樂樺摸著他的臉道:「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哇!」於見歡急著否認,沒想到銀獅會這麼敏銳。
「是不是因為好事被打斷?現在要不要繼續?」樂樺道。
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因為好事被打斷而覺得相當遺憾。
「繼續?」於見歡搖著頭道,「你不是說銀鷹隨時會來救咱們嗎?而且……」
而且,他們會演變成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以為自己活不成了,而現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線生機,一切變得不一樣了。
「而且什麼?」樂樺問。
「沒什麼。」於見歡擠出一個笑容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
「是埃」樂樺完全同意,「接下來的事,等回銀獅府邸再說。」
他心想在亮一點、舒適一點的地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抱於見歡。
「嗯。」
為什麼他算不出自己的命運呢?否則他就可以選比較輕鬆的路走了。
一會兒之後,果然有人自上頭垂下繩索。樂樺給了他一個「看吧」的眼神,接著樂樺讓他先爬上洞口,自己則隨後再上去。
在洞口等著他們的除了銀鷹之外還有銀豹,而樂樺只簡短地說了聲:「謝了,夥伴。」
「這沒什麼。」銀豹代替銀鷹發言,他們本來就是好友,又是不可或缺的夥伴。
「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樂樺又問。
他很確定他們沒有像於見歡一樣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不可能事前知道他有危險,而特地從京城趕來救他。
「銀虎打聽到皇上似乎和幽瞑山的盜賊有什麼秘密的交易,銀龍擔心你有危險,所以要我和銀鷹跑一跑,看能否幫助你。」
銀豹沒說的是,其實銀龍只派了銀鷹來,他則是想帶著童希淮遊山玩水,所以也跟著來了,現在童希淮正在客棧裡休息哩!
「哼!總之,任何一個想打倒銀色家族的人,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樂樺一向嫉惡如仇。
於見歡愈聽臉色愈蒼白,他擔心的正是這個。雖然自己沒有害銀獅之心,可是銀獅的個性絕對不會放過池大師,到時候他也無法置身事外。
「喂!銀獅,於見歡看起來好像快昏倒了。」細心的銀豹提醒他。
經銀豹一說,樂樺才轉頭看向於見歡,果然看到他的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你還好吧?」樂樺關心地問,語氣中還透露出一絲緊張。
銀豹和銀鷹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樂樺從不主動關心別人,可是對於見歡卻……
「大概是累了,咱們先回客棧再從長計議吧。」銀豹說道。
「也好。不過在回去之前我還想做一件事。」樂樺微微一笑。
「什麼事?」
當樂樺露出這種笑容時,就表示有人要倒大霉了。
「我要燒了幽瞑山寨裡放糧食和兵器的倉庫。」樂樺說道。
他來時觀察了一下四周,知道放糧食和兵器的倉庫就在附近。
「好耶!這才像銀獅的作風。」銀豹完全同意他的決定。
銀鷹不表示意見。於見歡心裡則想著,變成銀獅的敵人實在很可憐。
銀獅和銀鷹、銀豹燒了幽瞑山寨的倉庫,然後,命人把守住山寨的各個出口,不讓那些盜賊補充糧食。如此一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投降了。
這麼做雖然會浪費一些時日,卻可以將傷亡情形減到最校
辦完所有的事,大夥兒這才有那閒情逸致好好地吃一頓飯。
樂樺、於見歡、銀豹、童希淮以及銀鷹圍成了一桌,享用客棧特別為貴賓準備的佳餚,提前慶祝勝利的到來。
席間,於見歡目睹銀豹和童希淮恩愛的模樣,心裡有很深的感觸。
「來,喝酒。」銀豹為每個人斟滿酒。
於見歡才要喝下,酒杯卻讓樂樺給奪走。
「你別喝醉了。」樂樺說道。
「就算是喝醉了又怎樣?」於見歡覺得他未免也管太多了吧。「反正待會兒就要各自回房睡覺了,不是嗎?」
「待會兒你要到我的房間來。」樂樺低頭在於見歡的耳畔道。
於見歡臉一紅,知道銀獅的意思。他想繼續在洞裡被打斷的事。
「如果……我不去呢?」於見歡問。
「那麼我就到你的房間去。」樂樺說道,就這麼簡單。
不是銀獅的房間就是他於見歡的房間,於見歡只好點了點頭。
「我去你的房間。」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都各自回房去了,除了於見歡之外。
於見歡走進樂樺的房間,樂樺立刻給他一個激情的擁抱。
「等等。」於見歡阻止他。
「還等什麼?」樂樺不耐地道。他已經等了一天,沒道理再等下去。
「你愛我嗎?」於見歡問道。
「呃……」
樂樺沒料到於見歡會這麼問他,所以他整個人呆祝
愛他嗎?樂樺知道自己在乎他、想要他,但是愛他嗎?樂樺無法回答。
「你愛我嗎?」於見歡又問,「像銀豹愛著童希淮那樣。」
老實說,他很羨慕童希淮。他知道他們會活得很老,而且非常幸福。
樂樺仍然沒有回答他,而且,這個問題似乎困擾著樂樺。
一直以來樂樺都相信「愛」是最愚蠢的情感,他看著自己的夥伴們為情所困、為愛所苦,他便提醒自己,千萬別和他們一樣。可是,他的夥伴們卻在得到所愛後顯得更加快樂,這讓樂樺不禁想著,也許愛並不是那麼愚蠢。
「別問這個了,這一點也不重要。」樂樺打算搪塞過去。
「這很重要。」於見歡堅持道。
「你真奇怪,當初在洞裡的時候,你為何不在乎我愛不愛你的問題?」
「因為情況不同。」
當初他們都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什麼大膽的事都做得出來。可現在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因此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如果你只是想找個人來抒解慾望也不一定非我不可啊,你可以去找別人。」
「於見歡,這可是你說的。」樂樺說得咬牙切齒。他竟然要他去找別人。
「沒錯,是我說的。」於見歡的音量也提高了。他又不是他的洩慾工具。
「好,我這就去找別人。」說著,樂樺狂怒地奔了出去。
於見歡咬著下唇。反正他和銀獅決裂是遲早的事,銀獅不愛他也好,這樣他離開時就不會有所牽掛。
他歎了口氣想走回自己的房間,可卻在廊上遇見了一個人。
「師父?!」於見歡的聲音裡滿是驚訝。
「見歡,你也玩夠了吧?現在就跟為師一同離開。」池大師握住他的手道。
「是。」於見歡乖順地點頭。
也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趁他還沒有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