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宮 正文 五十一   討人
    看著眼前這一桌子的菜,以及太后「慇勤」的笑臉,我只感覺食不下嚥。菜是好菜,色香味具備。可惜的是,卻都是些辛辣之物,或是發物不利傷口癒合。仔細看過每一道菜餚,我發現自己竟是沒有一個能吃的。

    「珍妃,如何舉筷不動?是否這些菜都不喜歡?還是和哀家一起,有些拘束?這些菜,都是哀家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你們祖上是四川一帶,想來應該很能吃辣才是。」太后笑著對我如此說道,舉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青椒肉絲放進我碗裡。

    而我卻是忍不住的疑惑起來——幾時我家祖籍變成四川了?況且,這些菜看上去,哪裡就像是川菜了?川菜雖辣,可講究一個好吃。辣得適度,麻得舒服。眼前這一道道菜,一看便知是故意放了這許多辣椒的。

    撇了一眼旁邊似笑非笑的德妃,我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太后留下我,不過是為了讓我嘗嘗這她故意設下的辛辣宴罷?

    我剛剛生產,是沾不得辛辣發物的。同樣是做過母親的太后,自然不可能不知。這般慇勤,倒是像故意了。想通這一層,我不由得冷笑——這太后,也太狠毒了些。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過,你讓我吃,我便要吃麼?惱怒的想著這個問題,我略微一思索,很快便想到該如何說。當下笑道:「太后有所不知,我們祖上是川籍。可自從我爹娶了我娘,我家便再也不吃辣了!我和姐姐,一吃辣椒便會打嗝不止,所以辜負太后一番美意了。」

    我不是沒想過妥協,只是這事情卻是半點也不能妥協。若是只我還罷了,吃點辣無非是難受。可是如今我要哺乳,最是忌諱辛辣。所以,不能妥協。任何事情都能妥協,可惟獨孩子不能。

    太后對我竟敢違抗她的意思有些錯愕,不過微楞一下之後便很快的便恢復了。只是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在也無先前慇勤的樣子。最後淡淡的放下筷子,朝奉道:「倒是哀家多事了。來人,倒掉餵狗。」

    我暗自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特地做給我吃的菜,如今拿去餵狗。這意思是說,我和狗差不多麼?太后這諷刺的手段,也不見得高明。

    這麼一來,太后顯然並不想再說什麼事情,撤下飯菜之後,便索然的朝我們揮揮手,馬虎吩咐幾句便算是了事。其中意思,不外乎是要我和德妃和睦相處,共同協助她管理後宮罷了。說完這個,太后便冷冷道:「既然如此,便散了吧。」

    我和德妃相視一眼,然後一起道:「臣妾告退。」

    和德妃一起踏出鳳鳴閣,我坐在門口穿鞋,而德妃卻是徑直繞過我,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張臉黑得就像是抹了鍋灰,我看著她那般,只覺得好笑不已。莫非,我沒有被他們整得落花流水,拚命求饒,他們就要不高興成這個樣子麼?

    但是不可否認的,我心裡有一股快意。從早上到這裡來,直到現在之前,我幾乎都一直在受氣。可是現在看他這般,我倒是快意滕然而而起。曾經德妃讓我那般不痛快,此刻,我亦是讓她不痛快。有一種以牙還牙的快感在心中肆意。

    「回宮。」踏上軟轎,我笑吟吟的吩咐,陰鬱了半日的心情總算是有些放晴。

    回到朱雀宮,遠遠的便看見老嬤嬤在門口候著。心裡微微有些感動,對她去找商君博的怨也消退幾分。當下什麼也不說,只拉了她進門。

    「娘娘沒事罷?」我剛坐定,便聽見嬤嬤如此問道。我有些忍俊不禁,於是反問:「嬤嬤,那你覺得,我能出什麼事情?」

    見她左右不是的樣子,頓時笑出聲來,推她出去:「好了,嬤嬤去給我弄些吃食來罷。大半日沒吃東西,到是餓得不行。我去看看孩子。」

    看著嬤嬤走遠,我忽然覺得我這個朱雀宮——似乎太過冷清了些。別的宮裡,怎麼可能只有一個老嬤嬤支應?況且,如今又添了兩個孩子,事情也越發的多了起來。或許,該討兩個人來了。

    這個念頭剛動,腦中便不期然的想起一個人來——玄墨。那日我生產,商君博抱著我經過御膳房,玄墨撐傘侯在那的樣子格外深刻。她在那等我做什麼?可是有話要對我說麼?或是,有什麼事情相求?

    或許,找個借口問商君博討人吧。玄墨聰明萬分,若是能得她臂助,我在這後宮便是如虎添翼。除了玄墨之外,我還應當去要了五福過來。五福單純,若是我要了來,定然不會背叛我,有了他在宮裡,我也放心許多。

    最後,便是要抽空去看看孔太妃。如今她既然幫我保住了孩子,平安生產,那便也是我報答她的時候了。幫她找到兒子,也算是我對她的感激罷。就算是在是找不到兒子,就想辦法讓她日子好過點。

    琢磨了半日,總算是想好了該如何對商君博要人。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須等到商君博來即可。我有把握,能讓他答應我的要求。到時候,順便給孩子起名吧。不知,他是否會同意給孩子起名叫商融商暖?

    融雪之暖,他若是知道這個典故,定然不會同意吧?只是,他這輩子也不可能知道了。

    依舊快要是傍晚,商君博帶著一身的涼氣走進了我的朱雀宮。我迎上前去,本想按照原計劃的,替他脫去風氅,只是手伸了一半的時候,卻又覺得自己這般有些迎合之嫌,於是又訕訕的住手。心裡微微有些難過起來——幾時,我雲惜之竟然也要這般的迎合別人了?明明他奪去我一切,我該恨他入骨,該恨不得生啖了他。可是,我卻不能,不能恨不能怨。更不能有過激出格的舉動。

    即便是恨,即便是怨,也只能在心裡偷偷的,不敢表現出來。

    兀自訕訕之時,商君博卻是伸過手來,忽然一把拽住我的手。未及思考,我便被拽入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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