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梵跟韓崢扔了垃圾,一起跟著他拐到一處樓房的角落裡,那裡真的放著個貓食盆子,孟曉梵剛一靠近就發現角落裡有只小貓靠了過來,眼睛在黑夜裡顯的特別亮,像是已經期盼好久了。孟曉梵把袋子裡的食物放進貓食盆子,沒一會又從各個角落跑出來好幾隻野貓,跑出來全都頭碰頭擠在食盆子邊上開始吃飯。
「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它們都躲在哪?」孟曉梵看著一堆搶食物的野貓,忍不住發表著感歎。一隻體積很小的貓被擠在貓群之外,來回遊走半天也擠不進去。孟曉梵一伸手把那隻小貓拽了過來,幫它擠了進去,順手推了推一隻較胖的大貓:「你太胖了,讓它吃點,你先控制下面型」
韓崢在一旁看著她忽然又想到了韓翼的話,他靠過來跟孟曉梵一起蹲在了貓食盆子邊上。
「曉梵姐,我哥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有點像我媽啊?」
孟曉梵轉頭看著韓崢,想著韓翼說韓崢的母親去世的事情,覺的他可能又在思念親人了,看著這年輕人的臉忍不住心裡酸酸的,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你哥說我像他一個尊敬的長輩。」
「那就是說的我媽,這世界上沒有他再尊敬的人了,我也很尊敬我媽,她在的時候我跟我哥心裡都覺的挺踏實的,現在她不在了。」說到這韓崢似乎有點想哭,他轉頭看了下遠處,把情緒壓下去了。
孟曉梵蹲在一旁不知道要怎麼勸他,只是一直看著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媽這人有愛心、堅強、樂觀、還特能吃苦,大大咧咧的不愛計較小事,有些不高興的事她都一笑置之,要不她就都拿來當玩笑了。」
孟曉梵帶著笑低下頭:「我可沒這麼偉大」
「你覺的我哥這人怎麼樣?」
孟曉梵抬頭看著韓崢想了想:「還行。」
韓崢忍不住笑出來:「還行算什麼評價啊?」
「就是還行」
「怎麼個還行法?」
「也不像外面說的那麼討厭」
韓崢帶著笑搖了搖頭:「哦,這麼個還行啊?聽著怎麼不像好話啊。」
孟曉梵帶著點為難的表情:「我要玩命誇你哥,是不是也不太真實啊?」
「你知道我哥最討厭人家說他什麼嗎?」
「傲慢、刻薄、脾氣暴躁、整天臊眉搭眼誰都不搭理,一肚子壞水?」
韓崢在一旁嘿嘿的笑起來:「你這是回答問題呢?還是表達意見呢。」
「這都是別人跟我說的,其實我是覺的他還行,他說的我不愛聽的我都裝沒聽見,要不就跟他扯些有的沒的,反正他不是記性不好嗎?」說完孟曉梵也在一旁呵呵的笑起來,表情還帶著點得意。
「我哥最討厭別人跟他說:可憐」
孟曉梵看著韓崢眨了兩下眼睛:「他不可憐啊」忽然又想起那天韓翼在車裡被她說過可憐之後跟她發脾氣的樣子。
「我哥這人挺男人的,骨子裡是天生的驕傲,只是可惜命運不太好,不過我的這種觀點在他那也得不到什麼印證,因為他靠自己努力繼續保持住了他的驕傲,本來挺值得同情一個男人,現在整天讓人覺的可恨。」
孟曉梵站起身來看著韓崢,「你……是指你哥離婚的事?」
韓崢也站了起來,跟孟曉梵十分緩慢的往小區外面走著:「包括吧,離婚在他的生活裡算是小事情。」
韓崢一直在做著深呼吸,像是做著某種努力:「其實……其實我不姓韓,不,是我不應該姓韓,我應該姓袁。」
孟曉梵停下腳步看著韓崢,覺的他像是要跟自己說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我媽,跟我爸離婚了,我隨了我**姓所以我也就姓韓了。」
孟曉梵看著他點了點頭,「你媽還挺不容易的,一個離婚女人把你給帶大。」
「我媽是挺不容易的,她帶大兩個孩子,還有我哥,我哥也是她帶大的。」
孟曉梵又忍不住停下腳步來看著韓崢。
「你知道我哥有一隻胳膊受過傷嗎?」
孟曉梵看著他點了點頭,「他跟我說過,說天一變受傷的胳膊就會抽緊,容易發抖。」
「哦,他這都跟你說了,那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是怎麼受傷的?」孟曉梵站在原地搖了搖頭。
「那是我爸踢的,還踩了一腳,我媽跟我形容說傷的挺重的胳膊都歪到後面去了。」
「為什麼?」
「我哥出身其實怎麼說都算是挺好的,雖然我媽和大伯家是小市民出身,可是我大伯學習好,考的是北大,後來還留校當老師了,而且娶的是他中學時候的校花,你看我哥的長相,你肯定也能知道我那大媽肯定是挺漂亮的。她也是看上我大伯覺的他是北大的有前途,我聽說我大**家庭地位挺高的,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可是我大伯命短,我哥六歲多的時候他去世了,我大伯一死我大媽就不怎麼管我哥了,本來也沒怎麼管一直也是我大伯管,然後就把我哥塞到我媽這來了,隔了一年多她就改嫁移民去國外然後就沒消息了。」
韓崢看著孟曉梵擠出點微笑來:「我媽那時候結婚呢,她讀的是技校,是個紡織廠的女工,我爸是那個廠子的司機,我爸這人文化也不高說話也粗也直,我大媽他們本來就挺嫌棄我媽跟我爸的,我大伯在的時候也很少走動,結果大伯去世了,把個孩子塞家裡來了,我爸肯定是不高興,時間短還行,時間一長就我爸就總是罵罵咧咧的,一喝點酒就罵的更厲害。我哥身體還不好,有哮喘小時候還老犯病,我媽是經常半夜背著他往醫院跑,經常是在醫院一待就是一宿。我哥那時候也懂事了,他老被我爸罵心裡也不好受,所以就把家務都包了,我媽是紡織女工經常是三班倒,所以都是我哥做飯,他那麼早就開始做飯所以做飯當然好吃了。可是我爸一喝了酒趁我媽不在的時候還是總罵他,經常跟他說,他是吃白食的說我大媽為了改嫁硬把他塞到這來,說要不是看他可憐就應該把他送到孤兒院去,說他本來就應該去孤兒院。可是我媽不在她也不知道,我哥也不跟她哭,只是無意中有一次發現他躲在大衣櫃裡哭,後來才知道。」
「其實我媽這人挺厲害的,她知道以後總因為這個跟我爸吵架,後來就發現我哥偷偷離家出走了,我媽跟瘋了似的找他,結果晚上孤兒院的人把他送回來的,說這小孩自己找過去的,去了就說自己是孤兒應該在這。來來回回就這麼堅持了一陣,大概我哥快十歲的時候吧,我媽懷孕了,結果有一次我爸喝醉了又為這事吵起來了,後來我爸急了就耗著我媽脖領子在晃像是要打她似的,我哥覺的我媽是孕婦怕出意外,就上去推了我爸還咬了他,我爸一生氣就把他推倒了還踢了他胳膊,踩了一腳,我哥的胳膊就斷了。我媽就是因為這件事跟我爸離的婚,我爸酒醒了去求我媽說不想離婚。可是我媽態度是堅決,她跟我爸說你今天要打的人是我可能都沒事,可是你打這孩子就是不行,說我爸這種人一喝了酒不知道能幹出什麼事來,說我哥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能讓他再可憐了,後來我媽就大著肚子帶著我哥自己過去了。我哥對這事特內疚,他覺的是因為他讓我一出生就沒了爸爸,所以他就想在家裡扮演一個爸爸的角色,處處照顧我什麼事都順著我。」
韓崢長舒了口氣:「看不出來我哥的童年是這樣的吧?他那勁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我爸後來去求我哥原諒他,可是我哥這人有個特點,他要覺的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不管你說什麼,你說這算什麼?心胸狹窄?可是他的忍耐力又挺強的,所以有時候他這人有點矛盾。就是一般的事,他不給你上綱上線,但是一旦他覺的是對不起他的事,他永遠都不會原諒。其實我老去看我爸,明天我還得跟他再過次生日,我爸是工人已經內退了,家門口支了個小攤賣點雜貨,歲數也大了就他一個人我常去看看他,是我媽交代的,想讓他再找個老伴。我有時候會跟我哥要錢支援支援他,所以說我哥矛盾呢,我要直接跟他說,我要給我爸錢,他肯定是一張冷臉的跟我說,不行。可是我過幾天跟他說我要買什麼東西,他就給我了,也從來不讓我把東西拿給他看,我猜想他知道我是給爸錢去了,可能只是想表達他永遠不會原諒我爸的情緒吧。」
孟曉梵低著頭一直沉默著走著:「韓崢,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說過了,因為你像我媽,我哥也覺的你像,我們都覺的你很親切。」
孟曉梵抬著頭看著他。
「你千萬別誤會別多想,我一畢業就要出國留學的,我一走就剩我哥自己了,我只是希望還能有個人知道他的事情,至少他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樣,或者他這樣是有原因的。我想讓你當他的朋友,有空的時候能稍微關心他一下,他這人也沒什麼朋友。我哥這人死要強有些事他連我都不說,原來我媽在的時候他們都躲在屋子裡說,現在不在了,他徹底沒人說了。我跟你說的這些也是我長大了,一直逼問我媽為什麼跟我爸離婚,她才告訴我的。這不是我哥讓我來告訴你的,所以你千萬別去問他,這會讓他難堪的,你想他那樣的人哪願意讓別人知道這些啊。我也希望你別告訴別人,畢竟有些人總是拿這些事當娛樂,不過你非要說我也沒辦法。」
孟曉梵沉默著跟韓崢肩並肩朝汽車站走著,心裡暗想,總覺的韓翼像是經歷過什麼事情的人,韓崢說的事情似乎常常在報紙或者別人口中當作娛樂描述過,想不到身邊就有人是這樣而且這個人還是韓翼。
「韓崢我突然聽了你說這些還真有點難受」
「呵,你可千萬別難受,我根本就不是為了讓你難受,我就是想讓你拿他當個普通的人看,沒準將來能多個朋友什麼的。」
「可是韓律師未必願意跟我們這種小輩做朋友。」
「他願意」韓崢在一旁趕忙插話到。
孟曉梵帶著點奇怪的表情看著他,韓崢立刻補充到:「他這樣的有人能跟願意跟他交朋友就不錯了,他還挑啊?」
孟曉梵看著韓崢點了點頭,「也是」說完就嘿嘿的笑了兩聲,正說著話一輛公共汽車駛入了車站,孟曉梵跟韓崢做了簡短的告別,就上了公共汽車,她轉身看著韓崢:「其實韓律師不止還行,他是相當行了,這算不算誇他?」說完就坐上公共汽車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