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渺渺,杏花紛紛,青草漫漫,清風拂面而來,她正暢快而跑。
她乘藍臨楓不注意,翻滾下馬車,冒險藏在他眼皮底下的草叢中已經半晌,等外面再無馬聲與人聲,她才從漫漫青草中起身,來不及整理早凌亂的髮絲,來不及柔順早髒亂的裙裾,直接朝西周的方向跑去。
「妤兒,你要去哪裡?」藍臨楓有如從天而降的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擋著她去路,藍眸幽深,容貌傾世,卻是帶著異樣的冰冷。
她避開藍臨楓深邃的藍眸,故作瀟灑樣,「我要離開這些紛爭!」
懇「你當真想通了?」藍臨楓質疑追問。
「是!」她點頭決絕篤定而回。
藍臨楓走到她面前,藍光灼灼的盯著她看,唇畔微微上翹,分不清是喜還是悲,廣袖擺動,他的手已經輕上她的臉頰,細細撫過她的眉,她的唇,她的耳,突然傲然大笑,「妤兒,你走吧。」
讓她聽著入耳的刺笑,想起每次危險必定會出現在身邊的他,淚蓄滿眼眶,「楓,謝謝你!」
活落,直接繞過他,卻不是遠離紛爭,而是直朝西周而去。
南宮衛銘看盡地上女子的渙散與淒然,心一驚,想上前攙扶起她,卻被她拒絕了,她單手撐地而起,眼底淡然憂傷。
「妤兒……」
「我要回南晉!」寧白妤一字一言說得格外用力,也表明她的決心。
「回不去了。」南宮衛銘避開寧白妤不解的眼光,露出勝利在握的微笑,「我佈置在南晉的內應已經成功策反了三萬禁衛軍,此刻……」
寧白妤身子猛然僵硬,臉色霍變,「你利用我,成功的對南晉內外夾攻!」
「是!」南宮衛銘吐出的淡淡一字,卻令寧白妤連朝後退幾步。
「我明白了!」短暫的沉寂後,她突然怒吼一聲,「你讓寧有光假扮成張公公,探聽一切消息,看到我回宮,將我的屍身故意送到冰棺內,讓我刺傷赫連羿!」
「妤兒。」南宮衛銘沉默片刻才娓娓說道:「不全對,那冰棺裡的屍身是具假的,你真正的屍身……」
「在你這裡!」寧白妤一凜。
「正是。」南宮衛銘含笑而答,「我早知道赫連羿懷疑我的身份,故意將所有的疑點都轉移到赫連城身上!而我則能籌備好自己的大計!」
寧白妤突然將頭伸到城樓外,雖已是暮色時分,城外卻依舊山嶽巍峨,花徑斂余紅,望著城門口出現的那笑若春風,神容豐逸的男子,她笑了,笑得明眸皓齒,顧盼神飛。
翩然揮起衣袖,素衣迎風而飛,她好似一隻振翼而飛的蝴蝶,欲從那數丈高的城樓凌空而躍。
「不!」南宮衛銘驚慌上前拉住她,才將拉住碰上她的衣袖,眼底卻乍顯陰騭寒意。
城樓下,英俊挺拔的男子,正金盔銀甲,英姿颯爽,傲然不羈的騎在汗血戰馬上,舉目凝睇城樓上的兩人。
他,正是兩國人盡皆知,昏迷不醒,醒了卻下昏庸聖旨的南晉明帝——赫連羿。
南宮衛銘震驚回眸,卻見方才慘淡的女子,瞥著城樓下的男子,已經笑靨如花,即便一襲素衣,儘管青絲紛亂,也難掩她的風華絕代,尤其是她眉宇間的脫塵高雅!
——
南宮衛銘目光驟然冰冷,冷眼掠過城樓下的赫連羿,反手掐住眼前淡然淺笑的女子,「這是你反下的圈套?!」
寧白妤感到脖頸上的外力,驀然回首,看著殺機濃郁的南宮衛銘卻是輕輕笑了,「不錯!」
那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徹底打破南宮衛銘的僥倖,他無力鬆開手,心隱痛,自己做了那麼多,卻依然難得她心,即便知道赫連羿與她有殺父弒母之仇,她仍護著他!
寧白妤收回看向城樓下的眸光,淡去微笑,深深看著眼前人,輕輕開了口,「我是在寧有光府中長大的,怎能看不出彼張公公早非此張公公。聽潮閣首發」
「所以,你與他。」南宮衛銘厲色看向城樓下,正指揮鬥志高昂的南晉將士反攻城池的赫連羿,慘然大笑,「合力演了出瞞天過海。」
「正是。」寧白妤垂眸淺笑,「若沒這出苦肉計,你如何能這麼急著進攻!」
「難道,你真的忘了殺父弒母之仇了嗎?」南宮衛銘脫口而問。
皇氣霎時瀰漫瘡痍戰場,有個男子正步履沉穩的朝城樓走去,那裡有他最愛的女子,為他甘願再次身入險境的女子。
「讓朕告訴你,誰與妤兒有殺父弒母之仇!」
熟悉的聲音響徹耳邊,熟悉的清香飄然入鼻,寧白妤側身看去,朝來人淺止一笑,似乎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赫連羿朝南宮衛銘看去,收回方纔的溫柔,轉而森然一笑,朝後擊掌,很快兩名侍衛已經押著一面帶黑紗人上了城樓,「你猜猜他是誰?」
「他?」南宮衛銘一陣心慌,「寧有光!」
「正是。」赫連羿一把扯下那人的黑色面紗,那張特別白淨的臉躍然出現在眼前。
「哈哈!」南宮衛銘狂然大笑,「說說吧,你們到底是怎麼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羿。」寧白妤插上話,朝赫連羿淺淺微笑,那一刺後,她還沒與他見過面,雖是演戲但那一刺卻是入骨的真刺,不知他到底怎麼樣,睫毛輕顫泛出擔憂,「還痛嗎?」
赫連羿目中柔光萬千,想上前卻被抽出腰中劍的南宮衛銘擋在中間,只能朝寧白妤拋去個悄然脫身的眼神,「讓妤兒過來!」
「休想!」南宮衛銘幾乎咆哮的將寧白妤堵在身後。
一絲隱約的疼痛從後頸傳來,南宮衛銘一怔,緩緩回頭卻已無力,渙散倒地而去,血噴散到四周,腥氣氤氳,令人不覺想窒息嘔吐。
南宮衛銘看著寧白妤手中帶血的匕首,滿目不可思議,顫抖著嘶啞追問:「妤兒,你真的是妤兒嗎?」繼而又喃喃道:「我認識的妤兒很心地善良,可不會……」
「不會如何,面對欺凌自己,殺自己母親的人,也會心慈手軟嗎?」寧白妤打斷他,眸光陰冷,卻依然宛兒淺笑。
入目明明那麼美,入腦卻又那麼邪,宛如被惡魔附體的玉女。
南宮衛銘目光渙散,早只剩最後一口氣,卻因不明為何失敗,久久不願嚥氣,「你,你……」
「讓我來將這齣戲說完吧。」寧白妤轉身走到赫連羿身邊,纖細的手指輕撫上冰冷的盔甲,似乎在柔撫她親自刺下的那傷痕,心疼躍然眸底。
千百年前,藍氏皇族歷經浩劫時,最後一代皇帝為保藍氏最後的血脈,命歷代守護藍眸皇嗣的暗侍將最後的藍氏龍脈帶出皇宮,隱藏在山澗野地,他則焚燒了整個皇宮,讓天下人錯以為藍氏龍脈已經徹底湮滅。
寧家,正是那歷代守護千百年藍氏一族的暗侍,他們代代只有一脈,所以以後的千百年,只要是寧家血脈,不管男女都肩負著幫藍氏天下一統的重任。
只可惜到了寧有光這代,他被利益熏了心,瞞著自己的太傅父親,從江南趕到帝都,找到當時的太子,將自己家族的秘密告訴了他。
可惜他沒想到後來太子會被七王爺迫害,還跳了鳳台,太子是灰飛煙滅了,但他死前,為了恐嚇七王爺,卻故意將這句話喊了出來。
已貴為和帝的七王爺,這才會用了招「美人計」,在得到如此無關緊要的消息後,和帝盛怒,藍氏根本早不成氣候,根本不足為害,為了這無用的消息,他將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送給了懦弱無能的寧有光。
他當即命人閹割了寧有光,卻又極殘忍的沒全部淨了他身,只清了一半,導致他對著女子有欲,有望,卻終難行男女之事。
和帝的確狠毒,於一男子來說,最痛苦的莫過於不男不女,在這折磨下寧有光已由小人變成了偽君子。
可憐的柳心潔在寫下那封信時,還以為寧有光多愛她,等和帝將一切揭露,一切都那麼醜陋,她當即自盡而亡。
和帝懷抱美人屍橫,悲愴後是厭惡,他寧家的子孫既然注定都是暗侍,他便將心愛女子與寧有光產下的子嗣,收養在了自己身邊,培養成了自己子嗣的暗侍。
寧有光心不甘,轉而去勾結了西周,這才會有西周王孫躲藏在他那裡一說。
寧有光雖小人,卻沒什麼智慧,他的許多陰謀陷害都是受囑於人,比如說赫連城誤入寧白妤寢宮那一夜,赫連城服下的藥雖是寧有光所下,但他聽命於的卻是當時的宮衛銘。
「我說得可對?」寧百妤望著被侍衛押解的寧有光,突然激動起來,「父親!」
「父親!」寧有光微微抬起頭朝眼前神色傷心的女子看去,淚竟然泛出眼眶,「你叫我父親?」
寧白妤看著老淚縱橫的他,除了有報復後的痛快感,還依然有骨肉親情互相傷害後的斂眉心傷,「你當然是我父親。」
從衣袖中拿出那早褪色的信,攤開放在他面前,殘忍的盯著他,「這是母親留給我的!」
「不會,怎麼會呢?」寧有光盯著熟悉的字,淚翻滾而出,喃喃低語,「你不是他的孩子嗎,怎麼可能是我的呢?」
「我的確是你的。」寧白妤恢復平靜,輕輕開口,「女兒!」
——
「哈哈!」寧有光狂笑,卻是哀號的笑,「我一直以為你是他的女兒,當你被冊封為後時,我還為你們亂輪而自得!」
「原來我錯了,心潔我錯了!我應該聽你的隱退鄉間!我不該貪圖富貴!」寧有光猛然掙脫到侍衛的押解,從城樓上凌空躍下,「心潔,我來陪你了!」
他,終於解脫了……
素色長衫,清雅面容,文質氣息,高潔眼神,帶上她的嫣然輕笑,他(她)們真的頃心相擁……
「妤兒。」南宮衛銘蒼白的臉上亦帶上了笑容,輕輕呼喚發愣的她,柔柔寬慰傷神的她,「你的軀體在這裡。」
他盡全力,從胸口掏出一隻精巧秀麗的白玉瓶,放在唇上輕吻,「你我永遠不分離!」
話落,已經安然倒地,卻是那麼安詳。
西周皇帝駕崩消息傳出,捷報聲聲傳來,南晉不戰而勝。
南晉臣明這才知道,當初明皇遇刺昏迷,其實,只是一個誘敵之計,潘將軍的禍罪押解回京,其實是為了帶主力兵直搗西周帝都。
明帝成為西周南晉分割百年後,第一個將它一統的皇帝,亦被史官記載成最睿智的皇帝。
「暢音宮」中,寧白妤正在等著真正的冊封,她二世為人,已多次為後,惟獨這次她卻很緊張。
望著剛送來的鳳冠霞帔,步搖瓔珞,面露紅暈,雙兒正在給她描眉畫唇,見她面靨羞紅,打趣道:「皇后娘娘,奴婢看今天這胭脂不好?」
寧白妤一陣緊張,湊上鸞鏡,「怎麼了?」
身後傳來雙兒壓抑不住的輕笑,寧白妤才知道她在與自己開玩笑,羞澀垂眸,將喜悅都藏在深睫淺笑中,「死丫頭!」
很快便梳妝完畢,鸞鏡中的女子,娉婷秀美,清艷脫俗,鳳裙盈香,美若天仙!
「娘娘,您真的好美!」雙兒不禁讚歎,天下美人何其多,大凡美者都不會太過於聰慧,惟獨這皇后不僅人美,更有顆聰慧的心。
堇妃審問自己當日,只照皇后的吩咐說了句,「娘娘,回頭是岸!」,堇妃即刻失神,沒多為難她什麼,過了一日,堇妃將她偷放出了天牢。
堇妃聽了皇后的話,果然回頭是岸,放了自己,讓自己與她理應外和,順利揭發了假張公公的身份,這才有了她如今青燈古佛的善宿。
寧白妤羞澀不語,馬上要見到那人,她緊張得手心都有汗,在宮人的攙扶下,她慢慢走出寢宮,入眼的居然是長長的紅毯,一路直鋪「月昭宮」而去。
等她才踏上紅毯,漫天花瓣如雨而下,散落到她身上帶著馥郁芬芳,朝霞爛漫,綿延萬里,她眼中蓄滿淚,藉著舉目看花瓣的光景,將它吞嚥回肚。
錦繡長裙逶迤,華紋廣袖輕舞,鳳冠鑲金微晃,她竟美得不像真人。
不遠處,藍臨楓正一習紅衣迎風而站,絢爛的晨曦照在他身上,熠熠生光,更映那張面容絕世傾城。
見寧白妤出殿,他迎上前,面帶微笑,「妤兒,我來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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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白妤啞然,輕咬朱唇,垂眸不看他,於他,她是有愧的,若非他的相助,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屍身在南宮衛銘那裡,若是那樣,她就不可能知道寧有光在宮中,更不會有勇氣再留在赫連羿身側。
藍臨楓唇畔依舊蓄笑,藍眸鎖在她身上,見她垂眸不語,直接上前攜起她的手,感到她手微微一顫繼而微微一縮,他笑意加深,卻帶著淒苦滄桑,用力握緊朝著「明昭殿」走去。
在殿門口,他頓住腳步,俯到寧白妤耳邊驀然開了口,「妤兒,我本想守護你一生,可惜……」細細深深看著眼前鳳冠霞帔的女子,狠狠閉目似要將她刻在心間,毅然轉身,手握上胸口那小瓷瓶,「有你陪我足以!」
寧白妤看著遠去的背影,淚終究沒止住,頃刻而下,心中默念,楓,但願從此你也幸福。
同樣一身紅裝的赫連羿正在龍椅上等著她,他儀容瀟灑,看著緩緩朝他走去的女子,眉目含笑,帶盡溫柔與愛憐。
他的手心寬厚而溫暖,他的胸膛巍峨而溫暖,他的身軀挺拔而溫暖,從此,她不再孤寂,在他身邊她將是涅盤後的凰,永遠守護在她的鳳身邊。
朝霞絢爛多姿,金闕輝煌磅礡,山色翡翠錦繡。
從此這冠了皇帝年號與名諱的「明羿皇后」獨享整個後宮,明帝終生只有一後,再無其他后妃。
世人爭相模仿,一時間,世間男子都已只有一妻,專情為傲!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漫漫幽冥黃泉路上,紅衣似血的女子看著芙蓉帳內的帝后,笑靨若花,相愛相守,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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