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去眼角淚漬,難道真的應該聽父親所說,別踏足這後宮紛爭,安然度過一生。
安然平淡一生,她不甘,從她看到皇帝那雋秀脫塵的面容,傲然王氣時;她就已深深淪陷,她想得到他的寵愛,所以當寧白妤讓她假懷孕時,她不假思索直接答應了;當寧白妤給她信,她明知那是策反之信卻依然接下來,不過卻是如數送到皇帝手裡。
哪知,貴妃殿,他望著自稱假寧白妤那女子,眼中居然有隱忍與傷痛,終究他放了她……
「這都不要緊……」堇妃緩緩起身,清寂滿瞳,嘴角帶著苦笑,喃喃自語,「重要的是,我還活著,事事無常,而我卻還守在他身邊……」
懇*********
寧白妤靠在冰冷的缸壁上,目光空洞的看著背影遠去的方向,淒從心起,涼由眸生。
他,被別人牽絆了去嗎;他,終究是許多人的丈夫……
讓一聲烏啼,劃夜空而過,驚醒盤桓在自己思緒中的黑衣女子,她聚了聚恍惚的神色,慢慢走出黑暗,朝西郊而去。
一路過去,禁夜的皇宮格外幽靜也格外森然,這大抵是深宮內院冤魂多的關係,她娥眉微蹙,面容蒼白,目光悲傷,也許現在破敗的寧府,才是最能給她溫暖的地方。
「小姐,這麼晚去哪裡了?」寧白妤剛走到房內,熟悉的聲音頃刻而至。
為了不打擾到屋內已經入睡的寧媽,這次回來,寧白妤並沒敲門,而是翻牆入內,也是悄無聲息的走到自己房內,卻不想早入睡的寧媽會在房內等她。
寧白妤聽出是寧媽的聲音,猛然鬆了口氣,故作疲倦樣的打著呵欠,「寧媽,你不是睡了嗎……」她本還想寬慰突然出現在屋內的寧媽,突然想起什麼,話到一半,驟然停下,藉著窗戶傳來的微光,踮腳朝她身後看去,那裡果然還有一人。
對視上她雙眸的正是藍眸如醉,面容依然倜儻傾世的藍臨楓,他藍瞳柔和,微微淺笑,笑靨如春,朝她柔柔喚道:「妤兒……」
寧白妤身子猛然僵硬,今夜的確倒霉了些,剛避開了「狼窩」怎麼又掉進了「虎穴」,只遲疑片刻,便猛然轉身打算奪門而逃。
飄逸藍光從眼前閃過,門沒打開,雙手倒是觸摸上男子的挺拔身軀,「妤兒,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寧白妤徐徐抬頭,入眼的是那雙帶著戲謔溫柔的藍眸,「你來幹什麼?」收回眼光,也不想再逃,朝桌邊走去,有些心虛的反問。
藍臨楓依舊面如春風,帶著柔柔的淺笑,尾隨寧白妤走到桌邊,與她對視而坐,一直半瘋半醒的寧媽突然將屋內的燭火點亮。
微弱燭光淡去夜的幽黑,雖不熠熠光亮,卻也將屋內照個通亮。
夜靜漾漾,人心恍恍,燭淚垂下,道不盡生平的得與失……
寧媽看著寧白妤恬然潸淚,藍臨楓看著寧白妤縹緲溫脈,寧白妤看著眼前的兩人,則神色悵然,眸光深沉,深不見底……
原來寧媽比誰都清醒,她只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她心中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小姐,我……」寧媽佈滿老繭的枯手輕撫上寧白妤細滑的臉頰,打斷她的思緒橫飛,眼中有疼惜也有後悔,「我辜負了小姐的重托,讓你受苦了!」
話罷,兩行濁淚如雨下,滴到寧白妤手上,她心有不忍,起身摟上寧媽枯瘦的雙肩,想出言慰藉,卻又不知從何開口,能輕拍她肩膀,眼眶發酸。
「妤兒。」身後一直沉默無語的藍臨楓打破此刻的悲傷,話鋒一轉說道:「寧媽,別太難過了,妤兒不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嗎?」
「是啊,是啊,小姐回來了,我放心了,我放心了……」寧媽收回方纔還狂瀾緊抓寧白妤的雙手,蹣跚著朝門外走去,口中反覆嘀咕著這句話。
寧白妤看著年邁清冷的背影發呆,原來寧媽真的神志不清了,二十多年前的事看來她肯定也不記得了,心中湧起淡淡的失落。
「妤兒,怎麼了?」藍臨楓循著寧白妤的眼神看去,將她眼中的落寞盡收眼底,淡淡笑道:「這就是人生,有誰也避免不了的衰老。」長長吸口氣,似乎也惆悵萬千,「也有誰都無法避免的病與死!」
「死有何懼,生有何喜。」寧白妤收回望在門口的眼神,朝眼前的絕色男子看去,玉顏傾城,眸光淡然。
藍臨楓瞳中藍色加深,似乎在經歷某種掙扎,過了良久才朝眼前恬靜的女子淡淡笑道:「妤兒,既然有了新的生命就應該好好珍惜,忘卻一些不該記得的,縱情追求一些自己想要的!」
寧白妤豈能聽不出他話內的意思,他這樣說,只是沒直言明讓她放了對赫連羿的執念罷了,意思卻一樣。
她低頭看了下尚未脫下的黑衣,這身黑衣正說明了她的自欺欺人,什麼決定放下了,那只是掩蓋她內心深處不捨與愛戀的拙略之計。
既然決定放下,還去管人家的江山幹嗎,若真能放棄,她就不應該再回南晉,更不應該再呆在天子腳下,她彷徨!
斂眉蹙眸,並沒再多言,她在等,等藍臨楓說出找她的此行目的,這當中必定會夾雜著她的身世,她的親身父母,也許,也許……
她怕那個也許,若她摯愛了兩世的赫連羿真成了殺她父害她母兇手的兒子,她該如何?!
沉默寂靜充斥在整個房間內,唯能感受到門外傳來的絲絲雪寒,後半夜似乎突然起風了,蕭蕭寒風吹殘枯,從門外偶爾有些灰塵入內,嗆口而森然。
寧白妤起身將門關上,手心卻依然在泛冷汗,微微抖動的雙睫出賣她此刻的故作平靜。
「妤兒。」藍臨楓終究是先開了口,口氣溫和並帶著期盼,「你想要的春聽霖雨;夏觀朝霞;秋品蝶雙;冬賞臘梅,我都能給你!」
寧白妤一怔,他口中說出的四季美景從眼前閃過,竟然是那麼美好,只是她當真會有無憂無慮品茗那一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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