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犧牲
    當今陛下?太后的眼裡閃過一絲厲色,接著那抹厲色就消失,垂下眼,輕輕拈起面前的一枚果脯,卻沒放在嘴裡,而是慢慢吹著上面的糖霜。太后不語,王璩也沒說話,過了會兒太后才把那果脯扔掉,看著王璩道:「孩子是我生的,也是我照管長大的,他們的心,我怎會不明白呢?」

    兄妹之情再重,也重不過江山社稷。而青唐,寧願捨皇子也要一個出嫁已久的公主做質子,背後的意思眾人也都明白。王璩也垂下眼,國事家事,到了現在,已然分不清楚。

    殿內一片沉寂,只有那悠悠的香味瀰漫在殿內,過了會兒王璩才開口:「娘娘為一國之母,尚且有心無力,妾只是閨中弱女,此事更非妾能所為。」太后並沒接王璩的話,過了會兒才悠悠歎息:「況且在你心裡,這也是為你母親報仇,對嗎?」

    王璩心裡的隱秘被太后說了出來,心開始狂跳起來,當日段媽媽所說,自己在公主府所遇到的,還有侯府裡人的嘴臉,都讓王璩更深的得出結論,當年是淮陽公主殺妻奪夫,才這樣對待自己。

    王璩深吸一口氣,讓心平靜下來看著太后的眼毫無畏懼:「太后,當日之事,難道不是太后縱容嗎?若太后能管束住了女兒,又怎會有今日之禍?」太后看著王璩,見王璩毫不退縮地和自己對視,太后輕輕歎息:「殺妻奪夫,天下人都是這樣想的?」

    王璩接上一句:「難道不是嗎?」太后搖頭:「自然不是。」王璩那句你騙人都快說了出來,猛然想到面前的人是一國之太后,這樣對待畢竟不好,生生嚥了下去,只是看著太后,面上那不相信的神色畢露無疑。

    太后看著王璩:「我不能說我女兒全無錯誤,當年若不是她那句,威遠侯二子甚美,惜乎有婦,也不會有你母親被逼死去,若是你母死後,她沒有求先帝賜婚,讓一切坐實,也只會讓威遠侯府成為笑柄,而不會有今日之事。」

    王璩的臉色變了,難道當年公主並不是像大家想像的一樣,授意威遠侯府殺死自己的母親,而是祖母這樣做的?太后的眼轉的深邃,當年知道真相的自己也是那樣惱怒,可是木已成舟,皇家,當時丟不起這個臉,讓天下人看皇家的笑話,生生嚥下了這口氣,除了讓威遠侯府好好照顧那個孤女,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太后歎氣,如果當時就停止婚約,縱然暫時被人取笑,也不會釀到今日的大禍,說來說去,自己太嬌縱那個女兒,以至有今日,可是怎麼能不嬌縱呢?洛安公主死在駙馬的手裡,先帝和自己都極其傷心,當時怎麼捨得讓淮陽公主再碰釘子?

    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畢竟,段氏一族已經式微,段崇德在戰場上失蹤,生死不明。而那個小孤女,太后看著面前的王璩,在公主府裡長大,大了再尋門親事遠遠嫁了,怎麼也翻不起浪來。為一家一姓之富貴,犧牲掉的人也不少,可是誰也沒想過這個小孤女,會翻起這麼大的浪花,攪的天翻地覆。

    太后又是一聲輕歎,王璩終於開口:「娘娘今日所言,妾字字牢記,可是娘娘手握國柄,又怎會容忍威遠侯府如此欺瞞,況且滿朝文武,難道就都瞎了眼,聾了耳,閉緊嘴巴不發一言嗎?」太后並沒惱怒,唇邊反而露出一個笑容:「投鼠忌器,這點你不懂嗎?而滿朝文武,誰也不是你娘一個胎胞生下來的,誰會為了這麼兩個小人物就拼上自己的前程,即便是你,你娘的親生女兒,不也要去尋到你的舅舅,求他為你出面嗎?」

    王璩長久來的信念幾乎是被擊破,她頭一次在太后面前露出崩潰神色,閉緊嘴巴,一言不發。太后又是一聲歎息:「我今兒叫你來,不是為別的,不管你認不認,珠丫頭總是和你一個父親,日後你見了她,能把她當妹妹嗎?」

    王璩心頭的恨意又起,如果沒有她的母親看上了父親,也就不會讓自己孤苦若此,話裡已經帶上濃濃嘲諷:「當今陛下的外甥女,淮陽公主的獨女,定安侯府的七少奶奶,天生尊貴,眾人仰慕,豈能和我這個自小孤苦的女兒做姐妹?」

    太后一雙眼還是看著王璩,王璩咬一下唇,瞬也不瞬地和太后對視,太后輕聲歎息:「你不要以為我今日叫你來是怕了你,別說你,就算是你身後的青唐燕王,我也一樣不放在眼裡。」

    不過是一個叛國將領,偶然攀上他國公主得到權柄的小人而已,這就是太后對阿連懷德的評價,但是現在不是慪氣時候,太后沒有說出口,只是看著王璩:「珠丫頭人單純的緊,定安侯夫人又是寬厚平和的,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雖叮囑了只怕還是有風聲傳進她耳裡,若你能以她為妹妹,她也能好些。」

    太后頓一下,威遠侯府的結局就是奪爵抄家流放,沒有了父母的庇護,再加上王璩這個不肯讓她為妹妹的姐姐,都不用別人薄待,珠姐兒自己就會慪死自己。這個外孫女若有幾分像她的娘,太后也不會這樣操心。

    太后這幾句話裡含有濃濃的情誼,王璩的眼裡竟有了淚:「太后憐惜外孫女,連一點委屈都不肯讓她受,那我呢?還有我的母親呢?就活該受委屈,活該去死嗎?」太后在宮裡活了一輩子,這種話也聽的不少,只是歎息道:「你到現在都還不明白嗎?你的母親,包括你,都是王家送出的犧牲。」

    犧牲嗎?王璩的手緊緊握成拳,說出的話幾乎是喊出來的:「當初王家為了榮華富貴,已犧牲了我的母親和我,今日太后為何捨不得讓你女兒去犧牲,捨不得讓你外孫女去犧牲?」太后神色沒動,旁邊的宦官已經忍不住了:「王姑娘就在您進宮前,陛下已做了決斷,以淮陽公主和駙馬為質,青唐,已經答應了。」

    太后臉上此時方顯出老態,伸手點住王璩的鼻子:「我的女兒,也不是不能做犧牲的。」說著太后放下手,滿身都是疲倦,再怎麼嚴密防護,這麼大的事情珠姐兒不可能不知道。太后沒有再想下去,只是看著王璩,緩緩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當年的事就是這樣,陰差陽錯之下釀成今日局面,我的女兒已經做了犧牲,我不希望珠丫頭也被犧牲。」

    王璩這一刻對珠姐兒感觀複雜,這個從出生到現在都被呵護備至的女孩,即便是到了現在,也要被人諄諄告誡,不要虧待了她。王璩看著太后,一時發不出聲,太后又是一聲歎息:「話說完了,你走吧。」宦官在旁引著王璩出去,王璩回頭看著太后:「今日進宮時候,遇到了楚國公伉儷,他們伉儷情深,夫妻恩愛。」

    太后沒有料到王璩會說起這個,臉上有驚訝之色,王璩還是淡淡地道:「若我母親沒有死去,或者我也和那位楚國公夫人一樣,有一個精挑細選的夫婿,每日煩惱的不過就是家務事,如同大雍每個侯門公府的女兒一樣,可是這一切都沒有了。無心也好,有意也罷,這一切都拜您女兒所賜,太后對外孫女的情誼,王璩深感,然王璩不能認她為妹。」

    太后並沒有奇怪王璩的回答,能夠借助他人之手讓家族被抄家,又怎會顧及一個在她心裡,本就不該出現的女兒呢?太后輕聲歎息:「既如此,也就隨了你去,今日就當你從沒進過宮吧。」看著王璩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裡,太后閉上雙眼,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她雖嬌縱跋扈,也有一份自己的驕傲,保不住她就保住外孫女吧。

    王璩行禮下去,跟著宦官往外走,只是內心並不像外表那樣平靜,珠姐兒,這個只見過一次的,妹妹。她的笑聲是那麼清脆,人生是如此無憂。宦官突然歎氣:「七奶奶她,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太醫說,她身子不大好,這胎懷的很艱難。」

    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宦官還是自顧自說下去:「這麼大的事,不可能瞞的住,到時傳到了她耳裡,說不定就是一屍兩命。」王璩停下腳步:「這也是太醫說的?」宦官點頭,一屍兩命?王璩站住:「難道太醫沒有藥嗎?」

    宦官歎氣:「有些事情光用藥是不成的。」難怪太后要這樣說了,整件事情的苦主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如果能得到自己的安慰,珠姐兒的心情也會好很多,可自己憑什麼就要毫無芥蒂地去安慰呢?

    王璩也歎息,那腳步卻動彈不了,如果如果。可惜世間再沒如果,宦官引著王璩上車,王璩本該回轉驛館,只當做今日再沒有來過皇宮,太后說的話全在自己耳邊,陰差陽錯,才變成今日的局面。

    還有一個人可以得到證實,淮陽公主。王璩告訴車伕往淮陽公主府行去,兩邊一印證,不就可以知道究竟誰對誰錯?

    淮陽公主府門虛掩,王璩下車上前推開大門。門應手而開,門後卻沒傳來小廝不耐煩的聲音,王璩踏進這座府邸,青石板鋪的路一直通到大廳那裡,路上沒有雜草,也沒有雪融化後的薄冰,除了太安靜,這裡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王璩一直往前走,來到大廳面前,偶爾幾次來過這裡,記憶都很不好,王璩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過往,繞過大廳,進入二門,那裡就是公主府的後院,一個叫衡香院的小院子裡,自己足足住了十四年。

    朝衡香院那裡看了一眼,王璩繼續前行,再繞過一個彎就到了公主的上房了,每年會有一次,自己來到這裡磕頭問安,除此就再沒有了。

    一看到公主的院子,王璩先被嚇了一跳,公主的院子外面全是人,看衣衫穿著,像是這府裡服侍的,難怪外面一個人都沒有。看見王璩過來,她們也毫不在意,依舊一臉的等候,她們在等什麼?

    王璩往前走,離院門還有數步時候有人攔住了她:「王姑娘,青唐再急,也要等等再說,您又何必這麼著急地跑來?」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嗎?王璩推開婆子的手,打算進去看看,那婆子又要攔,已有人道:「讓她進去吧,也讓這個狼心狗肺的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十四年的養育之恩,不但不報反而要倒打一耙,真是沒良心。」

    沒良心嗎?這些話王璩沒有在意,當初要做這些事的時候就知道,這種唾罵是少不了的。屋簷下,院子裡,全站滿了人,一個個垂手侍立,也是在等待。

    看見王璩來,或者是有人說過,丫鬟打起簾子讓王璩走進去。屋裡的陳設和原來一樣,那股香味都沒變化,淮陽公主坐在梳妝台前,正在梳妝,身上穿的是朝服,髮髻已經梳好,正往頭上戴首飾。

    看見王璩進來,淮陽公主微微一笑:「你來了,沒想到珠兒沒有送我一程,你倒送了我一程,世間的事的確想不明白。」王璩看著淮陽公主嚴妝,臉上的驚訝開始遮蓋不住:「您梳妝,是要去做什麼?」淮陽公主從首飾匣子裡挑出一支鳳簪,端正戴在發上後才道:「我在還你母親的一條命,你沒看出來嗎?」

    償命?王璩沒有想到淮陽公主會這樣說,後退了一步,淮陽公主已經梳妝好了,轉身面對著王璩:」你要的,不就是要我還你母親的命嗎?我現在給你,你拿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段情節,包括之後的章節都是很重要的,改了又改,想台詞想的都快吐血了才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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