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決裂
    王三老爺的喊聲並沒讓王璩動容,她只眼皮微微一抬,看向小老頭:「主人家既來了,你也不用擔心,我這就遷墳。」說著王璩示意侍衛動手。

    侍衛們早等不得,上前就用鐵鍬掀開,王三老爺沒想到自己的喝罵竟被王璩如此無視,一口血差點噴了出來,他身後跟著的管家幾步竄到墳前,聲音尖利地對侍衛們道:「三老爺的話你們沒聽到嗎?」侍衛們根本就不聽,只是看了眼管家。

    管家只覺得這眼帶了寒意,十一月的天氣本來就冷,可再冷也比不上他們眼裡的冷。管家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強掙著道:「讓你們住手,你們聽……聽懂沒有?」最後幾個字已經抖的不成樣子,侍衛們哪個理他,有人伸出手來,輕輕一撥就把他撥到一邊,繼續動手挖墳。

    管家踉蹌一下,險些沒倒,眼巴巴地看著侍衛們挖墳,想上前阻攔自己又沒那個本事,還是蹭到三老爺身邊:「老爺,不如還是請二老爺出面,雖說這是侯府墓地,但這底下埋的可是二老爺家的人。」

    三老爺十分惱怒王璩對自己不聞不問,聽了這話一股氣就沖管家發去,一巴掌甩在那管家臉上:「一邊站著去,怎麼說我和二哥也是兄弟,他的女兒,我也管的。」說著王三老爺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往王璩臉上打去:「你這個逆女,還不快些讓人停下,我王家的臉面要往哪裡擱?」

    王璩不閃不避,只是抬眼看著王三老爺,眼裡的嘲諷越來越濃,這樣一幅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表現讓王三老爺覺得胸口氣血翻滾不止。王璩身邊的侍衛有人動了一下,這更嚇得王三老爺不敢動,這巴掌打下去倒是輕易,可打了下去只怕就要被侍衛們揍一頓,可要不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己是連面子裡子都沒了。

    終於王三老爺的手還是輕輕收了回來,嘴巴裡面依舊嚷道:「你這個不孝女,王家有哪點對不起你,你竟然做出這種事來?」他來來往往只有這麼幾句,王璩也懶得應付,只是看著那漸漸變平的墳堆,心裡越來越激動,娘,很快我就要帶著你離開這王家的墓地,從此後你再不是王家人,在外祖母身邊你會過的很好,再也不會傷心。

    看見王璩不搭理自己,王三老爺跳到她跟前,指著她的鼻子:「讓你停下讓你停下,這是我王家的墓地,豈是你一個逆女可以胡亂做主的?」看來不讓他閉嘴耳朵還真的不清閒,王璩看著他,淡淡開口:「王家墓地,我自然知道這是王家墓地,我遷走我娘的墳,從此後我娘再不是王家人,難道還要和王家人打招呼?」

    王三老爺現在覺得自己的面子都被王璩拿下來用腳踩了,他大喊道:「胡說,女子一日嫁夫,就終身是夫家人,死後葬入夫家墓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休來胡鬧。」王璩唇邊有嘲諷的笑,她看著王三老爺:「一日嫁夫,終身都是夫家人?若是夫家人對她無情無義,逼死她呢,難道她也要心甘情願做你們王家人?我娘生前受盡冤屈,死後還和仇人葬在一起,她在泉下只會日日不安,哪有半點安寧,我是她的女兒,她生前我不能盡孝,怎能再讓她受這樣的苦?」

    王璩說的動容,侍衛們手下更快,那墳堆已經消失,露出下面的墓來,王璩看著墓,眼裡有淚湧了出來,冷冷看向王三老爺:「你方才說我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現在你可看的清楚,我母親為你王家的榮華富貴而死,死後他們卻連一口好的棺木都不肯給,還葬她在這種地方,這就是你們王家的仁義嗎?」

    段氏的墳在的地方很低,裡面竟有水浸出,那口棺木也不是什麼好的,輕輕一碰就掉下來一塊朽木,裡面的屍骨只怕更是不能看了。王璩並沒有理王三老爺,幾個侍衛已經把棺木小心地抬了出來,雖則如此,還是有幾塊板子掉了下來。

    王璩跪了下去,在棺木前磕了幾個頭,正預備起身打開棺木的時候王三老爺已經衝到棺材前跪下去大喊:「二嫂二嫂,你睜開眼看看,你怎麼就養出這種女兒?不記得王家對她的養育之情,不念及身為大雍臣子的忠誠,和她那亂臣賊子的舅舅一起,要把你從王家帶走,二嫂,你在天有靈,就該降道雷把他們劈死。」

    王璩的手在棺木上面停了停,看著王三老爺道:「養育之情,你也好意思說的出口?世上可有這樣的祖母,三番兩次要把孫女賣出去,天下可有那樣的父親,坐視女兒受折磨?」王璩臉上本已有泥土,再被眼裡湧出的淚水一沖,臉上竟是道道黃泥,但王璩並沒有伸手去擦自己的臉,還是看著王三老爺:「你說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王家的仁義呢?害死髮妻不說,還把她葬在這種地方,日日受冷水浸泡、螞蟻啃咬。還有你,口口聲聲說我不仁不義,你呢?你是她的小叔子,你可為她說過一句話,你是我的叔叔,可曾因為我的處境安慰過我?」

    王三老爺見王璩面上滿是泥土,一身素服上也沾了泥土,再加上那和段氏極為相似的面容,偏偏這時一塊烏雲飄過,把那快要西沉的太陽遮住。王三老爺覺得面前一黑,頓時覺得這不是王璩,而是段氏從棺木裡爬出來找自己索命,嚇得大叫一聲:「二嫂,二嫂,冤有頭債有主,這不關我事,是娘要做的,她說你家本就無人了,你哥哥又沒有音訊,淮陽公主對二哥青眼有加,這個機會過了就再沒有尚公主的機會了。這才擺佈了你,二嫂二嫂,並不是我害了你,對侄女我也沒有不聞不問,侄女出嫁,我還讓人給她添了妝。」

    段氏死因王璩曾聽王安睿說過,今日王三老爺再說不過驗證了這番話而已,看見王三老爺在那抖成一團,已經嚇的開始胡說,王璩歎了口氣,王家的人果然個個如此,遇到大難之後各自打主意,哪會為家人想一想。

    王璩別過臉,不再去看王三老爺,伸手打開棺木蓋子,烏雲已經散去,一縷陽光照在段氏屍骨上。這麼多年被水泡,被蟲蟻咬,段氏的屍骨已和泥土混在一起,裝裹的衣衫都看不出來,泥土裡露出幾根白骨,只有一頭青絲還拖在那裡,發上有一支赤金簪。

    侍衛打來一盆清水,王璩已經悲不可抑,伸手從腳那裡把骨頭一根根取出來,取一根,就用清水洗一遍,清水稍有泥土,就換掉重新洗。根根白骨被裝入甕裡,直到最後的那頭青絲,王璩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如同給自己的娘洗頭髮一樣,把青絲裡的泥土洗乾淨,又挽成一個髻,把那根赤金簪別好,從自己手腕裡褪下一對絞絲銀鐲放了進去,這才把甕口蓋好。

    把甕放進竹簍裡面,王璩這才站起身,看著那空蕩蕩的棺木,示意侍衛們把棺木蓋好,放進慕裡,重新蓋上土,那塊墓碑歪在一邊,王璩再沒看一眼,就背起竹簍準備帶人走出。

    經過這麼一折騰,太陽已經落山,王三老爺早被管家扶起來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守墳的老婆子倒了碗熱水過來,管家在餵著他,雖然知道是自己嚇自己,可王三老爺依舊驚魂未定,鬼神之說雖常被人斥為妄言,可誰沒做過幾件虧心事?

    王璩背起竹簍,看見一邊站著的守墳的人,把才纔那塊沒被接受的銀子拿了出來,送到老婆子跟前:「這麼多年,多謝兩位老人家還肯看顧我娘的墳,這些就請兩位老人家添件冬衣吧。」老婆子接了過來,看著那個小小墳堆,段氏的墳被推平之後,這小墳堆顯得有些明顯。

    王璩看一眼看小墳堆,也不知道底下埋著的是什麼,她抬頭去看王三老爺:「二十年前,你王家說我已隨母亡,三年前,王家出嫁到章家的三姑娘已死在大火之中,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不是你王家人,你,包括你王家的所有人,沒資格說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有資格說我的人在我背上,不是你們。」

    說出久藏在心裡的話,王璩再沒看王三老爺一眼就往外走,王三老爺的聲音像從喉嚨裡掙出來的一樣:「有本事你別姓王?」王璩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王三老爺一臉譏諷:「我王璩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在天地之間活的堂堂正正,何需藏頭露尾?況且天下姓王的又不止你們一家,我自姓我的王,和你們威遠侯府有什麼關係?」

    說完,王璩再沒理別的,大踏步往外走去,在外面的人已經等候很久,看見他們出來把馬車趕了過來,王璩先把身上的竹簍放下,小心翼翼放進車裡,正打算坐進車裡時候聽到耳邊傳來喊聲:「初二。」

    這聲音是王安睿的,王璩回頭:「王大夫有何貴幹?」看著面前這酷肖亡妻面目的女兒,王安睿歎息:「初二,你就真要做的這麼絕嗎?」遷出段氏屍骨,表明從此和王家再無瓜葛,即便是父女,那也將等同陌路。

    王安睿得不到王璩的回答,歎息一聲:「初二,難道你不怕天下人罵你不忠不孝?」忠孝?果然王家人都愛用這兩個字來壓人,王璩冷冷一笑,對著王安睿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王大夫,我已死了兩次。」死了兩次的人,王安睿又要歎息,王璩已經坐上馬車,看也不看他一眼,馬車歡快地走了。

    風吹著王安睿的衣角,一股落寞之意從他身上蔓延,他久久沒有動一步,直到暮色籠罩在他身上。追悔,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狗血,掩面。

    段氏因為棺木很薄,同時墳裡又進了水,所以才這麼快化成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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