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縣聲音不大,但在場眾人個個都聽的清楚,頓時面面相覷起來,若沒有傷痕,那章家還可以賴一賴,說王璩是自己用火不慎把自己燒死的,至於寵妾滅妻,把劉姨娘拋出就能保的平安。可是這有了傷痕,那就變成是章家謀財害命,殺了王璩,這罪過可就大了。
一道聲音猛地響起:「不,老爺,仵作一定驗錯了。」這道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章執林的,他現在面色煞白,今日之事從大喜到大驚,再到現在他已亂了方寸,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他看向秦知縣,眼裡滿是驚恐,嘴裡喃喃地道:「錯了,一定是驗錯了。」
章母瞧見兒子進來,已經叫出聲:「兒啊,你來的正好,娘快要被他們欺負死了,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一點道理也不講。」劉姨娘卻怔在當場,當日許給那婆子重金,讓她去王璩住處放一把火,橫豎那地離正房遠著,燒也不會燒到正房去的。
大火燒起時候,劉姨娘心裡已自稱得計,不見婆子歸來也不著急,還免了自己那五十兩銀子。秦知縣方纔那一語倒讓劉姨娘覺出其中不對,難道死的不是王璩而是那婆子?此時外面已走進來一個錦衣男子,見到他來秦知縣更加巴結一些:「王四爺,這裡的事下官來做就好。」
王四爺微微嗯了一聲,對朱娘子點頭道:「朱媽媽,你做的很好。」朱媽媽已經後退半步恭敬地道:「這是老奴應做的。」章執林見了王四爺進來,上前作揖道:「舅兄、舅兄,我對令妹十分敬重,恩愛如昔,那些話全是別人編出來的。」
王四爺並沒理章執林,只對秦知縣道:「狀子已經遞到堂前,章家寵妾滅妻是實在的,若依方纔的話,竟還有殺人滅口之舉,秦知縣你素有青天之名,這案就全交給你了。」秦知縣得了這句話,心裡喜的不得了,連打幾拱道:「下官知道,下官明白,貴府三姑娘死的冤枉蹊蹺,下官定不負所托把兇手找出。」
王四爺點頭,眼裡的讚賞之意更濃:「秦知縣為官一方,果然愛民如子,今年又是吏部大考之年,秦知縣官聲如此之好,定會高昇的。」若不是在章家院子裡,秦知縣這時就要喜笑顏開,多謝王家提拔了,果然靠上了這棵大樹就是好啊。
來賀喜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有些人走的時候還從喜堂桌上高高堆起的禮物裡面把自己的賀禮拿走。一個人拿,別的人也跟著拿,不一會那些賀禮都拿的差不多了,章母喊著下人們過來幫忙,哪裡能喊的動,自己上前動手去攔也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除了能嚷罵幾句再做不了別的。
秦知縣從喜悅中醒過來後板起臉,大喝一聲:「來人,把章執林和劉氏帶走,本官要細鞠他們謀財害命之舉。」這就是板上釘釘不容翻案的話了,章執林如被雷擊,看著王四爺話裡帶著哀求:「舅兄、舅兄,我真的沒有做啊。」
如狼似虎的衙役已經衝上前去抓住他們,情急之中劉姨娘喊了出來:「老爺、老爺,大奶奶沒有死,定是她殺了婆子自己逃走。」
啪的一聲,劉姨娘面上已經挨了一個巴掌,出手的是朱娘子,她恭敬地對一個錦衣少年道:「四爺,這婆娘竟在這污三姑娘的名聲,可惡至極。」王四爺看著朱娘子的眼還是那麼讚賞:「不錯,三妹已經含冤而死,這人生前不敬主母,死後還要污蔑,三妹生前定是受了無盡冤屈。」
劉姨娘這一掙扎,身上的大紅衣衫被扯掉了,脖子上帶的項圈也掉在地上,當著秦知縣他們,也沒有人敢去把項圈收到懷裡,眼看著章執林兩人就要被帶走,章母猛然撲到兒子身上緊緊抱住兒子:「你們要抓就來抓我,你們這些強盜,一個個都沒安好心,把一個病秧子塞到我們家來,現在還要污蔑我兒子殺了她,你們就不信天上有神佛嗎?」
這等撒潑打滾哪嚇得到朱娘子,她話裡依舊冷靜:「章太太,你和我侯府結親一場,也算有身份的人了,現在不顧身份,撒潑打滾,那侯府也只有斷了這門親了。」
章母已被衙役們扯著拉開,坐在地上邊哭邊罵,罵侯府沒良心,坑了自家,又罵王璩心腸太壞,做不了媳婦做的事也罷了,死後還要折騰自家,哪聽得到朱娘子的這話。秦知縣已經讓衙役把章執林和劉姨娘帶出去,劉姨娘嗚嗚哭啼,口裡只是在罵王璩,衙役已拿了一塊破布過來堵住她的口。
章執林閉著雙眼,他再蠢也知道自家這次是活不了了,看著旁邊的劉姨娘,平日只覺得她嬌美柔順,現在覺得無限憤怒,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忘了侯府是怎樣的勢大,早知道今日,別說聽自己娘的話要王璩去服侍自己的娘,就算是倒過來讓自己的娘去服侍王璩也要做啊。
秦知縣對王四爺打一拱:「四爺,下官先行告辭。」王四爺也還了一禮,猛然想起什麼對秦知縣道:「舍妹當日出閣時,家祖母預備了豐厚嫁妝以備她使用,現在舍妹已下世,按理這嫁妝……」秦知縣已經呵呵一笑:「這嫁妝不過是風俗,怎麼處置全由侯府做主,況且這苦主也要燒埋銀子。」
說完秦知縣就告辭了,王四爺等他身影一消失就對朱娘子道:「這些小事你辦就好,按了三妹嫁妝單子來。」朱娘子垂手應是,等王四爺一走她的臉就沉了下來:「來啊,把章家的人全給我趕了出去,身上穿的戴的都給我剝乾淨了。」
朱娘子帶來的人們聽了這話,發一聲喊就把還在哭鬧的章母拉了起來,剝著她身上的衣衫,扯著她發上的首飾,連手上的金鐲子都被扯了下來。章母怎肯讓他們把自己的這些東西拿走,一邊哭一邊和他們回打,嘴裡還在叫著自家的下人:「你們還不快些過來幫忙。」
方才叫不動,現在哪裡又能叫的動?連懷抱著孩子的奶娘都走到朱娘子面前把孩子遞到朱娘子跟前:「朱嫂子,這孩子要怎麼處置?」朱娘子都沒看她,面上的笑很溫和:「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小小孩童哪知道這些,把他戴著的金鎖金鐲都取下來,還給他家吧。」
奶娘聽了這話忙應是,打開襁褓把孩子戴著的金鎖金鐲都取了下來,雖是二月,這風還有些冷,小孩子的襁褓一打開經了風就哭起來,奶娘可不像方纔那麼心疼,取好這些東西把襁褓隨便一裹就塞到已被剝了外面衣衫,只穿著裡面中衣的章母手裡:「這是你家孫子,看好了。」
章母下意識接過,還不等再罵出聲,已有人扯著她的胳膊把她轟出門外,章母還要發聲喊,門已經被關的死緊,懷裡的孩子哭的更加厲害,襁褓一角散開,露出一隻腿蹬個不止。章母忙把孫子裹好抱到心口處,在那裡大罵起王家來,圍觀的人倒不少,但沒一個幫著她罵的,只是在那裡指指點點說他家是活該自作自受。
章母罵了半日口都干了,那眼淚嘩嘩往下淌,才聽見有人和她說話:「走吧,我們回去,真是娶了門喪家媳婦。」聽到這聲音是自己丈夫的,章母轉頭又要哭訴,章父臉色灰白,他比章母又要明白一點,王家的人剛來的時候他就急忙拿了銀子溜出去打聽消息,處處碰壁不說連衙門都進不去。
還是有個和他有些熟的告訴他讓他快些回去,不然什麼都保不住,等回到家門口才見自己老妻如此,現在除了能罵不該娶王璩這房媳婦之外,還能做什麼?侯府可是連知縣都指揮得動的人家,也只有讓妻子抱緊孩子回家,以後再做打算。
章父章母已過慣了好日子,再回去過窮日子未免有些不習慣,初時還盼著自家女兒接濟一下,黃二奶奶遣人給過一兩回東西就讓人來傳話,說自己不當家,一針一線都要從婆婆手裡出沒,以後還是少去尋她。自家女兒這邊沒了下落,兒子那裡又救不出來,沒過幾天就聽說秦知縣判了下來,章執林貨同小妾劉氏謀害妻子,按律當斬,小妾謀害主母罪加一等,加判木驢遊街一日後再斬。
文書已經發往刑部,只等刑部批復。章父知道自己兒子已經救不回來,只有先顧著孫子,可是那日寶貝孫子被驚嚇後就得了個驚風的症狀,日日都要吃藥,白天黑夜只要醒著都啼哭不止。章家兩人照顧孫子已焦頭爛額,還要給孫子請醫看藥,章家那點小家底貼進去不說,現在每日吃飯都犯了難,只有靠著鄰里的接濟過日子,也不知那孩子養不養得大。
章家事情已經講完,看著王璩那不動的神色,邵思翰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開口問道:「王姑娘竟毫不動容,雖說章家也算罪有應得,可姑娘你未免心腸也有些太硬。」王璩的神色還是沒有變化,低頭看著那茶杯一言不發。
過了會兒邵思翰才歎道:「罷,當日姑娘既想出死遁之法,想必也是忍無可忍,只是姑娘為何又來到青唐?」
王璩抬頭,突然笑了笑:「這不過是我的機緣,邵公子你我本是陌路,方才援手等以後再謝。」王璩的笑讓邵思翰微微怔了一下,這樣的美貌,難怪楚國公會對她一見傾心,可惜這麼美貌的女子,竟是蛇蠍心腸。
邵思翰不由歎氣,王璩已經重又平靜下來,沉默又籠罩在屋裡,看著王璩手邊那把閃著光亮的匕首,邵思翰突然開口:「你當日死遁,為何不回到京城而是來到青唐,畢竟京城裡還有趙夫人可以幫你,再不然還有楚國公。」
楚國公?想起那個在荷池邊的少年,王璩的眼裡閃過一絲異色,接著就恢復了,楚國公很好,可惜的是他太年輕,自己要的他不足以給。王璩微微一笑:「楚國公該成親了吧?聽說他深得太后寵愛,總該是名門閨秀才配得上他。」
王璩話語裡的平靜讓邵思翰更覺得面前這個女人實在太過沒良心,若說章執林一家對不起她也罷了,可楚國公當日為了她和太后都吵了架,可謂情深意重,但王璩竟這樣平靜提起,王璩對他哪有半絲情義,真是可惜。
「是,楚國公去年三月成的婚,娶的是太后的侄孫女,我們離京前,他夫人已有三月身孕。」得到毫不意外的答案,王璩的眼還是沒有抬起,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矢志不渝?況且自己當日和楚國公只算得上萍水相逢。
窗外突然有火光,接著喊殺聲四起,邵思翰已經快步走到窗前:「起火的地方,是皇宮。」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晉江不知道為毛難登陸難回評論,也不知道能不能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