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共處
皇宮?端坐在桌前的王璩抬頭看向那個方向,雖然離的很遠,但除了火光之外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煙火味道。皇宮火起,那舅舅和舅母,還有阿蠻他們,豈不凶多吉少?王璩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抓住,面上一直保持的沉靜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邵思翰並沒離開窗前,依舊看著遠方,他沒有再說話,晟王還在青唐皇宮沒有出來,如果他有個萬一,剩下的人裡面只怕也保不住。想到這裡,邵思翰開口道:「方纔你還謝我,現在看來,我們都難以自保。」其中的關聯王璩又怎會不明白,只是此時做什麼都是徒勞,除了等沒有別的法子。
王璩倒了杯茶捧在手裡,突然抬頭對邵思翰一笑:「你這裡有吃的嗎?」這轉化的也太快了些,邵思翰有些吃驚,接著就道:「我去問問驛館裡的人。」說完就開門出去。
不一會邵思翰手裡端著麵餅和肉乾回來:「外面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廚房裡的人也沒有做飯,這些是他們找出來的。」王璩接過麵餅一分兩半,另一半遞給邵思翰:「你不餓嗎?」
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麵餅,還有王璩那平靜的話語,邵思翰的眉皺起,剛才自己出去的時候也能看到同伴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在議論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女子反而這樣平靜。
得不到回答的王璩把麵餅放在桌上,用剩下的麵餅捲著肉乾就著茶水在吃,她吃相斯文,如果不是嘴巴在微微地動,邵思翰真疑心她一點東西也沒有吃下去。
過了會兒邵思翰才坐了下來:「沒想到王姑娘竟這樣鎮定,倒是我瞧錯了。」王璩已經吃的差不多,又倒了杯茶水慢慢喝著,喝完才輕聲地道:「這種事情,驚慌又抵的了什麼用?況且算起來我已經是個死人了,那更沒什麼好怕的。」
王璩說話的聲音一直不高,此時也是如此,邵思翰心頭微微的慌亂在她的平靜的話語下也漸漸平息,心不慌了就覺得肚子餓了,邵思翰拿起麵餅,像王璩一樣捲著肉乾吃起來。外面的火光越來越大,好像永遠都不會熄滅,喊殺聲也不算小,小小屋內卻奇跡般地平靜,既然什麼事都做不了,那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和外面的慌亂不同,身處風暴中心的皇宮異樣平靜,今天是皇帝迎娶皇后的好日子,各宮大開中門等待著皇后的駕臨,長長的紅色地毯沒有被收走,宮女宦官們依舊各行其是,彷彿外面那燃起的大火不存在一樣。
今日既是皇帝迎娶皇后的好日子,來恭賀的人也不少,大殿之上群臣雲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皇帝坐在案幾面前,禮服還沒換去,和大臣們一樣,他也在等待。
殿門口傳來腳步聲,大臣們齊齊望去,當看見是德安公主走了進來,群臣們心裡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東陽王此舉明明是對準了德安公主,現在要站在哪一邊群臣們都在思量。
德安公主並沒去看群臣們的神色,而是快步走到皇帝面前:「陛下,東陽王謀反叛亂,請陛下下詔討賊。」德安公主聲音不大,卻如一滴油掉進了熱鍋,群臣們都看著皇帝。皇帝心裡是五味雜陳,調東陽王回燕京本是要制衡德安公主,德安公主攝政多年,羽翼已成,一般的人無法制衡,而只有自己那位長兄在東陽經營多年,才堪堪與她有一擊之力。
本想著今日自己大婚,趁德安公主進宮之時一舉將其格殺,再讓東陽王帶領軍隊迅速控制住擁護德安公主的臣子,從德安公主手裡拿回權利。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今日東陽王連宮門都進不了,當婚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有人來報,東陽王謀反。
看著面前的德安公主,皇帝只覺得一陣齒寒,還沒說話已經有人大喊起來:「胡說,東陽王怎麼會謀反,明明是你挾持陛下,謀害忠良。」說話的人是東河郡王,一個小部族的首領。
東河郡王一開口,立即就有人跟隨:「東陽王若想要帝位,十二年前就爭了,何必等到現在,明明就是你在這裡搗鬼。」說話間已經有人衝到德安公主面前,刀直指德安公主的鼻尖:「你這女子禍亂朝政,挾持陛下,你才最該死。」
安靜的大殿頓時陷入混亂,德安公主並沒慌亂,面前直指鼻尖的刀彷彿不存在一樣,她抬頭看向皇帝:「陛下?」青唐皇帝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德安公主已經對內侍道:「還不快給陛下預備筆墨?」內侍們把筆墨捧出,東河郡王的刀就要砍下,離德安公主的頭髮只剩一點點的時候鏘的一聲,東河郡主的刀斷成了兩截,接著一道寒光閃過,東河郡王看著自己喉間的一把閃著寒光的刀,滿臉不可思議倒了下去。
德安公主也沒上前拔刀,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東河郡王,你府裡的姬妾未免也太多了,連我一招都接不了。」說完德安公主才抬頭看向群臣:「還有誰要和我比試?」看著德安公主那平靜的面容,還有那空氣中沒散去的血腥味,群臣互相看了一眼,這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在十二年前那場皇位爭奪戰中連誅數人的女子。
有人動了動,但他不是拿刀去和德安公主拚命,而是走到東河郡王的屍體面前,拔掉東河郡王喉間的刀,在他衣服上擦淨血跡後走到德安公主面前:「公主的刀還是那麼鋒利,果然不愧是當日元帝陛下親賜的。」看見這樣做的是托德,皇帝的眼猛然睜大,接著就閉上,托德的表現已經證明了他支持誰,沒有了托德部族的支持,光靠東陽王的勢力,德安公主就動不了。
德安公主接過了刀,對托德微一頜首,對皇帝道:「陛下,請下詔。」群臣互看一眼,托德已經表明了立場,剩下的人再和德安公主作對已經沒了多少勝算,有人腳步動了動,接著就行禮:「陛下,請下詔。」
半夜時分那場火就漸漸熄滅,喊殺聲也聽不見了,天地之間重新歸於平靜。看來已經分出勝負了,邵思翰長吐了一口氣,就不知道勝的那方會對使團怎麼樣?按照慣例來講,使團一般不會受到衝擊,可是誰也不知道這些蠻夷會怎麼想?
耳邊傳來細微的呼吸聲,邵思翰循聲望去,王璩靠在床頭,長長的睫毛覆在眼下,已經沉入夢鄉很久,但那雙手依舊緊緊握住匕首。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邵思翰心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初見時候她是那樣嬌弱美麗,同樣被家族所放逐,自己心頭不由有些憐憫,後來聽說了她的死訊,心裡還有一些不好受。
再來就是青唐的偶然相遇,說出章家因她而起的災難,她毫無惻隱之心,這樣美貌的女子可惜竟然心腸狠毒,到現在面對未知事情的鎮定,邵思翰覺得自己一點也看不透她,就連她的容貌也有了些變化,雖然依舊美麗,但眉間眼底好像多了些什麼,看著她在睡夢中仍然不肯放開的匕首,邵思翰的眉頭皺的更緊。
窗前發出辟啪辟啪的聲音,打斷了邵思翰的思緒,他起身去看,把窗重新關好,關窗之前,空氣裡彷彿還有濃煙的味道,邵思翰不由呆了一下,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怎麼樣了?
回轉身的時候,邵思翰對上了一雙眸子,不知怎麼的,邵思翰開口解釋:「你繼續睡吧,現在離天亮還早。」王璩搖搖頭,這樣能讓腦子清醒一些:「外面的火滅了嗎?」邵思翰嗯了一聲,接著繼續解釋:「也聽不到喊殺聲了,看來他們已經分出勝負了。」
王璩並沒理他走到了窗前,推開窗分辨著方向,外面一片寧靜,如果是東陽王贏了的話,那麼現在外面該大亂才是,東陽王久不在京城,朝臣中雖有他的黨羽,但估計也不多。那麼他贏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肅清依附德安公主的群臣,一定會派兵到各家府邸去的,而不是這樣平靜地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看著王璩一會皺眉一會笑,邵思翰覺得自己實在猜不透面前這個女人,終於等到王璩把窗關好轉回身來,邵思翰才重新剔了剔蠟燭:「現在天亮還有一會兒,你在這裡睡吧,我還是先出去吧。」
王璩低頭,接著就又抬頭笑了:「邵公子到了現在,終於想起我的名節了?」大雍女子的名節至重,兩個單身男女共處一夜,傳出去那就是讓雙方家族蒙羞的話,可現在就算邵思翰退出房間又有什麼用?兩人已經相處了大半夜了。
邵思翰咳嗽一聲好掩飾自己的尷尬,王璩已經走到桌前坐了下來,低頭看著那蠟燭:「邵公子今日施以援手,小女感激不盡,既然你的同伴以為我是青唐女子,邵公子也不用再退出去。」
邵思翰臉上的紅色更甚:「方纔不過是權益之計,在下並無冒犯之意。」王璩覺得這樣的談話實在是太無趣了,和阿蠻待的久了,已經學會了她那種直來直往的談話,而不是自己那過去二十年,日日都不能忘的禮儀規矩,說話要繞圈。
王璩用手抹了下臉,殘存的睡意終於不見了,她對邵思翰一揮手:「我已是個死人,什麼名節不名節的全沒必要。」死人?邵思翰的眉頭又皺了下,接著就道:「王姑娘以後就再不回大雍了?」
回大雍?王璩一笑:「當然要回去,但不是現在。」不回大雍又怎麼能為母洗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