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的眼猛地睜大,曼陀羅還沒來得及得意,阿蠻就又笑了,笑的眼都彎成小月牙:「我阿爹,是不會同意的。」曼陀羅臉上的笑容可以稱之為惡毒:「原來不會,現在未必了。」阿蠻沒有理她,鞭子輕輕往馬屁股上一打就要往前走,曼陀羅見打擊不到阿蠻,加了一鞭趕上她:「以前說不定不會,現在就不一樣了。」
阿蠻只當她的話是放屁,用手招一招對塔叔笑著說:「塔叔,你有沒有聞見什麼臭味?」塔叔一笑沒有接話,這讓曼陀羅更是火冒,咬牙切齒地道:「阿蠻你別得意,陛下已經調東陽王回京,你那狡詐的父親,就快沒好日子了。」
東陽王?阿蠻的眉挑起:「大舅舅回京和我父親有沒有好日子過有什麼關係?曼陀羅,你還是想想什麼時候打的贏我吧。」說完阿蠻就縱馬出去,再也不理曼陀羅。阿蠻她們用的都是青羅話,王璩在車裡只聽懂了一點點,車到公主府,阿蠻笑嘻嘻地上前來掀起簾子:「姐姐到了,這就是我們家。」在大門口這樣下車,王璩稍微有點退縮,但要習慣這一切,頭一次在沒有侍女攙扶下下了車,看著這青唐的鎮國公主府。
和淮陽公主府相比,青唐的公主府要下一些,守門的也不是一般下人而是侍衛,看見阿蠻跳下馬從車裡出來一個大雍女子,侍衛們的臉上掠過一些驚奇,接著就有人上前打開大門請阿蠻進去。阿蠻一手拉住王璩就往裡面跑:「走,我們去找阿娘。」,打算慢慢走進去的王璩也只有快步跟上去。沿路遇到的下人不多,有個侍女模樣的看見阿蠻就驚喜地叫出來:「公主,您回來了。」阿蠻這才停下腳步:「朵哈,阿爹和阿娘在哪裡?」
朵哈恭敬地行禮後才回答:「鎮國公主和王爺都在正堂。」阿蠻聽完就又要跑,朵哈急忙攔住她:「托德大人來了,公主您還是先回您的院子。」托德就是曼陀羅的父親,當朝宰相大人,想起曼陀羅說的話,阿蠻的眼珠一轉,拉住朵哈就問:「托德大人來做什麼?」
朵哈還在遲疑的時候已經響起一陣豪爽的笑聲:「啊,這不是小阿蠻嗎?聽王爺說你出去玩耍了幾個月,看起來你玩的不錯。」這陣笑聲的主人就是托德,對他以及他的全家阿蠻都沒有一絲好感,在這裡迎面碰上又不好迴避,拉著王璩的手站到路邊,勉強行了一個禮:「侄女見過伯父。」托德是個年紀有個四五十的中年人,家裡眾多的姬妾讓他兒女很多,常年嗜好美酒讓他的肚子如同已經懷孕快生產的婦人,但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看見阿蠻對自己行禮他又是哈哈一笑:「小阿蠻,伯父很喜歡你,做伯父的兒媳婦好不好?」
已經有曼陀羅在前面打底,阿蠻聽了這話也沒吃驚,只是看著托德身後出來送客的阿連懷德:「阿爹。」阿連懷德給女兒一個安心的笑容,對托德道:「托相,青唐兒女的婚事是要小兒女們自己歡喜的。」托德又是一陣笑聲:「王爺,你是大雍人,雖然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但在這件事上用大雍的風俗又何妨?」
阿蠻已經急得快跺腳,阿連懷德眼裡飛速閃過一絲惱意:「托相,陛下大婚就在兩個月後,聽說您已經給皇后準備了豐厚的嫁妝,不知道都有些什麼?」托德也不糾纏這件事情,兩人說笑著往門口走去,阿蠻對著托德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這才又拉住王璩:「姐姐,我們去見阿娘吧。」
說著不管王璩答不答應,就拉著她往正堂去。正堂前有兩個垂手侍立的侍女,看見阿蠻過來忙推開了門,裡面很大,但擺的東西不多,除了案幾,連椅子都沒幾張,這樣更顯得地方空曠。四角擺了火盆,中間一個大火盆在熊熊燃燒,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坐在火盆邊在看什麼東西的女子抬起頭來,阿蠻已經撲了過去:「阿娘。」女子就是青唐的鎮國公主了,她接住女兒,溫柔地摸一摸她的臉:「你總算捨得回來了。」
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王璩心裡不由發出一聲讚歎,天下竟有這樣的女子,她的美不是大雍常見的恬靜,而是如陽光一般耀眼。長髮並沒像大雍女子一樣做成繁複的髮髻,而是披了下來,頭頂用一根金簪把頭髮挽成一個小髻,額前紅寶石做成的墜飾輕輕晃動,黑色的長袍衣袖寬大,隨著手勢露出一截淺麥色的小臂,上面戴著一個寬大的金鐲。這些首飾要戴在別人身上會覺得十分炫耀,可在她的身上只覺相得益彰。
王璩一時竟忘了行禮,來之前想過無數次這位公主是什麼樣的?是威嚴呢還是慈愛,但並沒想到她竟是這樣耀眼。鎮國公主已經拉著阿蠻的手坐下,看向王璩眼神溫和:「你就是崇德的外甥女吧?我是你的舅母。」鎮國公主的大雍話微帶口音,但吐字清晰,王璩忙跪下行禮:「是,甥女見過舅母。」
鎮國公主並沒讓王璩起身,只是微微頜首:「大雍常說外甥似舅,你和崇德很像。」阿蠻還賴在鎮國公主身上:「阿娘,我就說姐姐比我還像阿爹。」鎮國公主輕輕拍了拍她,對王璩道:「你起來吧,這裡比不得大雍那麼繁華,你先和阿蠻一起住。」
王璩覺得身上的威壓這才消失,能夠執掌權柄的公主果然和淮陽公主這樣的人不一樣。又傳來腳步聲,阿連懷德的聲音響起:「阿蠻,你帶你姐姐下去歇息吧,我和你娘有話說。」阿蠻已經跳起來拉住阿連懷德的手臂:「阿爹,我絕不嫁給朝魯那個壞蛋。」阿連懷德拍拍女兒的手,鎮國公主眼裡含笑,阿蠻說完又對鎮國公主說:「阿娘,我不要嫁,你要真讓我嫁,我就跑的遠遠的。」鎮國公主的笑意更深:「阿蠻,你先帶你姐姐下去歇息。」阿蠻的小嘴撅起,但還是和王璩起身離去。
阿連懷德並沒坐下,只是看著妻子:「怎麼,你想讓阿蠻嫁給那個人?」鎮國公主攤開手裡的東西,是一份密報,她的眼並沒看向丈夫:「阿蠻嫁給托德的兒子,這對你的計劃不是大有好處嗎?托德出身太安一族,他們家族現在還掌握有青唐三分之一的兵馬,陛下選擇他的妹妹做皇后也是如此。」
這些又何需妻子來說明?青唐這些年的政治東向,阿連懷德比妻子清楚的要更多。青唐和大雍不一樣,雖說皇帝被奉為共主,但各部族都有各自的兵馬,部族之間的矛盾也不少,沒有共主前,部族與部族之間常常廝殺的血流成河。
有了共主後,如何調停部族之間的爭鬥和打壓那些想代替的人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除了聯姻之外,各部族都有女兒進宮為妃,她們生下孩子之後,爭奪王位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和大雍那種只在背後謀劃不一樣,青唐每次換王都有一番廝殺,十二年前青唐上一位皇帝駕崩,他身後十二個兒子和七個女兒之間互相結盟,再加上各自身後的部族支持,在皇宮裡殺了一番天昏地暗,最後德安公主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擁立了自己最小的弟弟,剛剛五歲的十二皇子登基,而剩下的那十一位皇子,除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外,統統做了刀下鬼,大皇子早在少年時就被封為東陽王,看見一亂就腳底抹油溜去了東陽,而四皇子素有隱疾,又唯德安公主馬首是瞻,被封了個閒王在燕京待著。
剩下的六個女兒也沒好到哪裡去,除一人重傷而死外,剩下的五位公主都被逐出燕京,去往寒冷而邊遠的封地。這場混亂阿連懷德曾經親身參與,也就是由此一戰,才奠定了阿連懷德今日的地位。聽到妻子提起這個,阿連懷德微微嗤了一聲:「兵馬多又有什麼用?當日五皇子就是出身於托德家族的,算起來他還是托德的表弟。」
可照樣被托德家族背棄,成為了德安公主的刀下鬼。德安公主微微一曬,還是看著丈夫:「現在和那時不一樣了,那次是東陽王不肯參與,可是陛下已經召回他了。」召回東陽王,就意味著那位母親出身小部族的皇帝不甘心再做傀儡,想借助於長兄之手把攝政的公主滅了。阿連懷德坐到火盆旁邊,伸出手去烤火,眼裡有一絲嘲諷:「東陽王?陛下是在引火燒身。」這個答案和自己設想的差不多,德安公主輕輕嗯了一聲,問起丈夫別的事來:「你今日見了你的外甥女,有沒有十分恨我?」
德安公主的聲音很輕柔,如同和丈夫問最平常的事,阿連懷德的下巴緊了一緊,接著看向妻子:「我當然恨你,從十八年前恨到現在。」火盆裡的炭發出辟啪聲,德安公主並不意外丈夫的回答:「你是上天選定的,能光耀青唐的人,只要能光耀青唐,你恨我又有什麼關係?」
上天選定的人,當那日段崇德知道答案的時候,幾乎都要陷入瘋狂,怎麼世上有這麼荒唐的事?即便當時的自己脫口而出要篡了她的國,她也依舊笑著道:「只要你有本事能篡了我的國,篡了我的國後能夠光耀我的國,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況且以後繼承這個國的,依舊是青唐人。」
青唐,大雍。聽到丈夫默默念叨這兩個詞,德安公主唇邊露出一絲甜美的笑,伸手握住丈夫的手:「你又何必自己騙自己,你現在是青唐人,還是大雍人,你自己分得清嗎?」
德安公主的手很柔軟,一點也不像是能上馬打仗的女人,阿連懷德把手從妻子手裡抽出來:「你當日做這些的時候,就沒考慮過我在大雍的親人嗎?」德安公主的話還是那麼輕柔:「為了青唐,就算殺盡你的族人我也不會手軟的,況且,十二年前,你不也一樣殺了我那麼多的兄弟姐妹?」
阿連懷德再次語塞,每次一說到這個問題,阿連懷德就覺得自己會被面前的女人帶入瘋狂之中,為了一個所謂的天兆,她能做出把自己騙到青唐的行為,甚至排除眾議,對自己委以重任,在她心裡,只要能光耀青唐,做什麼都可以。
阿連懷德站起身,決定還是出去外面冷靜一下,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德安公主輕柔的話語:「不過你的外甥女能夠找來,也算她有本事,我聽說她在大雍吃了很多苦頭,我這個做舅母的總要幫她一下。」作者有話要說:舅媽真是個瘋狂的女人……不過相愛相殺什麼的,的確挺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