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都到邊關,從邊關到秦境,一路行來,隨著遭逢的盜匪數量愈發增多,風行烈的眉頭也皺的愈發地緊。
上次來到這片土地上的時候還是繁花似錦,綠意盎然,縱然沒有京城那般昌盛,也不比這般荒涼!然而短短幾月,世界竟然轉眼之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四周亂民們眼裡全是病態的冷漠,爭食,乞討,逃竄,搶劫,只要是能活下來,他們什麼事不能做?幽影在旁一聲輕歎,彷彿是想到了多年之前,他流落民間的那些日子,如果沒有主上,或許他如今比起眼前這些圍在一起毆打混戰只為爭地上一條死老鼠的難民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這些人會不會拿咱們當肥羊吃了……」關秋露出一個怕怕的眼神笑道,他和余少凡都喜歡膩在風行烈左右,自從他在見面那日露了一手不凡的武藝將他們信手甩出後,這兩個崇拜英豪的年輕人雖然怕她,卻也便不死不休了。
風行烈微微瞇了眼睛,為了避免太過灼熱的視線,出行的第二日,一塊小巧的銀質面具便遮了上半個臉。她有些淡漠地投去一瞥,語聲清淡溫潤,懶洋洋的躺在馬背上,沒有起身的念頭。
「他們不會做什麼,草根樹皮吃兩天死不了人,但若衝上來,那真的是在找死。」
難民縱然瘋狂也抵不住武力威懾,他們想活下去,但沒到最後關頭,誰都不想往槍口上撞!這支商隊雖然看似肥大,可是人人腰間跨刀,座下跨馬,每一個看起來都似常年走鏢出生入死的漢子,眼底閃爍的是無情和冷酷,現在活下來的人這幾個月來哪個不是吃盡了苦頭?一見這陣仗,乞討都沒了心思,一個個躲得遠遠的。
這一支大商隊,說白了就是走私的,主要的買賣是同軍隊交易藥材馬匹,哪裡有戰事,就往哪裡去,多少年走下來,誰能不麻木?
風行烈和幽影與他們隨行當然不是為了經商,而是為了混出大都,那一陣子歷經大變,大都內外盤查尤為森嚴,同他們一道上路可以避免許多麻煩。況且,幽影還打探到,這些人的交易對像正是風行烈此行的目的——烈軍。
當年風行烈創建暗月門,從少年之時開始一直跟隨在她身邊,最具商業謀劃頭腦的的十名青年各奔東西,前往各國國都自行在國內發展壯大,一晃數年,如今已經是江湖上最大的情報組織。這十人便是江湖人盡皆知的暗月門十大高手,幽冥十衛,另外的一批人,則是烈焰騎。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風行烈在秦國當初的戰亂之中救下的,而憑風行烈看人的眼光和栽培手段,又有誰能不對她死心塌地?不是風行烈自負,曾經二十一世紀黑道商業大家族的風家六少,駕馭人才和部屬的能力,確實還在凌羽翔之上!
暗香樓只是暗月門在大都的一個小小分佈,並不是全部,幽影手下不是沒有人手,只是那些人只擅於利用各種渠道偵察情報,身手比不得暗閣中人,所以在大都,風行烈也沒有直接調度暗月門。
能夠作為不敗戰神,風行烈並不是僅僅靠兵法上的戰略謀劃,而是靠著手裡的一張又一張的底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將自己的實力暴露在他人眼中這種蠢事,哪是她會做出來的?
雖然風行烈並不為自己當初的任性決絕所為而後悔,但瞧著這大秦境內曾經由她守護著的土地,如今變成這一番模樣,心裡多少有些悲涼更有點不是滋味。
「仗打起來,苦的還不都是都是老百姓。」余少凡歎了口氣,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風行烈帶了面具,他算得上隊伍中最為俊朗的青年,加上他又是商隊的大東家,卻不坐馬車,周圍的視線多數集中在他身上。
旁邊的幾個家將笑了起來:「大東家說笑呢,跑了這麼久的生死,看的還不夠多麼?看多了,也該看淡了。」
風行烈更是索性閉起了眼睛:「既然知道,還給烈軍送補給,你這樣的行為根本也是在促進戰事,雖然並不直接。」
「那六少又是怎麼看呢?我們做這種生意的,本來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我們這些人也是從戰亂裡爬起來的,也是從這些難民裡走出來的,算不得什麼江湖大俠,只是為了生存才在困難中跑出了這麼一條路。幾年了,身邊的兄弟換了又換,有時候我也很不想把他們往死路上送,可是不幹,我們隨時都會像這些人一樣。」余少凡輕笑著,用手指了指地上目光渙散的難民。「即使從這些人中爬了出來,遇不上大人物,碰不上機遇,哪裡來的門路?沒人瞧得起我們,沒人能給我們飯碗,六少,你說,我們還能怎樣?」
略略張開了透著幽光的眼睛,瞧見余少凡神采閃動的眼眸,風行烈掃視著余少凡的輪廓,唇角微揚。
「說的不錯,你能將商路打開,擴大至此,又頗具規模,也算是極具商業頭腦和才華了。」
嘴上這麼說,風行烈心中卻是極為動容,人才啊!這傢伙能從這些難民裡爬出來,能慢慢帶著自己的一干人爬到現在這個位置,搞出這麼一支極具經驗又頗具自保能力的商隊,還能看出她身份不一般,極力拉攏示好,想要擺脫此時的困境,這樣的人不是人才是什麼?
說起來,她也曾經流落街頭,白手起家,帶著一干小弟成就了一翻事業,若是沒有遇到秦涵,或許現在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不過……余少凡目光還是不夠長遠,就算經歷了不少磨練,終究沒有看到弊端,終究沒有吃一次大大的苦頭,而這次……
聽見風行烈的稱讚,余少凡原本還有些欣喜,此時卻見她復又搖頭輕歎,不禁疑惑。
「六少,難道我做的不夠好麼?」
「作為商人,你做的固然不錯,但……」極為瀟灑修長的身形突地坐了起來,風行烈面色顯得有些凝重,鋒芒畢露的眸光掃視著遠處凹凸不平的山巒,歎了口氣:「他們來了。」
周圍的人皆是面色一變,行路也停了下來,這條道上走了多少年,聽到這樣的話,想不出發生什麼事就怪了。
「他們是……」
「那三支成日燒殺搶掠的雜牌軍,聽聲音,來的大概有一兩千人吧,什麼狗屁不通的峴山大王,豐洲元帥,淮諄將軍,哼!」風行烈想起來就有氣,這三路混賬軍隊雖然是難民被逼得無法生存了強行造反,但是領軍的那三個原本可是大秦的官員啊!一看見大秦內亂秦涵秦悅僵持不下立刻在邊境起兵造反,居然還敢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走到哪裡都是一片蝗蟲過境之勢,頗有日本鬼子進村的架勢,三光政策實行得相當徹底!你們亂就亂了,反就反了,搶就搶了,殺人做什麼?自己過不下去了就拿無辜者來出氣,一點兵家規矩都不守,真是給大秦長臉啊!
未及思考,那山巒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已經覆蓋了下來,喊殺之聲霎時之間巨響震天,耳膜都震得嗡嗡作響,余少凡等人雖然生死路上走的不少,到底沒見過這種真正的軍隊陣仗,一時之間只覺得膝頭髮軟,膽氣都少了幾分。
余少凡雖未驚慌失措,但是臉色終究蒼白了起來,苦澀道:「我明白了,這次我們的商隊太大,生意衝突太廣,又選在烈軍和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前來,想不被注意都困難,這些人不會和我們講理,他們都是強盜,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我們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這就是他們所過的生活!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只是走錯了這一步,便即將毀於一旦!
風行烈對著天空翻了翻眼睛:「還算你不是太笨。」
「幫幫我們,六少,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若能救我們,這支商隊從今往後為你賣命!可有辦法逃脫?」在這種關頭,余少凡還能注意到風行烈口氣雖嚴肅卻並沒有太過緊張,猶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知道取捨,貨沒了,他們還有些微薄的積蓄在他處,可以重新開始,人沒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逃?虧你想得出,如果在山林裡還可以憑借地勢打游擊,這邊是一片平原,逃的再快有軍隊壓境的速度快?一但分散更加難以支撐,商隊這麼多家將對付那些吃不飽的雜牌軍,支撐一小段時間也不是難事。」風行烈瞥了一眼隊形,突然音量一提,悠長的聲音傳到了商隊每個人的耳中:「立刻集中火力,不要落單行動,隨意走散只是自尋死路,二十人組成一支小分隊,自己圍成圈子,只要撐下去,我們就有希望!」
余少凡所率的人馬立刻形成了一小隊一小隊的圈形,這些人都有些出生入死的經歷,並沒有臨陣脫逃,倒是另外還有幾路小商隊的老闆面色慘敗的從馬車中鑽出來,也不管那些貨物了,吩咐隨行家將帶領著拚命奔逃。
看著這些和難民一起四散的人,風行烈搖頭一歎。
逃的掉嗎?前方是哪支軍隊不知道,後方難道就沒有攔截的人馬?這三支雜牌軍雖然狗屁不通,到底首領也是曾經的小型軍官,在烈軍的步步緊逼之下,若說沒有通力合作,怎麼可能?
一旁的幽影早將陳放在車內的一柄赤紅色長刀遞了上來,風行烈吩咐余少凡照看著自己的人手,輕輕一拍馬匹,換了個跨坐的姿勢,赤色的弧線劃破虛空,長刀已經背到了身後。
敵軍馬匹的嘶吼聲已經近在眼前,風行烈一夾馬肚子,銀質的面具泛起一層詭異的光,單人輕騎竟然直直衝了出去,對身後喝道:「頂住第一輪壓力!後方不過是難民雜兵,不足為懼!」
一道驚鴻反手起舞,人已經從馬上飛身而起!招式大開大合之間,一路殺去,已是血光一片!
「砰砰砰砰!」哀鳴長嘶驟然響起!風行烈這一招瞄的不是人,而是前排馬兵的馬腿!
一時之間馬匹癱如山倒,一片慘呼之中不知多少人落了馬,更不知多少人死在了前仆後繼的馬匹蹄下,衝鋒這種戰術若是暢通無阻自然威力無比,但是這批雜牌軍兵馬太過緊湊,根本不知道保持間距,一心想著奪取物資,眼都紅了,哪裡還管的上隊形?此時一旦前排兵馬停滯,後方勒馬不及,導致的當然是亂成一大團,後面的踩前面的,在後面踩後面的,死的傷的不計其數,衝鋒之勢被這麼一阻聲勢頓時一落千丈,勁力更是一瀉千里!
黑影一閃,風行烈極為舒展好看的身姿已經輕飄飄落回馬匹之上,對著呆呆愣愣的余少凡和關秋皺眉吼道:「愣著幹什麼!人來了!」
紅著雙眼兵不像兵民不似民的人馬總算是重整了陣勢,嘶吼著又撲了上來,兩方頓時殺成一片!只是雜軍看著風行烈的眼中多了幾分驚恐和畏懼,紛紛拼了命似的往後面衝,竟然沒人願意和風行烈正面交鋒!
開玩笑,他們是來搶東西活命的,可不想被這個修羅惡鬼先挑破了肚腸!
風行烈鬱悶了,所到之處人人跑得比兔子還快,就是數名士兵一起用武器顫抖地指著她竟然也沒有人敢先行進攻。
敵軍首領更是鬱悶,他們不過是雜軍,又不是正規軍隊,幾時見過這種衝鋒領軍武功高得嚇人的大將?一次搶劫居然還撞了鐵板!這小小的商隊之中怎麼會有這樣的奇人!
一把赤色長刀,所經之處哀聲不絕!那一雙冷到了極點的眼裡根本沒有一絲殺人時應有的猶豫,銀質的面具讓她看起來更像是來自九幽的惡魔,毫不拖泥帶水地劈開一個人的腦袋,劈開某個人的身體,將哪個人攔腰砍成兩截!血影亂舞,肢肉紛飛,這樣的血腥和殺戮,這樣的冷酷和無情,終於讓一些人膽怯了,腿軟了!
雜軍就是雜軍,沒有軍隊的絕對約束,誰願意拿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進攻的聲勢不知在什麼時候緩慢了下來,顯得有氣無力。
在這個關頭,突然又有一陣慘呼響起,十餘道黑影如流星般地衝入雜軍陣營,猶如強風摧枯草,同樣帶起一聲聲慘烈悲鳴,隨後而來的一隊整齊兵馬徹底粉碎了他們的念頭,雜軍終於再也不願拚命了,紛紛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是烈軍!是烈軍的烈焰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