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有多久?
一輩子誰能輕易地出口?
一輩子,人要怎樣才不會變?要怎樣才不會失去自我?
「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兄弟,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的親人,我從小就沒有了母親,父親又是……行烈,我只有你,有我就有你……你能不能……永遠陪在我身邊……」那溫和的音容笑貌夾雜著幾率灼人的氣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卻顯得模糊不已,漸漸淡去。
很想問,你說過的,有我就有你,你說過的,做一輩子的友人,你說過的,要我永遠陪在你身邊,那般的信誓旦旦,言之鑿鑿,可是最後為什麼你又要親手打破這一切的一切!
是不是,人們總是不記得自己的承諾,總是將出口的話語頃刻之間忘得乾乾淨淨?
…………
微微的一陣溫熱的風拂過臉頰,她略顯得迷濛的眼神,下一刻便警覺的泛起了清醒之色,隨後淡淡掩蓋了其中的鋒芒,幾縷苦笑爬上臉龐。
有些事情其實是忘不掉的,越是想忘記,就偏偏記得越發清晰。
其實風行烈也不知道一輩子究竟是多長,只知道那是很久很久的一段路,一段漫漫長路。而她,既然活了下來,就還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記著便記著吧,只有弱者才會哭著鬧著叫囂著逃避,她風行烈不是那樣的人。
出了南藩的沙漠,便是一大片的平原,在綠色隨處可見的視野中,風行烈懶洋洋地一招手,探到窗前,那個冷冰冰的侍衛再不情願也只得放緩了速度,湊到窗邊。
「王妃有何吩咐?」
「這是到哪裡了?」
「回王妃,我們已經出了南藩,進入了大凌國境內,以現在的速度,不出半個月就可以到達京城。」葉飄一邊用一貫冷冰冰的聲音回答,一邊抬眼打量了一眼目光飄忽不定的女子,在昨天以前,他從許多地方聽說這個女子懦弱又膽小,只是像他這樣的人卻只會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如果聽到了那樣一番說辭,見到那樣怪異的父女離別的場景還能說這個「榮華王妃」是個草包公主,那飄葉一定會毫不猶豫扭下那個人的腦袋!該死的!那樣精闢的言論,那樣句句擊中箭靶的說辭和一身傲然萬事掌握於手中的胸有成竹之色,他只在王爺一個人身上見過!
南藩為什麼要讓這樣一個公主來和親?為什麼經過種種調查,所有人對她的評價排開她美的沒有天理的容貌之外除了「草包」還是「草包」,在這樣一個美的嚇人的女人身上,如果這是一種韜光養晦,那就太過可怕了!
沒有理會陰著臉陷入沉思的葉飄,風行烈懶洋洋地瞇起眼睛,又是一聲低沉長歎。
「大凌國……還真是,遠了啊……」
思緒飄到了幾天以前,未免顯得有些可笑的遭遇。
那日清醒,卻只能瞪著眼睛看著床邊哭得死了爹媽似的丫頭跪了滿地,眉頭皺的都要擰成一團了,那破口而出的稱呼差點讓她招架不住。
「王妃!您終於醒了,您嚇死我們了!」
王妃?什麼王妃?哪個王妃?風行烈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我什麼時候嫁人了?我怎麼不知道?
讓她想想。
她跳崖自殺未果落入了南藩河中,似乎是見到了一具飄零的已經被泡的浮腫的連容貌都認不出來的女屍,當時的她衣衫破爛不堪,顧不得許多就換下了女屍身上的衣服,順著水路尋找出路,只是傷勢太重連她的內息都壓制不住,昏迷之前似乎瞧見一抹黑影匆匆趕來……
她被救了?他們把自己認作了那個女屍?難道那個女屍是個王妃?可是……就算服飾相同,容貌怎麼會沒有差別呢?但這些丫頭的神色語氣卻似沒有半點異常,而這具身體也千真萬確就是自己,那便只有一個可能——她和那個什麼王妃長的一模一樣,天殺的!這……這也湊巧的太離譜了吧?
不過連穿越這種多少年來難得一見的奇事都讓她遇見了,這次也只是小巫見大巫,算不得多麼吃驚多麼令人難以接受了。
看似漫不經心地從幾個丫頭口中套出了大致情報以後,風行烈卻真的頭痛了。
這個王妃是南藩第一美人也就算了!即將去和親卻被帝王另行安排也就罷了!可是和親的那個對象……那個人居然該死的是那個凌羽翔!那個在戰場上和她平分秋色的也是這個時代唯一能夠與她抗衡的戰神!她是該為老天的玩笑捧腹呢,還是該為自己的遭遇悲哀?
什麼帝王恩寵,賜妃鎮遠王?說白了就是人家看你不上,隨便找個地方把你打發了。
天下誰人不知,戰神凌羽翔最討厭的就是女人,尤其是只有姿容的女人!
這個從小到大都是「草包」的公主,在這一行接待人員中受到的是什麼待遇便不言而知了。那一副副的冷眼,一雙雙的白眼讓人不禁懷疑這些人是不是都有外債幾百萬兩的銀子收不回來。
想她一代天驕如今竟然成日被人鄙夷蔑視?一向自負的風行烈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至於後來瞭解菁華公主的身份,揣測局勢,替死去的菁華公主報復那個南藩王,都只是她一時任性的產物。她頂了菁華公主的身份活下去,總不好意思一點報酬都不給人家吧?另外還有幾分其他的原因麼……不提也罷……
和煦的春風之下,風行烈單手托著腦袋,唇邊漾出一副極為和善可親的招牌笑容,心裡卻在思索著眼下的形勢,一隻手輕輕擱在窗口的木欄上,食指忽高忽低緩緩敲擊出詭異而奇特的節奏……
此時三月已過,百匯關一戰剛會過凌羽翔不久卻又要與他見面了,只不過立場和身份卻讓人驚訝,這命運女神真的挺愛作弄人。
窗外的葉飄瞧見這一抹太過詭異的笑容,不知怎的,竟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
相對這邊的悠閒自得,遙遠的官道上,另一方人馬卻是卯足了勁頭賽馬式的奔行。
五條人影御馬狂奔,硬生生帶起了一大片的勁風。
當先一人,紅袍銀甲,雪白駿馬,仔細看去,一雙狹長而透著星星寒光的鳳眼幽暗深邃,劍眉入鬢,五官俊挺,整張臉就如藝術家精工雕塑的作品一般,幾乎找不到任何瑕疵。明明是一個俊美如斯的男人,偏又將一身濃烈的熾紅之色穿的豪氣干雲,激揚狂放,一身厲烈風華,只叫人不敢逼視卻又捨不得移開雙眼。
他勒住坐下神騎,凜凜笑道:「看來是我贏了。」
後面跟著的四個輕甲男子,卻是愁眉苦臉,似乎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不乏,忍不住紛紛抱怨:「王爺,你的追風可是萬中選一的好馬,若論騎術,我們也甘拜下風,這叫我們怎麼跟你比呀。」
「是呀是呀,凌王爺您神勇無雙天下誰人不知,我們本來也不是您對手,您就放過我們吧。」
瞧著旁邊幾人接二連三的附和,紅袍男子淡淡一笑,目中流露出幾分氣惱無奈:「你們別給本王扣高帽子,我知道你們的騎術雖不及我也不會差到這個地步,未戰先怯者必輸,我不能責備你們不敢放開與我比試,到底還是覺得沒勁兒。」這些人吶,憋來憋去就那麼幾句讚美的話,那麼幾句恭維的詞,他從小聽到大,不是王爺英明就是王爺神勇,耳朵都快聽出油來了。其實也不能說他們膽色不足,這世上,又有誰能夠真心與他比上一比?又有哪個有這個實力?
想到此處,他搖了搖頭,輕歎一聲,可惜啊可惜,這天底下唯一能夠與他一較高下的人,竟然不是死在戰場上,實在是可惜了這個人。
不過以那人的本事,應該怎麼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可他竟然就那麼死了!
嘲諷的勾起嘴角,帝王之信,果真從來就是個虛無飄渺的東西。
輕甲男子等見意圖被點穿,乾笑兩聲存心轉移話題,又問:「王爺,您這次奉旨回京,是要迎娶王妃的吧?」
凌羽翔一聽到「王妃」兩個字,眉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皺。
皇兄急召回京,邊關局勢突變,戰事已定。
只是南藩小國,突然提出和親攀附,皇兄似乎懷疑他們背後有些隱藏得極深的問題。
和親公主,或許有些利用價值,所以皇兄賜婚……
但是他卻警惕地感覺到,這明擺了是皇兄畏他手中兵權的威脅,所以利用一個草包王妃來提點他了。當年之事,皇兄也不是不知道,他明裡暗裡拒絕了多少女人,全王府的人手指加腳趾也數不過來,而此時皇兄卻以強硬的態度塞給他一個素有草包之稱的王妃……
罷了!一聲苦笑在心,難道他還真的有心同皇兄計較什麼?自古君主,哪個是真正能夠不防備下屬的?即便是他的親弟弟,在他手中的兵權有能力威脅到他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留情地限制提醒自己。
不過,王妃這位子……
凌羽翔冷笑一聲,一揚馬鞭,座下「追風」在官道上揚起一陣囂張的塵土
他才不會把這個什麼王妃當成他的妻子!他這輩子根本沒打算娶妻,更何況,這個軟弱的王妃完全是他最為討厭的女人類型!
滾滾塵煙,長路漫漫,誰又知道這些看似沒有交集的路徑究竟通向哪裡。
機緣,總是在無數的巧合之下才會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