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吊瓶裡的水空了又換,換了的又空了,向馨也不記得究竟吊了多少水,不過,好在黑冥夜的身體素質本來就不錯,發現也比較及時,在下午剛上完第二堂課的時候,溫度已經退到了三十七度六。
於是,在校醫們的同意下,向馨打了個電話回黑家,接電話的是黑家的管家,何叔。
何叔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陳年不變,短髮向後梳得一絲不苟,平凡的臉因刻板的表情與裝束而顯得莊重。
而當何叔匆匆趕過來時,向馨正握著黑冥夜的手發呆,聽到門響聲才晃過神來。
「向小姐,少爺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何叔已經搶先詢問出聲,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黑冥夜,素來冷靜的何叔也不禁出現急切的神色。
「何叔,冥夜發燒了,現在已經退到了三十七度六,老師說回去休養可能更好,剩下的我在車上再和你解釋,你先打電話讓肖醫生到家裡吧。」向馨擰著眉回道,畢竟冥夜是因為他而倒下,說不心虛內疚是不可能的。
「我出門前已經打過電話,肖醫生應該已經趕過去了,現在我就帶少爺回去。」何叔也不急著追問,點了下頭,嚴謹的回道。
「嗯,我和你們一起。」向馨立即接道。
何叔沒有反對,兩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自家少爺對向家小姐的感情他是最清楚的,向小姐願意一起過去,他自是替少爺高興。
很快,何叔便吩咐兩名同來的保鏢扶著黑冥夜上了車。
因為是上課時間,醫務室又比較僻靜,因此沒有人看到這邊。
向馨拿了黑冥夜的校服外套忙跟上,可是,剛走出醫務室,卻突然從旁邊閃出一道身影,攔住了她的去路。
「馨。」是慕容穎葉,她流著淚,可憐兮兮的喚著她,眼睛已經紅腫,顯然不知她哭了多久了,「請你至少告訴我,冥夜現在怎麼樣了,求求你,如果你是想要懲罰我,也已經夠了。」她祈求。
向馨沉默,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知道自己應該要狠心一點,甩開她轉身就走,可她畢竟不是那麼絕情的人。
端看穎葉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在這裡等了很久了,或許,她是真的關心冥夜,又或許,她是真的後悔了吧!
這一刻,向馨也不知道這麼想,是為了說服自己,還是為穎葉開罪。
「馨。」慕容穎葉立即敏銳的感覺到了她的動搖,一臉小心翼翼的又喚了聲,低低的,就像怕惹她生氣了一樣,含淚的眼底佈滿了無聲的哀求。
向馨幽幽的歎口氣,終是不忍,「冥夜現在溫度已經退到三十七度六了,今天晚上應該就能退回正常體溫了。」
「真的嗎?」慕容穎葉大喜,激動而興奮的問道。
向馨有些動容,那樣高興的情緒應該不是偽裝的吧。
心軟了幾分,她僵硬的說道,「你回去吧,不需要太擔心」說罷,便快速的穿過慕容穎葉,離去。
她怕自己會更加心軟,然後,原諒了穎葉。
「謝謝你的關心啊,我的朋友。」身後,慕容穎葉慢慢的抬起下顎,擦去臉上的淚痕,唇上揚著冷笑,「可是怎麼辦,你讓我更想毀了你!」
剛坐進加長型私家車內的向馨突然打了個冷戰,然後連打了兩個噴嚏。
「向小姐,您沒事吧?」何叔擰起眉,擔心她是被自家少爺傳染了。
「我沒事,何叔。」向馨淺笑,輕輕的將冥夜的頭枕放在自己的腿上,溫暖的小手輕輕的放在他的額上,不知是因為她心理作用還是怎樣,她總覺得掌心的溫度不斷的升高。
心裡涼涼的,悶悶的,很不好受。
正想要讓司機開快點,還未抬頭就聽到了何叔通電話的聲音,「老爺,打擾您了。」
向馨的身子猛然一震,心跳停滯了一下,然後漸漸的加快了韻律,半抬的頭就那麼僵硬著,一動也不敢動。
「怦怦——怦怦——」
周圍突然變得空靜,好像只有那清晰的心跳在耳旁沉重的響著。
「什麼事?」不一會兒,手機裡,清晰的傳來一道低低沉沉帶著磁性的男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溫和而又不失威儀,在這安靜得連呼吸都聽得清楚的車內迴盪。
向馨的手指幾不可見的輕震了一下,心臟悶痛起來,也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忘記了呼吸。
忙吐出口氣,呼吸了好幾下才緩過來,半垂的雙眸漸漸變得飄遠,有些恍惚。
她幾乎能想像,電話另一端的人,一身白衣的俊雅男子正隨手接過電話,一邊翻看著文件的從容模樣。
沒有察覺向馨的異樣,何叔的聲音在繼續,「老爺,已經找到了少爺,我剛剛已經去聖菲爾學院接少爺回來了。」
「接回?」溫和的聲音透著質疑。
「是的,老爺,少爺在學校發高燒昏迷了,剛開始是四十一度二,現在體溫已經降到了三十七度四,我剛從學校接回少爺,正在回去的路上,已經通知肖醫生了。」何叔詳盡的回道。
許久,向馨都沒有聽到回應,抱著黑冥夜的手也不自覺收緊,微微顫抖。
「嗯。」終於那端傳來了聲音,依舊優雅淡定,就如同他的人,「我很快會回來。」
這句話就像是救贖,向馨因彼端的沉默而禁錮的心得到了解放,同時,也憂鬱起來。
那個人若知道了,冥夜是因為她而出事,會原諒她嗎?
「是的。」何叔又恭恭敬敬的應了幾聲,收了線。
向馨沒有再去聽他們說了什麼,茫然若失的看著昏迷的冥夜,像是看他,又像是透過他,在看著另一個人。
何叔抬頭,便看見向馨望著黑冥夜輕皺眉心的失神模樣,出聲安慰,「向小姐,您別擔心,少爺不會有事的。」
向馨心一驚,眼底浮著慌張與心虛,看著冥夜的臉,只能幹澀的點了點頭,心緊揪著。
剛才她擔心的竟不是冥夜的身體,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