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白衣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從黑衣男子的身後走了出來,頎長的身子帶著沉沉的壓迫感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沐輕楚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件大錯,眼前的男人是招惹不得的。
他依舊抿著唇,眼眸深不見底,絲毫無法猜測他在想什麼,他要做什麼,突然沐輕楚眼睛一亮,幾乎要開心得哭出來!
他的身上掛著一塊玉——赫然正是那塊帶她來的玉鎖啊!
雖然,它是黑色。
不是白色。
它是墨玉。
不是羊脂白玉。
白衣男子本來還有些許疑惑的臉,在走近了她時突然露出絲冷笑,是為了這個嗎?那麼她和那些水盜還真是有些差別。
沐輕楚一下子興奮起來,染血的手指著白衣男子腰間的墨玉,結結巴巴道:「你……你可不可以……把它借給我用用?」
「放肆!」黑衣男子腳下生風地奔了過來,怒道:「你這個女人未免太得寸進尺!公子,小心這個女人,她詭計多端,肯定在打什麼主意。」
「夜鳴。」白衣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低沉好聽的嗓音似乎只會說「夜鳴」這兩個字似的,只見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執起腰間的墨玉,抬頭,黑沉沉的眼睛盯著沐輕楚,隨意問道:「你認識千尋鎖?」
像在詢問,又像是淡淡地陳述一個事實。
「千尋鎖?」沐輕楚想了想,「太平不用千尋鎖……原來這叫千尋鎖嗎?上面是不是有個小小的『尋』字?篆體的?」
千尋——跟她在天機門的代號「千尋」一模一樣啊!
白衣男子眼中難得地閃過一絲光亮,一閃而逝。
「你和南安山什麼關係?」他隨口問道,語氣似乎是和一個普通的朋友話家常一樣放鬆而隨意。
「咦?你怎麼知道南安山的?」沐輕楚奇道,隨即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這樣一來,不就是承認了自己和南安山的關係了嗎?她可是代表他們來打頭陣的!
「我不認識他們,嗯,其實是他們綁架了我,所以,我才向你們求助。」她隨即道,這話是一千分的真,雖然還帶著那麼一點點的假,因為她現在也弄不清楚狀況啊!
「帶她進來。」白衣男子轉身進了內倉,對身邊的夜鳴道。
「公子,這個女人來路不明,不如我們直接把她丟下陵江就是了!」夜鳴道。
「帶她進來。」白衣男子重複了一句。
公子說話從來不說第三遍,夜鳴不敢再違抗,只好將瞪著他的沐輕楚帶進了內艙。
※
沐輕楚看了看艙內的擺設,很古典、很雅致的感覺,也許這白衣美男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呢!
但是,不過是運貨商船而已,用得著這麼鋪張嗎?
桌子椅子按照沐輕楚專業的眼光來看,實在是名貴得厲害,還有那些茶盞,也是上好的瓷器……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啊!
難道是皇親國戚?
或者富商大賈?
只是,如果她真的穿越了,那麼這是什麼朝代呢?
「請問,現在的皇帝是誰啊?」沐輕楚握著受傷的手開口問道,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她也不好去說什麼其他的,只想要快點回家去。
正在喝茶的某人和站在他身邊的夜鳴同時看向她,夜鳴沒好氣道:「你問的是哪國的皇帝?」現在天下雖然還是安平氏的天下,可是早就已經五分,這個女子問得倒奇怪。
「你們是哪國的?」沐輕楚道,她怎麼知道有哪些國!
某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暗沉的色彩,喝茶的動作仍舊未停:「姑娘對商某的事情似乎很感興趣呢。」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沐輕楚心裡暗罵,感興趣才怪!要不是為了回家,我會在這裡受你們的盤問?
「我只是,只是……」她結結巴巴道,難道要告訴他們,她靈魂出竅了,必須得找到回家的路嗎?大概是人都不會相信的!
「只是什麼?」那個自稱商某的白衣男子自然地問道,吹了吹杯中的茶,似乎有點燙。
「我只是想弄清楚我現在在哪裡而已!」沐輕楚沒好氣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想我堂堂沐氏千金,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好,等船到了陵江中心,就會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了。」姓商的頭仍舊不抬道。
「你怎麼會知道?!」沐輕楚奇怪道,那個強盜婆子李二娘就說等船到了陵江中心他們就會來了!讓她先想辦法穩住他們的。
難道這個人早就有準備了嗎?那麼他們來了會怎樣?這個人就是什麼安平國首富齊雲?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沐輕楚好奇地問道。
白衣錦袍的男子抬頭,看著眼前的綠衣少女,她睜著烏黑如寶石般的眸子一臉期待地看著他……臉上塗滿了黑灰,頭髮散亂,有些狼狽,但是,不得不承認,她膚白如雪,而且鮮少有人能把綠色穿得這麼好看的。
她一個勁地問他們是什麼人,是哪國人,還對千尋鎖這般感興趣,還有,她在打聽去北秦都城——北京的路程,那麼……她是秦國人?
他勾唇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盞,道:「你真的和南安山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沐輕楚答得很乾脆,「而且,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哦?交易?」白衣男子終於抬頭看向她,似乎有些好笑:「什麼交易?」
「你帶我回家,我就告訴你一件重要的情報!」沐輕楚道。
「大膽!居然敢和我們公子討價還價!」夜鳴怒道。
「呵呵……」白衣男子抬手止住了他,突然笑了,這個世界上敢和他講條件的人還真是少見:「那姑娘說說看,什麼情報?」
「你答應送我回家?」沐輕楚盯著他腰間的佩玉,有點垂涎三尺的感覺。
「我要是不答應呢?」白衣男子似乎心情很好,不慌不忙。
「你……」沐輕楚無話可說,他好像什麼都無所謂,那麼她的消息還有價值嗎?
「我……」她正要開口,一直站在一邊瞪著她的夜鳴走到了窗前,打斷她道:「公子,船到陵江中心了,夜弦大概也準備好了。屬下出去看看。」
「嗯。」白衣男子應了一聲,繼續喝茶,似乎也不管沐輕楚的回答到底是什麼似的,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樣子。
沐輕楚恨不得上前去撕破了他的臉皮,看他還能不能夠鎮定下去!
他坐著,她站著,他喝茶,她口渴,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等她回到了現代,就買一整船的茶狠狠地砸到他的臉上,然後驕傲地告訴他:「喝吧,喝吧,這些都是本小姐送你的!今天就教教你什麼叫以德報怨!」
好吧,她是有點想太多了。
艙外傳來了很大的吵鬧聲,似乎還有兵器相接的聲音,當然,也有熟悉的「李夜叉」那高分貝的吼聲:「老娘今天給你們面子才打劫你們的!你以為我們南安山是什麼地方啊!什麼人的東西都劫嗎?老娘告訴你,這安平國除了楚雲山就是我們南安山的天下了,要想從這條路上過,就得留下買路財!兔崽子們,抄傢伙,搬東西!」
沐輕楚在心裡暗暗讚歎,果然古往今來打劫的台詞都差不多啊,只是她應該叫的更加有氣勢一點才對,比如說……
咦,不對,李二娘怎麼往這邊來了呢?這樣的話,她豈不是又要被抓回山寨?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
不行!不能這樣!
她提起裙擺朝白衣男子跑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他們來了,你快點想辦法啊!」似乎是把他和自己一樣看成了受害者——一個被逼迫,一個被搶劫……
白衣男子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大膽,大手一揮,將她掃開了幾步遠,眼神頗有些厭惡地瞥了開去,似乎一句話也懶得說了。
沐輕楚被他巨大的力道直逼著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跌坐在了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明黃色東西上面,受傷的手撐地,疼得她直想掉淚,雖然這身體不是她的,手也不是她的,可是感覺是她的啊!
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碎末,忽略了身上的淡淡藥香,她站起來氣鼓鼓地衝他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啊!對人愛理不理就算了,還這麼粗魯!」
白衣男子顯然更加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對他說話,之前的拉拉扯扯已經夠不符禮教了,現在還公然指責他沒有禮貌、行為粗魯?真是惡女先告狀!
「你想怎樣?」他問道,眼睛卻透過她看向了那包被她撞到地上的東西,劍眉皺了皺。
明黃的綢緞上有著斑駁的血跡——她的血。
「我要你跟我道歉!」沐輕楚認死理。
「道歉?」白衣男子突然揚唇笑了,好像這是天大的笑話似的,「跟你道歉?為什麼?」
「為什麼?」沐輕楚更加生氣,衣袖在臉上隨意抹了一把,走上前去幾步,氣勢洶洶地說道:「你還問我為什麼?!有哪個男人會像你這樣粗魯無禮呢?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白衣男子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乎是被她唬住了似的。
其實,他的驚奇是有的,但是要說嚇唬到他卻是一點也不可能。
看著她被擦花了的臉上黑色的灰塵脫落了不少,露出些許白皙的皮膚。她的表情是那麼地義憤填膺,那麼地有理有據……
商湛突然很想要笑出聲,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想要笑……但是,在他的笑聲還沒有溢出之前,一個高分貝的女聲響起,這內艙幾乎都要被她的聲音震塌了:
「呦,我的寶貝女兒啊!原來你在這裡啊!讓老娘我好找!」李二娘依舊抹著誇張的胭脂水粉,鬆鬆地綰起了頭髮,右耳處頭髮上斜斜插的那朵大紅色的花就好像剛剛摘下來似的鮮艷而刺目。
沐輕楚呆了,看向白衣男子,他也一眼探究地看著她。
「不,不是,我……」她想跟他解釋,她真的和南安山沒有關係。
「女兒啊!你過來!不錯,第一次做生意就做的這麼好,果然不愧是我李二娘的女兒!女子可教也!」李二娘喊道,突然像是才看到白衣男子似的,扭著強勁的腰肢慢慢走近,「呦,女兒啊,原來你是看上了這個小白臉了啊!老娘給你做主,拖回山寨去給你當山駙馬!來人啊,三呆子、朱老六,嚴十八,你們給我死進來個人啊!」
她的聲音依舊高亢,可是進來的人卻並不是強盜們,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少女手執雙刀,眉眼間一派英氣逼人,冷笑道:「敢冒犯我家公子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