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總有人比你幸運,這個世界總有人比你淒慘。
陳浮生在被村民罵二狗的時候就懂得這道理,所以他一點都不恨那個蹋了娘就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帶給他的20多年白眼和譏諷,陳浮生放不下的是那人對娘的創痛,富貴沒有說,但陳浮生相信到兄弟倆成人都死死護著那張泛黃照片的娘在臨終前,也一定還惦念著她不恨不怪不惱不怒的白眼狼。陳浮生大口抽著煙,終於在小區外馬路上看到蹲坐在路燈下發呆的李江潮,停下車走下A4,李江潮顯然已經將他劃八階級敵人範疇,如臨大敵。
「聽說你在學校跟人打架,把對方都送進醫院?」陳浮生笑道,沒有開門見山給李江潮灌輸大道理,一來他說不出冠冕堂皇的東西,二來他也不想跟一個鑽牛角尖的孩子扯一些花哨玩意,李江潮身上今天表露出來的固執,他當年也有,否則他還真不會插手別人的家庭事務,接下這個難題,權且就當是間接報答李青烏對自己媳婦的種種鄰里間的體貼照顧。
「我姐告訴你的?」李江潮警惕地瞪著陳浮生,本來確定這男人身份不俗後出於自卑李江潮已經不敢正視陳浮生,只不過現在他就是一隻刺蝟,豎起渾身尖刺,逮誰刺誰。
「沒有,你姐恨不得你在我這個鄰居心目中是十全十美的聽話孩子印象,怎麼肯說這些。」陳浮生笑道,抽出一根煙,拋給遠處站在路燈後的周小雀,煙酒不沾的周小雀猶豫了一下乾脆夾在耳朵上,陳浮生自己點燃後愜意輕鬆地吞雲吐霧,說了一此讓李江潮匪夷所思的話「你和你姐姐的檔案記錄我都察看過,當然,還有你爸的,就你在學校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要不是你住在我一接,我懶得瞧。」
「你想說什麼,有屁快放!」李江潮惱羞成怒道,漲紅了臉,他這輩子最帳恨陳浮生這種充滿優越感的語氣和姿態。
「呵,我還就不說,你個小王八蛋還敢揍我不成?」陳浮生不屑道。
李江潮氣得渾身顫抖,卻很悲哀地發現他根本就不敢對身旁高深莫測的男人動手,這個男人有一個他覺得完全是國色天香的妻子,有一批換一批的彪悍保鏢,有各色車輛來來往往,李江潮在學校敢一挑六七號人物,還把那出言不遜的情敵用拳腳撩翻,那只是因為他知道做那壯舉最多也就是他一個人遭罪,家裡人都不至於被牽連,眼下不同,且不說能不能把拳頭砸到身份神秘的男鄰居身上,就算能,事後鐵定是全家遭殃,李江潮滿眼血絲,攥緊拳頭。
「現在是一個外公是教育局領導的優等生污蔑你爸是強姦犯,罵你姐是靠出賣身體來幫你讀書的故女,你還能靠拳頭捍衛你那可憐的自尊,以後走出學校,你還是靠一雙手兩個拳頭嗎?你一米七五的個子,百五不到的體重,光靠狠能挑得過在社會土靠玩命吃飯的混子?你這種未必能考上本科的高考廢柴,最多讀一所野雞大學,畢業後一個月撐死拿三四千的工資,也許你能養活自己,你就算不報答從不奢望你去報答的姐姐,你怎麼報答你越來越年邁的母親?靠只能擺在心裡的狗屁愧疚,還是等著天下掉餡餅下來,買彩票中個頭等獎,或者某位富家千金眼睛瞎了只看上你這個沒事刻往網吧通宵的有志青年,?」陳浮生淡然道,神情平靜,吐出一個煙圈,仰起頭望著路燈」想起在土海也是這種時間在燈光下埋頭啃書,蚊子咬,餓肚子,頭昏眼花,都死撐過來了。在李江潮並不寬泛的人生中,陳浮生注定是最有資格教訓他的人。
李江潮低下頭一臉就然和茫然。
「想聽一聽我的故事嗎?」陳浮生輕聲笑道。
李江潮沒有反應,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土。
「我是東北黑龍江人,出身在一個小村子,一個外地男人讓我娘懷上我後就跑路了,我娘一個人拉扯著我和我哥不說,還要照顧我那個天天醉酒的瘋癲爺爺,我們農村跟你們城市不一樣,就那一畝三分地,一刻都歇不了,要想不餓死刻只能刨黑土地,不僅不能指望誰幫忙,還得跟村民鬥,跟老天爺搶收成,你們城裡人吃飽了撐著的傢伙都喜歡說與天斗與地斗其樂無窮?無窮他媽個·鹹」
陳浮生眼睛也有點泛紅,掐滅一根煙,又繼續點燃一根,道:「你在你爸入獄後就遭人笑話,可總不會有人往你家裡倒糞吧?不會有人在你一出門就用彈弓射你吧?你們城裡人,大了人情就自然而然淡薄,普通人之間不會太友善也不會太恨,我那個村子不一樣,他們戳我脊粱骨,恨不得戳斷,說到打架,你跟真的是沒法比,所以我不是富了有錢了就要對你一個小屁孩指手畫腳,也不是出人頭地了有力氣去憐憫誰了就跑來施捨你什麼,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得像你姐姐那樣過苦日子,飛庫網站不能被自己打趴下,被別人揍翻了,還得在原地站起來往前跑,不僅你姐和你媽不欠你什麼,你爸也一定不欠你什麼,你這麼多年只知道拿你爸一個·無心過錯懲罰你自己,你姐不罵你,你媽不打你,你自己就不覺得丟臉?你現在口歲了,也該像個爺們一樣思考問題。你摸一下自己的良心,你爸除了替人背黑鍋進監獄,他哪一件事情做得對不住你?就你苦?他在監獄裡舊年,不比你更苦?哦,現在好不容易出獄了,你說他能不想聽你喊他一聲爸?你連一頓團圓飯都不肯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你覺得自己很有骨氣嗎三我哪怕是旁觀者,抽你一嘴巴,都不過分。」
李江潮哭得沙啞。
「誰都是從不懂事走過來的。」陳浮生揉了揉李江潮腦袋,輕聲道:「男人做錯事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得知道怎麼做才是真正的問心無愧。」
「她還是那個她,善良的一塌糊塗啊,當著死黨的面甩了我一耳光,說就當沒認識過我。我是陳世美啊,當然不可能哭著嚷著跪下來請她原諒,就賊有風範地轉身走人,其實我知道她只是怕我愧疚才扇那一耳光,她肯定比我的臉要疼無數倍。」
陳浮生吸了一口氣,扔掉煙頭,揉了揉臉,朝李江潮苦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風光?可我告訴你前幾天我還連睡覺手上都幫著刀片,你信不信?你覺得一個媳婦攤上這麼個·丈夫,如果是單純得以為世界只有黑白兩色的善良孩子,能有幸福嗎?即使現在還有,能一直幸福下去嗎?」
沒有誰能確定自己是生活的主角,沒有誰能注定幸福安穩。
「你還是個混蛋。」
李江潮沉聲道「不過不矯情,不是好人,但夠爺們。」
周小雀把煙叼在嘴上,一旁葵老鼠拋給他一個·從密碼酒吧順手牽羊過去的打火機,點燃,也許只有他跟獒老鼠這種亡命之徒才能真正體會陳浮生如少年所說不矯情的苦處。
親自把李江潮送回家,這小子抱著已經蒼老的父親李紅兵放聲痛哭,嗓子徹底啞掉,哭到哭不出來。
李青烏紅著眼睛充滿感激地將西裝外套還給陳浮生,陳浮生接過她母親遞過來的開水,笑道:「我能不能坐下來跟老李說點事情?」
見父子和睦,李青烏邊哭邊笑抹著眼淚開心道:「當然。」
李紅兵是特種兵出身,站如松坐如鐘,雖然舊年牢獄之災磨去他大半銳氣,但即便如此,坐在陳浮生對面也是不卑不亢,只是眼中充滿男人之間不須言說的沉就感謝,父愛如山,正因為這種感情過於凝重,以至於無法開口,陳浮生很羨慕,甚至還有些無法避免的嫉妒,調整情緒,道:「江潮在學習背了個留校察看的處分,不怪他,是對方故意挑事,看書就來飛庫手機站老李,江潮這牛脾氣可是跟你很像的,學校方面想讓家長過去,我剛好在教育局有點關係,看能不能讓我去學校一趟,幫忙把這個處分撤銷,當然,我這麼做是有點不符合規矩,所以先問問你們妥不妥當,這段時間我一直沒時間陪我懷孕的媳婦,多虧了青烏,所以不做點什麼心裡老愧疚。」
老李有點為難,他是一個最不願意欠人情的男人,當年正因為這樣才死扛下一切進的監獄,李江潮母親是很希望陳浮生能夠解決這件事情,畢竟留校察看的處分已經很重了,記入檔案後會對以後的職業生涯產生很大負面影響,不過她還是望向李青烏,希望最有主見的女兒拿主意,李青烏很乾脆地微笑點頭道:「那刻謝謝你了。」
「小陳你是東北人?」李紅兵知道現在自己閨女為人處事很成熟聰明,就不瞎操心,一聽陳浮生口音笑問道。
「嗯,黑龍江一小旮另·出來的。」陳浮生笑道,喝了口開水,暖心。
「我以前在部隊裡有很多東北戰友,喝酒爽快,打架也生猛,都是響噹噹的漢子。」李紅兵爽朗道「要不喝兩杯,老哥心裡痛快啊。」
「我去拿酒,媽你把菜熱一下。」李青烏不給陳浮生婉言拒絕的機會,立即發起行動。
陳浮生若有意若無意地微笑瞥了一眼李青烏,後者與他視線剛一接觸,立即就躲掉。
「爸,我也想喝點酒。」李江潮輕聲道。
「不行,小孩子喝什麼酒!」李江潮母親停下腳步道。
「喝,少喝點沒關係,李紅兵的兒子不會喝酒怎麼成。」李紅兵拍拍李江潮腦袋笑道。
「媽,沒事,喝酒不是抽煙,少喝點對身體有好處。」李青烏也勸道。最終一頓飯吃下來,陳浮生喝高了,腳步漂浮,有點不放心的李青烏送他到門口,把外套交到他手上,菲聲道:「陳哥,大恩不言謝。」
「什麼恩不恩的,談這個傷感情,遠親不如近鄰,幫個·忙什麼的不求回報,也談不上報答。」陳浮生搖搖頭道,掏出鑰匙,笑道:「你回去吧。」
李青烏點點頭,卻是等陳浮生小心翼翼打開門,掩門的時候朝她輕輕揮揮手才轉身離開。
那一晚,從凌晨2點多到早上姐姐李青烏起床做早餐,李江潮一口氣做了兩套理綜考卷,在一本姐姐送給他的《鋼鐵是怎樣煉成》寫了一個數字,那是距離高考剩下的天數,做完試卷也修改了QQ簽名「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清晨5點半,高緣放在床頭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暗地裡跟***裡同僚自嘲是黃臉婆的妻子睜開睡眼朦朧的雙眼,怒道:「誰這麼沒公德心,大清早就打電話騷擾?!」
高緣一看號碼,瞪了一眼黃臉婆,睡意全消,笑道:「小子,你媳子罵你沒公德心,知道後果嚴重了吧,說,什麼事情。」
穿性感艷紅綢緞睡衣卻實在談不上曲線的女人有些納悶,好奇誰能讓丈夫如此好說話。
高緣聽電話那頭講話,點頭道:「沒問題,我馬上把我那輛就,個牌子湊合點的破A4給你開過去,對了,既然這樣,你還不如弄輛省委常委級別的座駕呢,緣哥能幫你搞到手。不用?那好,半個小時以後到你那裡。」
掛掉電話後,女人一頭霧水道:「誰啊,這麼大牌,讓你大清午送車?」
高緣笑道:「陳浮生那小子,不知道葫蘆裡賣什麼藥,要用我的車。」
女人恍然大悟,嫵媚道:「那你還跟他說我罵他沒公德心。」
高緣拍了一下黃臉婆豐腿臀部,如果不看她一樣豐滿的腰部,他老婆屁股還是挺誘人的,內心苦悶歎息臉土壞笑的高緣迅速起身穿衣,道:「姓子不能當著面罵,那說明交情不深,革命友誼不夠堅固,罵了才說明不當他是外人,懂嗎?」
女人媚眼如絲,故作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讓臃腫身材原形畢露,道:「就你心眼多。」
高緣哀莫大於心死,歎口氣,這不是逼我在外頭花天酒地彩旗飄飄嗎三迅速撤離房間。
當李江潮早上準備按照老規矩出門坐公交車的時候,突然看到陳浮生已經站在樓下,除了他那輛四個環的轎車,還有一輛黃養神開來的雷克薩斯,加土回到南京的張奇航駕駛的卡宴,陳浮生見到目瞪口呆的李江潮後笑道:「今天我換輛奧迪A4帶你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