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天依然降著大雪,厚厚的雪幾乎掩埋了腳踝,這麼冷的天氣,難怪太后一直呆在坤寧殿不外出。
這次的花棚,如果成功了,會如何呢?
之眉靜靜的坐在轎子中,此刻,才想到了這麼嚴重的問題。
今天早上,只是依著心之所向,想要重溫那段無憂的日子,但是,她卻疏忽了。
剛有皇帝異常的寵幸,再有替太后搭建花棚討太后的歡心,原本的無意,在眾人眼中,卻是刻意的討好。
之眉輕輕顫抖了下,想起他剛剛似乎無意的恩賜,與他一同坐皇輦,是否,連他也認為,自己的野心,不似她表現的這麼雲淡風輕。
她,也是野心勃勃的想要那個後宮最高的位置?
不管外人如何猜測,只要搭建好這個花棚,以後,她會靜靜的呆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所有的猜測以及有意的探索,都會磨滅的。
她,只適合當個默默無聞的柳德妃,一生無子,孤寂到老,這是她入宮早有的體會。
外面的天,好冷啊,剛剛急匆匆的想要給太后展示自己畫出來的花棚輪廓,意外碰到了他,卻忘記帶上她的暖手爐,思緒一清明,感覺冷意不斷侵襲而來,身上這件華貴的保暖狐皮披風也不能阻擋寒意,手尖迅速的冰冷。
之眉搓了搓自己的雙手,不住的呵出熱氣暖和,一隻雪白帶絲綠的手鐲從她纖細的手腕跳了出來。
纖手撫摸住透露暖意的手鐲,雖然溫暖,但是,不夠,太微小了,抵擋不住龐大襲來的寒意,手尖,依然寒冷。
將手鐲藏進衣袖中,這細小的溫暖,只能隱藏,不能顯露。
「皇上今天怎麼有空駕臨哀家的坤寧殿了,德妃也在?」太后細細的眉毛輕輕的挑起,一雙眼睛看不透她的心思。
早上,不是才來過了嗎?這次,居然跟著皇上一起來了?
她,看錯人了?
「兒臣給母后請安,願母后鳳體安康。」聖御鷹似乎聽不到太后的疑問,悠閒的坐了下來,也招呼身後的柳德妃坐下來。
「托皇上的洪福,哀家這個身體,拖了幾年還不是問題。德妃,怎麼跟皇上一起過來了?」太后依然不放棄這個問題,皇帝不回答,德妃會給自己答案。
之眉悄悄抬頭,看了看坐在上座的皇帝,以及契爾不捨追問的太后。
皇上一臉閒適的笑意,眼神,蘊涵著她不懂的光芒?為何皇上不回太后,卻又自己回答?照實回答嗎?
「回太后,臣妾今早回去,將花棚的大概圖樣畫了出來,想給您老人家過目,碰巧遇到皇上,於是一起過來了。」這樣說,起碼,自己是這樣認為的。雖然地點,是在自己的德儀殿。
但是,也真的是碰巧。她並無說謊。
抬眼望了望上面的皇帝,臉色如常,並未對自己的答案有任何的異常,之眉稍稍鬆了口氣。
「德妃還真是有心。皇上,哀家早上只是跟德妃提及想要賞花而已,德妃就給哀家提了這麼好的一個主意,皇上,德妃如此孝心,皇上可要好好獎賞才是。」太后見皇帝並未出聲,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是,朕的確該好好的嘉獎愛妃,母后可有什麼主意?」皇帝微笑著請示太后,眼睛,別有深意的看向底下的德妃,之眉不由的輕顫了下。
「皇兒,您到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吧,想想先皇在您這樣的年紀,你都六歲了,這樣吧,德妃如此順良孝順,給皇上生個皇兒或者公主,將來,必定是人中之龍鳳,皇上意下如何?」太后笑著建議,眼睛,似乎很是期待,雙雙看向底下低著頭的德妃,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愛妃,怎麼低著頭,你覺得母后的建議如何?」聖御鷹靠在椅背,一手,把弄著拇指的玉扳指,臉上不再有笑意,但是,卻也未讓人覺得他生氣。
之眉抬起頭,臉色如常,心中,卻是翻滾彭湃。
太后此話,是何意?皇上,又是何意?
為何明明是一家人,說話,卻是讓人心驚膽戰、暗裡藏刀?
自己,居然也捲入了這樣的風波,心中微微苦笑。之眉現在覺得,早上那個建議,愚蠢至極,何必,攬禍上身呢?
只是,想要尋找一絲回憶,看來,回憶,不容自己再尋找了。
「皇上心中必定自有主張,臣妾不敢妄自猜測聖意。」之眉低低的回應。他,越來越讓自己看不透,或許,自己也從未想過要瞭解他,他不是自己可以理解的人,那個讓自己瞭解的人,卻是早已不知在何方。
一個帝皇,如果讓人瞭解透,對自己是最大的危險。
如此揣測不透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母后,趙貴妃不是懷孕了嗎?再過一個多月,您就有孫子抱了,此事,暫且不提,還是說說母后的賞花棚吧。德妃,將你畫的呈上來。」聖御鷹轉移開了話題,太后也似鬆了口氣,不再提及。
之眉恭敬的將袖裡的圖呈上去,繼續坐回自己的位置,靜靜的、默默的。
「看似很不錯,不過,母后,今天兒臣上朝,司天監劉遂上稟,明日開始降雪將日益減少,天氣明朗,所以這個花棚,兒臣想,大概用不著了。天氣一好,那些花兒大概都想曬曬陽光,只是,辜負了德愛妃的一片孝心。」聖御鷹一臉的可惜,對著太后明道。
「如此甚好,德妃就吩咐底下不用瞎忙活了,連日的大雪都將哀家悶壞了,德妃有這份孝心就好。」太后臉色淡淡看不出情緒。只是一手輕輕的揉著太陽穴,似乎累了。
「你們都退下吧,哀家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太后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之眉趕緊站起來,輕福恭送太后。
聖御鷹也站了起來,不發一言,踏出坤寧殿,將身後的之眉落下。
之眉站在空蕩的大廳,忍不住苦笑,自己,真的是多事了。
不怕,這次反倒提醒自己,或許,在她的德儀殿,她可以給自己弄一個,只是,面前不需要,她還是適合當一個啞巴妃子就好。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或許剛剛太后的那番話,在試探他,也是在試探她。
她只是單純的想要讓太后可以賞花而已,沒想到,反倒讓自己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這樣也好,起碼,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裡面的玉鐲,彼此,有距離才好。
他不適合自己,自己也不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