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畫眉 作品相關 第一百零九章 步步驚心
    第一百零九章步步驚心

    四姨娘愣愣地坐在那裡,忽然臉色一沉,眼睛裡閃出兩道冷冽的凶光,從齒縫中一字一頓地擠出一句話:「不成不管她有沒有聽到,她不能再活著了」

    常五爺臉上的笑容一滯,愕然問道:「你想殺了小玉秋?」

    四姨娘眨巴了兩下眼睛,勾起嘴角嬌笑道:「我一個女人家,連隻雞都不敢殺,哪兒敢殺人?當然不是我——是你。」

    常五爺嘬著後槽牙,「絲」地吸了一口涼氣,為難地說:「我?這不大好吧?」他吸了口煙,皺眉笑道:「阿芸,我看你是多慮了,那丫頭一定不會怎麼樣的,又何必要殺人呢?」繼而自顧自搖了搖頭,道:「殺人可不好,作孽呀……」

    「屁」四姨娘低罵了一聲:「你平日裡弄死個人不跟捻死只螞蟻似的?這會子在我面前又充什麼善人活菩薩?是不是捨不得那個丫頭片子啊?」她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之後,轉了轉眼珠,又挨身上前,兩隻粉拳在常五胸前輕輕地擂著,揉著,揣著,嬌滴滴地說道:「五哥,你就不念咱們倆的情份,你也得替你兒子想一想。本來弘兒就是個庶子,他娘的出身又不好,已經低人一等了;假若萬一姓柳的小蹄子露出去半點口風,弘兒真的就沒半點立足之地了你心疼心疼那孩子成嗎?可憐我這當娘的一顆心啊……」她說著說著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常五爺被她揉搓得心煩意亂,勉強說道:「哎,哎,行了行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四姨娘立刻破啼為笑,睜大了一雙無辜的眼睛,道:「真的?你捨得?不心疼?」

    常五爺又牙疼似的「絲」地吸了口涼氣,勉強哈哈一笑,道:「不過是個小娘們兒嘛,算個屁」

    四姨娘滿意地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嬌聲笑道:「這才是我的好五哥呢,等事兒完了我好好物色個絕色的丫頭謝你。事不宜遲,夜長夢多,你得馬上下手」

    常五爺微有些躊躇道:「這事兒不比旁的,還是謹慎些好。那宋少陵從被解了職,又重新啟用後,反倒比先前更受寵了……」

    「他被解了職?怎麼回事?」四姨娘打斷了他的話。

    「還不是因為他自掏腰包救濟了你們家那檔子事兒?你道他那一大筆款子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四姨娘眨巴了眨巴眼睛。

    「奶奶的真是不可思議」,常五爺連連搖頭,表示莫名驚詫:「他剋扣了好兩個月的軍餉,弄了二十來萬全交給你們家馮二少爺了。他們倆不是情敵麼?奶奶的這事兒我想破了腦袋也沒想通。」常五爺吸了口煙,道:「這事兒被告發了,大帥雷霆震怒,把宋少陵一抹到底,給他解職回家賦閒了。過了倆月,少帥等這事平息得差不多了,又會同幾個高官在大帥耳邊吹風,說宋少陵是什麼熱血愛國什麼的,大帥一高興,又重新啟用了,現在姓宋的反而更得意了……你說說這事兒?真是邪門兒得很。」

    常五爺摸著剃得珵亮的光頭,皺著眉頭道:「我的意思是說,宋少陵現在正得寵,不好得罪了他。他跟姓柳的小娘們又有那麼一段,雖然說現在拆開了,難保他們沒有藕斷絲連。倘若咱們這事兒做得不利落,被他知道了,麻煩……」他面露難色:「再說,我總不能闖進你們家把小玉秋帶走吧?」

    四姨娘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瞅著他,目光中有兩分揶揄的神氣,慢慢地,她的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細聲細氣地說:「自然不用你出面,她會自己送上門去,你只管好生送她上路就是了。」

    常五爺素知四姨娘的為人,聽了此話,也便不再說什麼,唯有嘿嘿乾笑了兩聲。

    且說柳絮和馮思齊在外面整逛了一天,本來柳絮低落的心情還沒有平復,只是不忍太拂了馮思齊的興致,因此整天都是強顏歡笑,但卻極少言語;而馮思齊為了彌補二人之間悄然產生的裂痕,亦是極力作出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自始至終臉上都堆著燦爛的笑容,一天下來竟是疲憊不堪,只覺得一張臉都有些發僵了。

    本來還計劃在外面吃完晚飯再去看一場晚場電影,柳絮終於忍不住輕聲說:「有點累了,還是回去吧」,馮思齊見她意興闌珊,自己也就沒了情緒,勉強笑道:「也好,我也覺得累了。」

    兩個人並排坐在洋車上,一時相顧無言,只聽見那車輪一路軋過路面堆積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兩個人從來沒像這一晚這樣沉默過,肩並肩坐著,卻不說話,那氣氛漸漸有些異樣的尷尬起來。兩個人都覺得了,但誰也不肯捅破。

    到了家,馮思齊終於微笑著說:「要不要到我屋裡再聊一聊?」

    柳絮輕聲道:「算了,今天轉了一天,真是累得狠了。我想馬上就睡了。」

    馮思齊也沒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說:「好」。於是兩人各自回房。

    柳絮剛坐在床邊換上一雙家常穿的軟底繡鞋,卻聽門上篤篤篤敲了幾下,四姨娘端了一盤水果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一進門,便笑嘻嘻地沖柳絮道:「哎喲,你們小兩口玩了這一天,可盡興了吧?」一雙眼睛便不動聲色地在柳絮臉上仔細審視著。

    柳絮沒心情敷衍她,只微微笑了一下。看在四姨娘眼裡,卻以為她的笑裡頗有皮裡陽秋的意味,不覺暗暗咬了咬牙,臉上卻不動聲色,只長歎了一聲,道:「你們小兩口就高興了,想一想那宋旅長也挺可憐的,幫了咱們家,卻把自己搭進去了,被解了職,到現在還賦閒在家……」

    柳絮一愣,抬頭愕然問道:「什麼?他怎麼了?」

    四姨娘便低垂了眼皮,一幅待說不說的神情,吞吞吐吐地把宋少陵剋扣軍餉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末了,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音,低聲道:「想來,他落到這步田地,還是因為愛你太深了呀……」

    柳絮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迸了半晌,方道:「四姨說的是真的?他現在……被解職在家了?」

    「人家正遭著罪,我開這種玩笑,也太沒良心了吧?」四姨娘繃起了臉,起身往外走,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低聲道:「好歹,你也應該問候一聲……」

    四姨娘轉身走了出去,柳絮怔怔地坐在床沿上,心潮翻滾,不辨是何滋味。唯有一種感覺最清晰——愧疚

    她呆了半晌,站起身走到梳妝台旁,掀開放在旁邊的那個小小的柳條箱子,伸手在裡面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張紙片,上面有宋宅的電話。一年沒有聯繫,也不知他還在不在那個宅子裡住,也不知號碼換了沒有。

    馮家的電話在一樓東邊那個小小的起坐間,柳絮手裡緊緊攥著那張紙片,走出了屋子。已經很晚了,整個馮宅靜悄悄的,各個屋裡鴉雀無聲,想來主子和下人們都已進入了夢鄉。

    柳絮緊張地手心裡攥出了汗,屏著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走廊盡頭,輕輕推開電話間的門,走了進去。

    莫名的,她的心如擂鼓般狂跳起來,撥號碼的手微微顫抖著,聽筒裡傳來清晰的「嘟—嘟—」聲,柳絮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要蹦出了胸膛。驀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而清晰,還帶著一絲惺忪的睡意:「喂?」

    柳絮的心臟有一秒鐘停止了跳動,她努力鎮定著自己,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邊的人似乎愣怔了一下,警覺地再次「喂?」了一聲。

    柳絮強自平抑著過速的心跳,盡量平靜地輕聲說道:「是我。」

    電話那邊陡然靜了下來,一種令人心悸的沉默當頭罩下,柳絮幾乎窒息了。

    不知過了多久,宋少陵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那麼遙遠,卻又近在咫尺。他沉聲道:「我沒想到……柳絮?怎麼會是你……」

    柳絮聽著他低沉而渾厚的聲音,不知為何,眼睛裡忽然湧進兩股熱流,她使勁眨了眨眼,再開口,聲音裡有些微控制不住的發抖:「我聽說,你現在賦閒在家裡……我……對不起,連累你了……」

    宋少陵再次沉默了片刻,微笑道:「是啊,你把我連累了有補償措施嗎?」沒等柳絮說話,他又自顧自呵呵笑道:「我開玩笑的。你過得怎麼樣?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柳絮咬著嘴唇勉強笑道:「我很好,只是忽然聽見這個消息,我真的很難過……」

    「為我難過?那說明你心裡還在惦記我」宋少陵故意壞壞的嘿嘿笑了兩聲,繼而斂了笑容,正色道:「別擔心我,我沒事,我已經官復原職了。」

    「啊?真的?」柳絮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驚喜地叫出聲來:「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她忽然感覺渾身緊繃的神經都鬆弛了下來,不由自主整張臉都綻放了笑容。「那麼,你快去睡,我掛了。」

    她輕聲道了「再見」,正要收線,卻聽那邊的宋少陵低低叫了一句:「柳絮……」

    柳絮握緊聽筒,應道:「嗯?還有事麼?」

    宋少陵沉默了一會,輕輕笑了笑,道:「我是想說……如果你過得不如意的話,我,還沒結婚。」

    柳絮的心撲通跳了一下,連忙將臉色一正,輕聲道:「我掛了,晚安。」

    她說完,耳朵貼著聽筒,聽見那邊宋少陵似乎點了一根煙,卻始終沒有收線,也沒再說話。柳絮趕忙將電話掛斷,心臟還在不規則地跳動著,慌亂地低著頭急步往外走。突然,虛掩的房門口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絮兒,這麼晚了,你在跟誰通電話?宋旅長吧?」

    柳絮猛然抬頭,藉著微弱的月光,她看見馮思齊直直地站在門口,像一個黑色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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