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畫眉 作品相關 第七十八章 誰是誰的誰(1)
    第七十八章誰是誰的誰(1)

    福生想了想,歎了口氣,說道:「也好。這個時勢,這仗也不知道會打到猴年馬月,糧食買多少放著都不算多來,坐我的車,我送你去南城。」說著話,便跳下車扶起車桿子。一眼又看到秀芝,臉上微微有些侷促,不自覺便擰著眉,努著嘴,沖柳絮沒好氣地問道:「她呢?她去不去?」

    秀芝見他一幅不情不願的樣子,心裡也有氣,一陣風般走上前上了車,故意笑吟吟地說道:「去為什麼不去?你不是還惦記著我那兩塊錢呢嗎?等會你好好地把我們送到了,替我們買到了糧食,再給我們運回來,兩塊錢就讓你拿去。」

    柳絮使勁兒推了她一把,眼睛微微一瞪。福生一聲不吭,待她倆上了車,並排坐好了,便抄起車把,低垂著頭不緊不慢地小跑起來。

    從這裡到南城的聚賢米行,少說也有十里來路。初秋的天氣是一年中最愜意的時候,不冷不熱;,不知什麼時候微風中開始夾雜了一些細細的雨絲,涼涼的,潤潤的,拂在臉上格外舒爽。

    柳絮和福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家常話,秀芝坐在那裡插不上嘴;一條黃土路,兩旁沒什麼景致可看,連樹蔭都很少,她坐著坐著便覺得十分無聊,目光不由得便集中在拉車的這個人身上。

    因為路上的時光實在單調,她不得不多看這個車伕兩眼,細瞅之下才發現,咦?這個「窮瘋了」了的小子其實長得也不寒磣嘛。見他剃著短短的寸頭,微微露出青色的頭皮;身量極高大,長胳膊長腿的,上穿白布對襟小褂,雖然很舊了,卻洗得很是乾淨;下穿灰色陰丹士林紮腳褲,一雙大腳上穿著青色千層底布鞋;從背影上看去肩寬背厚,魁梧壯實。他偶爾回過頭來和柳絮搭話時,秀芝見他濃眉圓目,鼻直口闊,居然能算得上相貌堂堂,心裡先前對他的惡感不禁減了幾分。

    福生本來話就不多,此時微低著頭,貼著馬路邊四六步兒不緊不慢地小跑著,在沉默中顯出些與世無爭和漠不關心的態度。一口氣跑了二十來分鐘,秀芝見他後脖子上有幾顆汗珠淌了下來,忍不住說了一聲:「停下歇一會兒吧。」

    福生頭也不回,甕聲甕氣地說:「不用。」

    柳絮也說:「跑得功夫不短了,還是歇會再走吧。」

    福生還是那句話:「用不著,早去早回。」

    又跑了一會,遠遠見路邊老槐樹下有個擺大碗茶的,秀芝忍不住又說:「這就快到了,停下喝碗茶吧,正好我也渴了。」

    福生回頭瞧了瞧柳絮,後者也不住地點頭,便說:「好」,慢慢地收了步子,將車停在了路邊樹蔭裡。

    秀芝見他連續跑了這麼久,雖然滿頭大汗,卻呼吸停勻,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又多了兩分好感,當下從鈕扣上解下自己的小絹遞了過去,臉上卻仍是繃著,微皺著眉,不鹹不淡地說:「喏,給你,擦擦汗吧。」

    福生瞟了一眼那小小的手帕,將臉扭到一邊,冷冷地說道:「不用,老爺們兒用個啥手絹兒?」當下敞開小褂,撂起前襟擦了擦臉和額頭上的汗水,便隨意地坐在了擺攤兒的小板凳上。

    秀芝吃了個軟釘子,臉上有點掛不住,氣呼呼地把手絹重新別在扣子上,嘟噥著:「狗交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三大海碗茶水,一人一碗,秀芝又額外摸出十枚銅子要了一小包白糖依次衝進碗裡,把其中一碗推到福生面前,也把語氣放得冷冷地說道:「白糖,去火的,請喝吧」

    這一回福生倒沒拒絕,端起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放下碗抹了抹嘴說了聲「謝謝」。

    秀芝瞧他半敞著懷,露出結實健碩的胸膛,古銅色的肌膚上綴著幾顆亮晶晶的汗珠,不覺有些呆怔,忍不住笑道:「你這個人,好起來也很好,凶起來又討人嫌得很喂,我說你應該和氣一些,別老繃著臉,那個樣子回頭都說不上媳婦兒……」

    秀芝向來口無遮攔,此時說順了嘴,只顧著一路戲謔下去,不成想福生忽然變了臉,嘴角抽搐了幾下,霍地站了起來,指著她厲聲道:「你這個女人廢話怎麼那麼多?給我閉嘴」

    秀芝雖然長在鄉下,卻出身殷實之家,家裡也雇著長短工做活,自幼被爹娘和幾個哥哥寵得如同掌上明珠一般,何嘗受過一句半句的狠話?此時猛不防被福生怒吼一聲,嚇了一跳,頓時委屈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福生卻已自顧自走到一邊,黑著臉摸出一根紙煙叨在嘴上,正眼也不再瞧她。

    柳絮悄悄拉了她一把,衝她擺了擺手,低聲道:「別招他了,他有傷心事,不能提的……」

    秀芝卻氣沖頭頂,瞪著福生高聲叫著:「我怎麼招他了?我說什麼了?神經病他這個……」

    柳絮急得一把摀住她的嘴,心驚肉跳地遠遠瞅了福生兩眼,幾不可聞地耳語道:「別說了行不行?他以前有媳婦,現在沒了……你還亂說」

    秀芝一下子閉上了嘴,大睜著眼睛,驚詫道:「死了?」

    柳絮不語,沉默了半晌,只長長歎了口氣。

    秀芝將目光重新投到福生身上,遠遠地見那個高大的漢子低垂著頭坐在一個低矮的小板凳上,那雙長腿只得侷促地蜷縮在胸前,他的背微微佝僂著,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睛空洞地望著自己的腳。那背影看上去有幾許落寞和悲涼,秀芝的胸膛中忽然漾起一種莫名的酸楚,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象被人輕輕擰了一下子。

    喝了水,又歇了一會,繼續上了路。這一路上彷彿心照不宣的,三個人都不再說話,默默地各自想著心事。

    遠遠地瞧見了聚賢米行,高大氣派的門面,黑底金漆的招牌,露著別樣的霸氣。與別家不同,聚賢米行大門敞開,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人雖多卻絲毫不亂,遞錢,搬糧食,走人,下一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柳絮心裡微微有些詫異,同時又慶幸,看來今天糧食有著落了她跟秀芝也排進了隊伍裡,福生自去放車。柳絮向店堂裡張望著,這才發現店裡店外隱約有一些黑衣黑褲的身影,在四周不停地逡巡遊弋。

    福生的到來立刻引來了幾個人的招呼:「喂,拉車的,上永安裡多少錢?兩袋面一個人。」

    福生本來就沒打算拉人,此時見問,便隨口說道:「我這是坐人的車,不是拉貨的排子車一塊五,愛去不去」

    沒想到那人卻很爽快地說:「管它什麼車,拉到地方就行,一塊五就一塊五來,幫著把口袋往車上抬吧。」

    福生卻愣住了。他不過隨口說了這麼一句,永安裡,平時不過三頭兩毛的事兒,今兒一塊五都這麼爽快,他簡直不敢相信糧食漲錢,腳錢也跟著漲了麼?看來打仗也不全是壞事啊他一邊發著愣,那人已焦急地催促起來:「去不去啊?別耽誤了,一會兒我還得再回來一趟呢,這兒的車太不好找了」

    福生猶豫了,為難地瞅了柳絮一眼,柳絮忙衝他笑道:「去吧去吧,別著急,我們排隊就得排好半天呢。你路上有活兒就拉,別想著我們,我們再找車是一樣的。」

    福生點了點頭,粗聲大氣地說:「等著我,我一會就回來搬出糧食先在旁邊放著,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因為秩序良好,店裡夥計手腳麻利,柳絮很快就排到了。

    「棒子面十塊,洋面十九。」櫃上的夥計口齒清晰地說道。

    「你這裡怎麼貴一塊?別處都是十八塊一袋」柳絮睜大眼睛質疑道。

    「別處有貨嗎?那您上別處買去,我們這兒就這個價。」夥計客氣而冷淡地說道,隨即揚著聲音沖後面喊:「下一位」

    「等等,等等」柳絮腦子裡只一轉,就否定了去別處的想法,而且眼前的情形根本不容她多想,她牙一咬,大聲道:「給我搬五袋洋面,兩袋棒子面」,邊說,邊要從懷裡掏錢。

    「一個人最多只能買兩袋,你不知道?」,夥計彷彿遇到了珍稀物種,稀奇地上下打量著柳絮。

    「那就兩袋吧」,柳絮和秀芝無奈地異口同聲道。

    兩個夥計剛麻利地把面袋子搬了出來,一個黑衣大漢就從內堂走了出來,高喊道:「今兒貨賣完了,沒買到的明兒請早。」

    後面的人群立刻騷動起來,人群中有人大喊一聲:「明天你們又漲一塊錢是不是?每天漲一塊,想讓我們餓死嗎?不許關門」一句叫嚷登時撩動了人們的憤怒情緒,有人帶動向店內衝去,後面黑壓壓跟著二三十號人。

    猛然間傳來兩聲刺耳的槍聲,店內衝出十幾名黑衣彪形大漢,殺氣騰騰封住門口,為首的手裡握著的槍口衝著天還在冒著青煙,他牛鈴般大的眼睛向人群一瞪,惡狠狠叫道:「都他**活膩歪了吧?再往前走一步試試都給老子滾」

    人群立刻寂靜了下來,顯然都被嚇怔住了,有膽小的便悄悄拉了旁邊的人,低聲道:「明兒再來吧,好歹他這兒有貨……」

    沒買到糧食的人愣怔了半天,只得低聲咒罵著,不甘心地慢慢退了後。柳絮和秀芝心驚膽戰地靠著牆角站著,手裡死死揪著地下的面口袋,一動不敢動。

    耳內忽然聽得有汽車在路邊剎車的聲音,先前那名凶神惡煞的黑衣大漢立刻換了一臉諂笑,三步並作兩步急走過去,彎腰開了車門,恭聲道:「五爺來啦」

    柳絮心裡一驚,忙轉了頭向路邊望去,卻見一個穿著赭黃熟羅長衫的身影瀟灑地邁步下車,頭上戴著巴拿馬草帽,臉上一幅圓邊黑色墨鏡。

    那人下了車,鼻子裡輕哼一聲,不耐煩地說:「別的鋪子裡都好端端的,怎麼就這兒鬧事兒?」邊說邊伸手摘下帽子,遞到黑衣大漢手裡。

    那人摘下帽子,露出一貫的短短的寸頭,前額剃出一個花尖兒,正是常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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