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一片葉子
蘇淺腦中正想著,若是林梵追問下來,有些事情該要怎麼解釋,卻見他微微一笑,絲毫也沒有探究的神情。
「我知道秦夫人不是為了救我而救我。」林梵自然地道:「那日在林子裡,不管遇到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哪怕只是個受傷的貓貓狗狗,秦夫人也應該是會救的。」
林梵說的直白,蘇淺略有些尷尬,訕訕笑道:「那時候我也心急,貓貓狗狗什麼的,倒是未必會救。」
此時馬車已經駛出了繁華的地區,林梵掀開簾子,外面的空氣雖然有些冷,可卻清新宜人。
望著兩旁緩緩倒退的樹木,林梵道:「救了便是救了,不管是當做貓貓狗狗救的,還是為了救而救。總之那晚我能活下來,全靠秦夫人援手,我欠你一條命。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護著你的。」
聽林梵這話說的認真,蘇淺便半玩笑半認真的道「既然欠我一條命,把秦諾還我好了。」
一命換一命,林梵的命,怎麼也比秦諾的值錢不是。
蘇淺這話只是玩笑,可是林梵表情卻是認真,側了臉看著車外,想了想,道:「只可惜,我不是我皇兄。萬人之上,也是一人之下,我自然會盡力會秦諾開脫,不過這事情,不會那麼容易,也沒有那麼快。」
林梵說這話得聲音很輕。蘇淺不由得左右看了一下,只見除了趕車的一個小廝,便只有身後跟著的兩輛馬車,那是丫鬟僕從跟在後面。應該不會有什麼其他人,縱然有,除了這個小廝,後面的人應該也聽不見他們的說話。
或許是常年在宮廷中混跡,即使是身份如林梵,也還不是伴君如伴虎,說話做事,表面上風流不羈,可是時時處處都還要小心。
更何況秦諾現在這身份很是敏感,不管是那個朝代什麼政權,謀反都是絕對不可以饒恕的罪行,秦諾現在疑似清風寨的二當家,這風口浪尖上,只怕是就算皇帝想要饒他,也不能光明正大。更何況,林梵畢竟只是一個王爺。
蘇淺雖然沒有接觸過勾心鬥角的權利中心,不過倒也能理解。
在自己的年代,一個人想害另一個人,不管再是位高權重,至少還要找個理由。而在現在,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親兄弟又怎麼樣?君臣的關係,是凌駕在一切關係之上的,林軒之所以待林梵如此親切,想來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梵一直無所事事,十足的一個花花公子,讓他不需要有一點防範的心裡。
笑了笑,蘇淺也低聲的道:「如此,就多謝王爺了。」
林梵道:「沒有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只是能力有限,未必能做到秦夫人滿意……」頓了頓,苦笑了一下:「那晚上的事情,我在秦夫人心裡,必然不堪。若是早知道的話,也不至於如此。「
蘇淺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敵我相向,王爺所作,我不能評論。雖然那事情確實不堪,可是我不身在局中,也許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也不能說是對是錯。」
蘇淺緩了一緩,道:「是非黑白,有時候誰也不可能分的太清楚。」
誰對誰錯,在許多時候,根本是件沒有辦法分的清的事情。如果說林梵那樣對鐵心玉是錯的,可萬一有一天林梵落在了鐵鷹手裡,他所遭到的對待,也未必會比鐵心玉好。更何況在蘇淺心裡,對鐵鷹這人早已是蓋棺定論,鐵心玉是他妹妹,就算無辜,也並不至於當做多熟的朋友。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在有些時候,蘇淺比別人更明白這話的意思。
雖然是秋季,可是陽光還是暖暖的,蘇淺明白了林梵所為,心裡多少放下了一些,一路望著遠近層疊的山巒,想著心事。
馬車大約走了快一個時辰,緩緩地停在一處山下。
一條整齊的青石古道從山底一直蜿蜒上山,蘇淺下了馬車,抬頭看去,果然見半山的地方,隱隱的有寺廟和一片片火紅。
上山的路上,還不時的有燒香拜佛得男女上上下下,這寺廟的香火,開來是很盛的。只是不知道林梵這時候帶自己來這裡有什麼用意,總不成真是還願?再或者,看自己心情煩躁,這事情一時也不可能解決的了,所以帶她逛逛,休閒旅遊一下?
蘇淺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見林梵已經舉步走在了前面,若不去想林梵冷漠時那樣的表情,只是看背影,年輕的公子一襲白衣,風姿綽約,走在這清明的山路,兩旁是艷紅如火,這倒真是副怡人的美景。
蘇淺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會有這想法,便抬腿更上了他。
這山並不高,蘇淺的體力也不差,林梵往上走了幾步便慢下了速度,等著蘇淺也跟了上來,這才並肩走著。
這路並不是很寬,也一直有其他的香客來往,可是林梵是常來常往的,許多常來的人都認識,再加上從小便高高在上在,自有種與人不同的氣勢。身後穿著比尋常百姓還要好上許多的丫鬟小廝和侍衛又跟了一路,所以他們一路往上,所遇的香客,都紛紛自動的讓出了路。
蘇淺不太適應這種過於尊崇的感覺,可是和林梵一路,卻又沒有理由反對什麼,聽著林梵閒聊一樣的說起這香山寺的由來,再漸漸地轉向說起香山寺的主持空惠大師。
蘇淺對佛從來沒有過什麼研究,對於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沒有什麼接觸。聽著林梵說起空惠大師的時候,神色中透出些敬意來,不由得心裡微訕。
不由得道:「王爺和這位大師,交情非淺?」
「何止是交情非淺。」林梵道:「我年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父皇請了多少名醫也沒有絲毫起色,最後還是香山寺的空慧大師伸出援手,救了我一命。那是空惠大師還年輕,身體什麼的,都是健康健壯。可是他為我治病,在一間屋子裡待了整整七日,屋中擺了無數奇異的花花草草,七日過去,我的病好了,可是他卻病倒了。」
聽林梵說的神乎其神,蘇淺不由聽的也專注起來:「他是怎麼為你治病的?」
「我也不知道。」林梵坦然道:「我那時只有十歲,又是病了許久,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只知道有個人始終溫和的和我說話,房間裡,一直瀰漫著一種淡淡的香味。」
說著,林梵笑了笑:「說實話,皇宮中的生活雖然尊貴,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絕好,旁人見了你,也都是小心翼翼低頭哈腰的,可是那樣的生活,並不適合孩子。母后雖然疼我,皇兄和我感情一向也好,可是宮廷裡近衛森嚴,即使再是什麼深厚的感情,也都得放在心裡。而且還要時時提防著別的妃嬪別的王子,那滋味,並不好受。」
蘇淺點了點頭,可以理解。都說一入豪門深似海,這一入宮門是什麼滋味,可以理解。就算是錦衣玉食,讓一個孩子壓抑本性,也確實痛苦。
林梵道:「我不知道空惠大師為什麼要救我,可是那一次,我覺得很溫暖。一個人為你花了那麼多力氣,可是並不因為你是誰,也並不想圖你什麼,這對我來說,是種全新的體驗。於是病好之後,我便常去香山寺,雖然覺得他平日裡冷冷淡淡的,可是卻還是喜歡纏著他,時間長了,或許大師也覺得我沒有一點王爺的架子,又是個還挺討人喜歡的孩子,也就漸漸地對我和藹了。」
蘇淺歪頭看了幾眼林梵,若是再小上十幾歲,確實應該是個挺可愛的小男孩,衣食無憂保養得也必然好,怕是粉嫩圓潤的,叫人看了歡喜。
在蘇淺探究的目光下,林梵的臉竟然可疑的微紅了一下,略微尷尬的轉了轉頭,低聲咳了聲,然後道:「後來我漸漸長大,雖然平日裡不羈了些,可是在大師面前,卻始終正經,大師對我種種指點,也讓我收益頗深。只是大師自從為我治病之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為他尋了多少靈藥,卻都收效甚微。」
說著,林梵的眼中帶了絲擔憂,輕輕歎了一聲,道:「我一直想為他做些什麼,可是像這樣無慾無求的得道高僧,我又真的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麼。於是在我一直的糾纏中,終於有一日,大師給我看了一樣東西,一樣他藏得很嚴密的東西,說從來都不曾讓任何人見過的東西。」
蘇淺只覺得自己在聽一個古老的傳說,終於到了最精彩的地方,不由得追問了一句:「是什麼?」
林梵稍微的加快了幾步,然後也不顧人來人往的,一把摟過了蘇淺的腰,臉便湊了過去。
蘇淺身子一僵,隨即意識到林梵想悄悄地和她說什麼,伸手推開她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耳朵便貼了過去。
只聽著林梵的聲音極低的道:「一塊繡著一片樹葉的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