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諾有些意外:「是楚風帶人攻進清風寨的?這怎麼可能?」
「我也覺得很意外。」鐵鷹面上的神色很是痛心疾首:「沒想到楚風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來??清風寨是他大哥半生的心血,卻誰知,會毀在他的手裡。」
秦諾的臉色也很難看:「我雖然很疑惑楚風為什麼會和官府攪在一起,也很疑惑為什麼他會接替林梵接管這次的事情,可去卻是萬萬想不到,帶領官兵進入清風寨的,會是他,他??我一直以為楚風已經死了,當年我們尋遍清風寨方圓百里也沒有發現他的下落,也不知道這些年,他是如何渡過的。」
「我也很意外。」鐵鷹苦笑一下,隨即又換了副疑惑的神色,看了看蘇淺:」那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按現在楚風對清風寨趕盡殺絕的做法,不可能放了你們。」
「是啊是啊。」鐵心玉道:「秦大哥,你是怎麼跑出來的?還有蘇姐姐,那天晚上要不是蘇姐姐,救我,我就被林梵的人抓去了。」
「是啊。」鐵心玉說到這裡,鐵鷹道:「秦夫人,這次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心玉落在了林梵手上,這丫頭這麼倔強火爆的脾氣,一定要吃大虧。」
蘇淺笑了笑,客氣道:「這沒什麼,我也只是為了能更快的聯繫上秦諾,鐵寨主和鐵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那??」鐵心玉猶豫的道:「林梵沒有為難你吧?」
林梵在外面的名聲可不好,蘇淺看上去也並不是個會委曲求全的人,落在了他的手上,也未必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蘇淺不知道怎麼對他們說林梵對自己奇怪的態度,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為什麼後來又會到了楚風府裡,便只是笑了笑,道:「我沒事。」
見蘇淺不願多說,鐵鷹兄妹也就不再多問。
倒是鐵鷹對秦諾兩人能離開楚府還是心有疑惑,又道:「秦諾,你是怎麼離開楚府的?」
秦諾微微的皺了皺眉,猶豫著道:「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留在清風寨?」
「知道。」鐵鷹想也不想的道:「因為易飛揚。」
「不錯。」秦諾道:「因為易飛揚,我的命是易飛揚救回來的,當年我沒有能力救回他,可是這些年,我只是希望能盡自己的力量,保住他的心血,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我明白。」鐵鷹道:「那麼現在呢?」
秦諾道:」如果毀了清風寨的,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毫不猶豫的用盡全力的除掉他,不會有一點退讓,不會有一點心軟。可現在的那個人是楚風。」
秦諾的話讓鐵鷹沉默了一下,緩緩的道:「所以??你打算放手?」
秦諾笑了笑,笑容有些沉重:「我不知道在楚風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當年易兄臨走時,說的很清楚也很肯定,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護著他的弟弟,可是誰也想不到他會帶著易兄的遺體一起消失。如今不管怎麼樣,看見他沒死,我心裡要好受多了,我??不能和他為敵。」
鐵鷹的視線落在秦諾的肩膀上:「你和他交過手?他傷了你?」」我是和他交過手。」秦諾道:「不過這傷是我自己弄的。」
鐵鷹有些不解,皺了眉看著秦諾,等他解釋。
秦諾道:「其實我欠易飛揚的,一輩子也還不清,可是我在楚風面前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他相信,我不會和他為敵。」
鐵鷹緊緊的盯著秦諾,緩緩道:「即使他現在和清風寨為敵,即使他現在為朝廷效力,你也不願意和他為敵?」
秦諾搖了搖頭:「鷹,我希望你能諒解我。在清風寨和楚風之間,易飛揚的選擇一定是楚風。那麼在清風寨和易飛揚之間,我的選擇,也只能是易飛揚。」
歸根結底,秦諾留在清風寨的這些日子,不過是還了易飛揚的一個心願。管理了這些年,和清風寨的兄弟們之間感情自然也是有的,可是如果和易飛揚相比,卻還是不需要掙扎便能做出選擇。
鐵鷹似乎沒有想到秦諾會這麼堅定,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你決定了?」
秦諾笑了笑:「鷹,我決定了。我打算和淺淺去遠一點的地方,離開這一切。」
「秦大哥。」鐵心玉還有些不能接受:「秦大哥,你怎麼能就這麼丟下我們??」
鐵鷹舉手打斷鐵心玉的話,道:「你也確實為難,這個時候幫楚風,就是要對清風寨的弟兄下手,我知道你做不出這樣的事,可若是幫著清風寨,就是和楚風為敵,你也做不出。兩難之中,似乎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秦諾苦笑了下:「鷹,我很感激,你不覺得我是個怕事之人。」
鐵鷹笑了一聲:「咱們兄弟也認識這些年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若是膽小怕事,你便根本不會留在清風寨裡。」
秦諾面上神色很是感激:「鷹,多謝你理解我。」
對秦諾這樣的人來說,有時候走比死是個還讓人為難的選擇。雖然他決定的事情不會因為誰的干涉而改變,可是若不能別理解,心裡多少也是不痛快的。
既然知道秦諾走意已決,鐵鷹也就爽快笑道:「人各有志,秦諾,我也不能勉強你走我的路,你想帶著夫人遠走高飛,這也很好。只是咱們兄弟經此一別,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想了想,道:「你等一下。」
說著鐵鷹輕輕一躍,便上了房頂,一陣聲響,拿了個水囊調了下來。
舉了舉手中的水囊,鐵鷹笑道:「我這裡還有半代好酒,咱們兄弟就最後乾一杯。」
知道鐵鷹嗜酒,平日裡大家裝稅他裝酒,秦諾也不由的一笑:「可是這裡連個杯子碗什麼的都沒有吧。」
鐵心玉突然舉了手:」有的有的,好像有些以前看守的人留下的東西,我去找找。」
蘇淺有些奇怪,卻見鐵心玉轉身到角落裡一陣亂翻,竟然真的找出幾個藍邊的瓷碗來,雖然落滿了灰也都有缺口,不過還真有些大口喝酒的感覺。
這個時候也顧不了什麼衛生不衛生,鐵鷹索性拿了碗走到門口,倒了些酒在碗裡沖了沖,算是清洗。
蘇淺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江湖中人,這樣看倒是真的豪爽。
看鐵鷹的樣子,他是要留下來的,而秦諾和清風寨大部分的關聯都是因為救過他的易飛揚,如今介入這事情的是易飛揚的弟弟楚風,所以他兩邊都無法插手,只能離開。
而這一離開,當真是山高水遠,怕是再無相逢。
聽著嘩嘩水聲,秦諾的神情也很是感慨,難免有些傷感,卻見鐵鷹很快已經轉過身來。
自己端了兩碗酒,鐵心玉也端了兩碗。
酒剩的不多,每個碗裡只有一半,不過這個時候,喝的是這感覺,而不是酒。
秦諾接了碗,不由的感慨萬千,歎道:「鷹,不管是認識你,還是認識飛揚,都是秦諾這輩子的一大快事。」
鐵鷹還沒說話,鐵心玉卻笑了笑接口道:「秦大哥,雖然你一直都不喜歡我,如今有了心上人,可是我還是喜歡你,認識你,我也很高興。」
或許鐵心玉本來就是個土匪窩裡長大,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或許是在分別的時候,也就格外大膽些,鐵心玉這話讓秦諾的臉上尷尬了一下,卻又隨即笑道:「心玉,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一定會遇見另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
這話認真也好,客氣也好,鐵心玉並沒有深究,只是抿著唇笑了笑,然後將一隻碗遞到蘇淺面前:「姐姐,這碗酒,一來第一次見面那日,我對你無力,給你賠罪。二來你那天救我,我很感激。第三,我也祝你和秦大哥從此逍遙自在,相親相愛。」
蘇淺也經歷過不少生離死別,卻還是難免覺得這一幕有些傷感,接了酒,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端著酒碗,互相對望,氣氛一時降到了冰點,有些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終究還是鐵心玉先笑道:「大家都怎麼了,蘇姐姐,來,咱們姐妹先干,不理他們。」
鐵鷹不由的調侃道:「心玉,你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怎麼和秦夫人姐妹相稱起來?」
鐵心玉撅著嘴還沒說話,蘇淺便笑道:」姐妹相稱很好,鐵寨主,只許你和秦諾兄弟來兄弟去,就不去我們姐妹相稱?」
鐵鷹愣了愣,無奈笑道:「心玉,你這個姐姐找的可好,這就開始幫你說話了。」
鐵心玉得意一笑,端著酒碗和蘇淺大力撞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來,豪爽道:「蘇姐姐,咱們干了。」
雖然碗中的酒並不多,可是兩隻碗一對撞,卻還是難免有點滴濺了出來。
蘇淺本是笑容滿面的,可是卻碗中酒一蕩漾,然後又幾滴濺在了手背上,然後心裡就是一驚。
面上沒有什麼表示,蘇淺垂下眼簾,緩緩的將酒往口中送去,可是心裡卻急速的轉了起來。
剛才那幾滴酒濺在手背上的時候,痛了一下,好像被針在皮膚上刺了一下。
這刺痛和熟悉很熟悉,可是和被秦諾身上的毒感染時的痛不一樣。
蘇淺的記憶一直往前推進,心裡突然一慌,想起來了。
在初入秦府的時候,秦諾的房裡養了許多的盆栽植物,那時她曾經無意中碰觸過,去被紮了一下。後來嘗試著再碰,又被紮了。明明是一片光滑柔嫩的葉子,可是接觸在手上,卻怎麼都是像仙人掌的感覺。
可是同樣的事情,不管是她為王若兮縫製結婚禮服,還是後來難免接觸到其他的花花草草,都再沒有過這種感覺。
那個時候也是不解,卻並沒有再多想下去。如今這相似的痛一下子竄上腦海,蘇淺腦中,有突然湧上一個畫面。
秦諾往花盆裡倒藥的畫面。
心裡疙瘩了一下子,好像有什麼突然想明白了。心裡湧上一個可怕的念頭,蘇淺的唇已經碰到了冰冷的碗沿。
已經能聽濺鐵心玉咕嘟咕嘟喝的聲音,秦諾也正和鐵鷹碰杯,砰的一聲響。
蘇淺卻突然出了狀況,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一聲啊呀,身子搖了兩搖,碗沒有抓緊,手一斜,半碗酒便都灑在了地上。
這還不算晚,在鐵心玉的驚呼聲中,蘇淺腳下一軟,有些踉蹌著向秦諾摔去。
秦諾就站在蘇淺身邊,一見她倒向自己,也顧不得自己的酒碗都已經送到了嘴邊,連忙的伸手去扶。
蘇淺一副支撐不住的樣子,順手便抓了秦諾的胳膊,這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秦諾沒料到蘇淺的全部重量一下子也壓了過來,手臂一歪,那酒也灑了一地,卻是沒有心思顧這個,連忙的將酒碗順手遞給鐵鷹,摟住了蘇淺:「淺淺,你怎麼了?」
蘇淺閉了眼,很虛弱的樣子,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突然感覺心裡一慌,好像被什麼紮了一下。」
秦諾一聽就急了:「該不會是那毒沒清吧?」
「毒?」已然在一旁變了臉色的鐵鷹不由的道:「什麼毒?」
「就是我以前中的毒。」秦諾解釋道:「淺淺為我處理傷口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了我的血,似乎有些感染的樣子。」
「那該如何是好?」鐵心玉道:「我聽哥哥說起過秦大哥的毒,那毒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蘇姐姐真的沒事嗎?」
「沒事了。」蘇淺似乎已經緩過來了一些,倚在秦諾懷裡低聲道:「只是痛了那麼一下,現在又好了。也許只是一些預讀,應該沒有什麼大礙的。」
秦諾還是眉頭緊皺:「淺淺,我認識幾個醫術極好的大夫,等我們離開之後,還是要找人看看。」
蘇淺聽話的恩了一聲,看著灑了一地的酒,有些無措的看看鐵鷹,又看看秦諾:「這??我不是故意的,這??」
「沒事沒事。」秦諾忙道:「你沒事就好,幾碗酒,還放在心上?」
蘇淺歉意的笑笑:「可這或許是你們兄弟最後一次喝酒了,鐵寨主一番心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鐵鷹的面色確實有些難看,見鐵鷹的面色有些難看,秦諾道:「鷹,你沒事吧,淺淺也是不小心,你別放在心上。」
鐵鷹忙道:「你這是說哪裡的話,我是那樣斤斤計較的人嗎?只是弟妹這身體??弟妹不會武功,可不比起我們,千萬不能大意了。」
秦諾點頭道:「我明白的。」
鐵鷹笑了笑,笑容裡又有些擔心,看了地上的酒水,感歎道:「咱們兄弟,真的做到頭了。這碗酒,喝也罷,不喝也罷,日後山高水長,只能個子保重了。」
蘇淺扶著秦諾站直身子,不滿的笑道:「鐵寨主,你這話就不對了。就因為我弄灑了兩碗酒,這兄弟就做到頭了嗎?」
鐵鷹尷尬道:「弟妹,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淺一笑:「鐵寨主,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鐵鷹頓了頓,略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戾氣。
秦諾比鐵鷹多少還要高上一些,自然看不見他低垂著眼裡的光芒,可是蘇淺卻笑道:「我有辦法啦。」
然後便見蘇淺端正了秦諾手中的碗,從他身上解下水囊,擰開,嘩啦嘩啦的倒了半碗。
然後笑瞇瞇的道:」喝酒這東西,向來講的都是感覺。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江胡中人,就不該拘泥與世俗之見,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自然豪情萬丈,可是心意到了,以水代酒,也是有請有意。」
秦諾愣了下,隨即笑道:「淺淺說的有理,鷹,咱們兄弟那麼多年,不醉不歸的時候太多了,如今即將分別,喝的是什麼,又有什麼需要在意。再說了,山不轉水轉,誰又能肯定,我們再沒有相逢的日子。」
鐵鷹面上的神色變了變,也終究是笑道:「說的有道理,剛才我還覺得,這臨別的一碗酒灑了,實在是有些不吉利。如今聽弟妹一席話,是我拘於形勢了。來,諾,哥哥就敬你一碗水,但願你我兄弟,還有重逢之日。」
蘇淺笑瞇瞇的望著秦諾以酒代水一飲而盡,歎道:「還是男人之間,豪情萬丈。這若是幾個女人,怕是要抱頭痛哭了。」
鐵鷹笑了笑:「弟妹,你我雖然相見不多,可是我對弟妹也十分的敬佩。女中豪傑,有膽有謀,確實值得秦諾傾心相待。」
蘇淺少不得又謙虛了一番,秦諾望了望外面漸漸亮起來的天色,道:「鷹,我和淺淺,這就走了。我們想先離來洛國避一段時間,你們有什麼打算?」
鐵鷹伸手拍了拍秦諾的肩,道:「既然身不在局中,就不要太操心了。你放心,我和易飛揚的關係,並不你差些,雖然我不可能因此放棄清風寨,可是若有一天他落在我手裡,我也不會動他分毫的。不管他再做什麼混帳事情,我終究要顧著飛揚的面子。」
秦諾心裡鬆了口氣,抱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