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是六月盛夏。池中大片的荷花開得正盛。當真是接天連盈無窮碧。
若兮走後,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顧雲蘿依舊安然的留在阡華宮中,只是,皇甫逸雲再也沒有去看過她,好像宮中從未有過這樣的一個人。每日上朝,下朝,處理政務,一切亦如當初。只是年輕的帝王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
「皇上,慕陽王上表,說慕雪郡主下嫁納蘭少康之後,夫妻恩愛,剛剛誕下了麟兒,是一對雙胞胎。明日是孩子的滿月酒。」藍迦俯身回稟著。
「嗯,倒是件喜事。為朕準備份厚禮,朕明日親自前往。」皇甫逸雲淡淡的回應。他終究是欠了若兮一份情,欠了納蘭家一份愧疚。
「皇上要親自前往?」藍迦略微吃驚,但依舊領命,躬身退了下去。
兩個小世子的滿月宴辦得十分熱鬧,慕陽王府中鞭炮齊鳴,鑼鼓陣陣。滿朝的文武大臣,幾乎無一缺席。也許,慕陽王也是借由著剛剛誕生的小生命,來遺忘若兮離世的傷痛。
皇甫逸雲的突然造訪,的確讓所有人大跌了眼睛。本是歡笑的眾人,突然間沒有了聲響,紛紛屏氣呼吸,恭敬嚴謹了起來。
尤其是納蘭少康與慕雪夫妻,面色更是異常凝重。「區區幼子滿月,卻沒想到皇上龍駕親臨,臣惶恐。」納蘭少康拱手說著場面話。
「愛卿不必多禮,朕只是來替若兮探望兩個剛剛臨時的侄兒。」皇甫逸雲淡然一笑,目光看向他夫妻二人懷中的小小嬰孩。心中不由得幾分苦澀,若是兮兒還在,他們的孩子也該降生了才是。
「這就是兩個小世子嗎?可否讓朕抱抱?」皇甫逸雲突然開口道。
「是!」納蘭少康率先將手中的長子遞到皇甫逸雲面前。
皇甫逸雲伸出雙臂剛要接過,卻不料慕雪懷中的小兒子突然發出幾聲嬰兒的嚶嚀聲,一雙胖乎乎的小手竟然伸向了皇甫逸雲的方向。
男子的目光被嬰孩兒完全吸引,那一雙燦若星子的明亮雙眸,竟是那麼的熟悉而親切。「能讓朕抱抱嗎?」皇甫逸雲將手臂伸向了慕雪的方向。
只見女子的臉色頓時變得驚慌無措,抱著孩子的手又緊了幾分。遲遲不肯交到皇甫逸雲懷中。
「慕雪。」納蘭少康低喚了妻子一聲。她才從恍惚中醒來,顫抖著將孩子遞給了皇甫逸雲。
小小軟軟的身子擁在懷中,皇甫逸雲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溢出一抹絕美的笑靨,而他笑,懷中的小人兒竟然也跟著笑了起來,還不時發出幾聲呀呀童語。
「他在對朕笑呢!」皇甫逸雲驚喜道,修長的指尖輕點在孩子白皙乾淨的臉頰上。不知為何,竟莫名的覺得懷中的孩子是那般親切。
「這孩子可有取名?」皇甫逸雲突如其來的問道。
慕雪微愣的片刻,才晃過神來。「還未有名字,只是取了個乳名叫做天兒。」
天兒!此話一出口,滿座鴉雀無聲。天兒,天兒。天子的兒子。
慕雪亦是發現了其中的鄙陋,倉皇失措的跪倒在地。「臣婦無知,還請皇上恕罪!」
滿座的臣工都屏住了呼吸,等著開帝王如何處置。有些人,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等著看慕陽王府一場喜事變成喪事。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只是一個孩童的名字而已,何必如此小題大做。慕雪郡主起身吧。」皇甫逸雲淡淡道。不知為何,對懷中的小小人兒,格外的喜愛。
「既然還沒有名字,那不如就叫天祈吧。」皇甫逸雲輕笑著,哄著懷中的小小孩兒。他胖嘟嘟的小手,竟然不知何時圈住了他細長的指尖。
「臣替幼子謝皇上賜名。」納蘭少康躬身施禮。眼中卻閃過一抹莫名的神色,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喧鬧了一整夜,晚宴才算結束。慕雪拖著疲憊的身子,抱著小天兒嚮慕陽王府的後園走去。那裡,曾是若兮出嫁前居住的地方,院中種植著大片的荷花,如今正是盛開的季節,院中花香四溢。
輕紗幔帳的水榭依然如初,每每經過此處,慕雪似乎總能回憶起若兮曾經留下的歡聲笑語。
她在水榭後的精緻樓閣前停下腳步。搖了搖懷中的小天兒,然後才推門而去。
閣樓內的擺設古樸而素雅,顯示出主人不凡的品味。桌案上點燃著安神的熏香,柔軟的榻上,半依著嬌柔的女子。
「兮兒,今天有沒有覺得身子好一些?」慕雪淡淡的問道,然後在榻邊坐了下來。
「嗯。」若兮輕哼了一句,有些吃力的伸出雙臂將慕雪懷中的小天兒攬入懷中。
天兒嗅到母親身上熟悉的甜香,自然的靠了過去,口中溢出呀呀的話語。胖乎乎的小手討巧的撫摸在娘親胸前。
「天兒,天兒!」若兮抱著兒子,嘴角溢出甜美的笑靨,似乎看到他健康可愛的模樣,她便知足了。
「你身子還虛弱,不要抱得太久,一會兒便哄天兒睡下吧。」慕雪關切的開口。
「沒關係,我還撐得住。」若兮十分隨意的回答。「也不知還得抱他多久,能多享受一刻,也是好的。」
她的身體,她自己清楚,即便勉強過了分娩這一關,卻已經一日日憔悴著。還能撐多久,誰都不知道。
「又說這些喪氣的話,那螭龍伯伯不是說過了嗎,只要過了分娩這一關,慢慢調養,身子會好起來的。」慕雪沉著臉色抱怨。
「姐姐,天兒現在是你和少康哥的孩子了。若是有一天,兮兒真的死了,有你們照看著他,我也就放心了。」若兮輕哄著懷中的寶貝,看著他可愛的模樣,不捨得淚便落了下來。
「他是你的孩兒,你就要好好的看著他長大,別想把責任推給我們。」慕雪被她弄得也哽咽了起來。「何況,他是皇室血脈,總有一天是要回宮的,回到屬於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