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慇勤捧玉鐘,
當年拼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
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鏡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
女子點翠描丹迎髻,雪白綾羅繡裙,娥眉淡掃,媚眼如絲。似出水芙蓉,脫塵遺世。
目光灼灼穿珠簾,落在珠簾外那一襲月牙長袍拽地的男子身上。目光如水,柔情萬分。朱唇輕啟,聲聲婉約。手如柔荑飛舞於琴弦之上,一拔一彈間,曲子悠美流洩而出……
男子貌比潘安,氣度非凡。骨節分明的手執茶杯,輕放於嘴唇邊。眉似遠山,目如朗星。帶著幾分壞壞的邪肆笑容,挑逗地迎上女子的目光。
不期然,女子白晰光潔的俏臉蛋紅霞飄飛。那份羞澀更將沉魚落雁的姿容又添了幾分純真動人的美,似一朵含苞綻放的花蕾,令人迷醉。
男子擱下茶杯,嘴角勾了勾,心裡暗笑道:這年頭連青樓女子都能裝成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女子一般,還真是厲害。
一曲音落,纖指收回。圓潤晶瑩的指甲修長,塗著粉色指油,似能聞到那甜蜜的香味。她朝男子嫣然一笑,百媚生。彷彿整間屋子都被那笑嫣點亮般,明如月,亮似珠。
「楚公子,不知小女子此曲如何?」眼眸閃爍著光芒,期待地望著他。
「妙極。」楚御恆撫掌,含笑讚道。「鳳語姑娘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曲子自然是動聽,但卻算不得極出色。當然,這話可只能留在心裡。
「公子謬讚了。」
聽楚御恆一言,鳳語越發嬌羞。眸光流轉,將他丰神俊朗的儀表深深印入眼裡。雖說世人皆稱武林少年盟主楚御恆放蕩不羈,甚是風流。但她卻對他甚為心動,他雖風流卻不下流,每次到她鳳語閣僅是聽曲談天,完全不像別的人那般的動手動腳。一顆芳心慚慚遺落在他身上,雖然她為青樓女子,見過的男子皆是一幅醜陋嘴臉,嘴裡甜言蜜語還不是一樣薄情寡義。一旦膩了她們這些風塵女子的身子,便翻臉不認人。越見的多,她便越覺得楚御恆難得。如果能委身與他,難怕只做他的小妾。此生,她也滿足了。
「在下可是句句肺腑之言。」楚御恆似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鳳語姑娘不但美如天仙、琴藝了得,更如一株清蓮出污泥而不染。」後一句倒是真的,這鳳語雖為青樓女子,卻只是賣藝不賣身。不過倒不知這是精明老鴇的策略,還是她潔身自愛?
鳳語翦翦清瞳裡折射著似星辰璀璨的光芒,楚御恆的話令她感動不已。來鳳語閣的男子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明裡聽曲,暗裡還不是想要得到自己的身子。一旦被她婉拒後,便會罵著難聽的話語。什麼婊子、娼妓,假清高之類的,初時,她覺得委屈常常夜裡暗自垂淚。日子久了,反倒麻木了。管他人說些什麼,她是妓女沒錯。她們難道就沒有尊嚴嗎?她是藝妓,並沒有出賣自己的**。原以為所有的人都會認為她不潔,沒想到自己心儀的男子居然能說出那番讚美她的話。眼眸不知不覺濕潤,彷彿所遭受的委屈找到了渲洩的出口般,淚花閃爍……
窗外,綠樹搖曳,花枝翩舞,芬芳入閣,珠簾晃蕩。
氣氛,似乎變得暖昧。
鳳語望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心裡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抓住機會,她想擺脫風塵無根的生活,卻追求自己的幸福。
楚御恆薄唇勾了勾,深邃如幽潭的眼瞳沒有錯過她每一絲表情。她的嬌羞,她的感動,她的若有所思。果然,這樣的生活才適合自己。想起那日皇太后生辰後,他剛與冷裴遠回到冷府。卻在府門口碰到阿寶苦著臉正等著他,說是爹突染重病。雖然覺得驚訝,卻沒懷疑。這張包子臉從來不會撒謊,於是匆匆辭了冷裴遠。連那個小魔女冷彎彎面都沒見,便帶著阿寶急往家趕。誰知從不撒謊的包子臉居然敢給他撒謊,老爹根本什麼事都沒有。只是使計騙自己回家,原因居然是要他成親。
惱得怒火胸裡燒,卻抵不過老娘的眼淚。無法,表面上他只得乖乖任他們挑著女子的畫像往自己面前送。但是他楚御恆是這麼容易妥協的嗎?當然不可能。趁他們放鬆警惕時,他還不逃之夭夭。
眸裡閃著得意的光芒,要他為一朵花放棄整個花園,打死也不幹。
「楚公子,你真的覺得奴家美嗎?」鳳語嬌軟的聲音響起。
「自然。」楚御恆點頭,不是廢話嗎。如果不美,本少爺的銀子不是白花。
鳳語香腮桃紅,步如蓮花。掀開珠簾,款款走到楚御恆面前。
「那公子今晚可願留下?」她星眸微嗔,笑巧兮兮地問道。
「留下?」
楚御恆一怔,她的提示不正中自己的下懷嗎?為何此刻自己卻無法一口應下,反而遲疑起來。深邃的眼眸望著面前雪膚花貌的女子,那盈水眸子含情脈脈。如果的香艷奪目,他的腦海裡居然閃出那個冷戾的粉嫩女娃,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正怔怔地望著自己,他不由得渾身一顫。什麼旖旎的念頭也無法生起。
「公子不願意麼?」鳳語水眸一暗,沒想到他居然還在猶豫。
「我——」
楚御恆吶吶開口,卻始終擺脫不了冷彎彎的身影。天啊,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懂了。」鳳語俏顏彷彿失去了光彩般,「公子是嫌棄奴家嗎?」
「當然不是。」楚御恆搖頭,美人鍾情自己,他當然開心。如果是以前一定馬上答應,可是現在他想答應,偏偏說出的話卻不是。那個小女娃的眼神總在他腦海浮現,似乎現在她就在屋子某處盯著自己。
「難道楚公子有喜歡的人嗎?」鳳語黯然失神,卻見他表情真不是輕視自己。難道他有心上人了?所以才會每每到她這裡來只聽曲。
「喜歡的人?」楚御恆一愣,「什麼樣才是喜歡的人?」
「在某些時候,腦海裡總浮現她的身影。做事時,卻會想到她。看到某人,也會總與她作比較……」
鳳語的話令楚御恆心裡咯的一下,她說的情形自己好像的確有。而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冷彎彎。如果她說的情形便是喜歡,難道自己喜歡上那個小女娃了?
桀驁不馴的心初次恐慌起來,會嗎?他會喜歡上一個九歲的女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