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蘇展只覺得一顆心掉進了千年冰潭,凍得他幾近窒息。旁人的恭喜聲似一道道的催命符更加令他冷到四肢百骸都結冰,那雙清澈的眼瞳被蒙了塵。迷濛裡含著無盡的憂傷,一向微揚淺笑的嘴角拉成了直線。
「草民已經有心上人了,請皇上收回成命。」
「展兒。」吏部尚書蘇耀成得意的笑容垮下,無比震驚地望著兒子。回頭再瞧見恩師一臉的不悅,皇上、太后一臉的震然,更嚇得連滾帶爬踉蹌竄到蘇展身邊,撲通跪到了地上。
「太后、皇上,犬兒只是一時胡語,求皇上、太后饒了他。」回轉身,又連忙伸手拉著蘇展的衣擺要他跪下請罪。
「草民有罪。」蘇展跪下,表情卻依然堅定。「但草民所言全是事實,還望皇上成全草民。」如果沒有月兒,也許他會接受這看似榮耀的聖旨。但現在既與月兒許約三生,又怎可負她?
「這——」原本一番好意的皇太后也被這變故給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琉璃眼定然地望著軒轅夜,「皇兒,你看這該如何是好?」
軒轅夜一語不發,眼睛冷然地望著蘇展。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原本熱鬧的場面一下子沉寂下來,眾人都屏息著不敢發言,也猜不透軒轅夜在想些什麼?不過原本對蘇家抱妒忌心情的官員們可都在心裡幸災樂禍,誰不知皇上性情不定,而這蘇展盡敢拒旨,這下子他們蘇家可要惹禍上身了。
冷月兒一顆心忐忑不安,纖細雙手死死地捏著手絹。黑白分明的眸子盈著水霧,眼光閃閃。軒轅夜的口諭似一把利劍插在她的心間,幸福的憧憬被擊得支離破碎。原以為只能眼睜睜瞧著他另娶她人,心痛得不能呼吸。然而現在蘇展的拒婚,又讓已經死寂的心復活。是感動,是期待,也是驚懼。沒想到他居然能為自己抗旨,眼眶泛紅,不能言語的感動似一道暖流在心間流淌。然而還來不及開心,卻又被蘇展的安危給牽動著。抗旨可是死罪,皇上會治他的罪嗎?情感糾結,渴望幸福的未來,卻又擔心他的安危?她要怎麼辦?
冷彎彎瞧著冷月兒似擰麻花般的雙手,黑寶石般靈動的雙眸閃過莫名的光芒。對這個越來越依賴自己的姐姐,她也逐漸有了感情。眼見她如此擔憂,軟綿綿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手。
冷月兒感覺到冷彎彎無聲的安慰,回眸衝她一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那交握的手如此顫抖,將她內心的不安真實地反映出來。
氣氛很詭異,所有的人都低垂著頭。
冷裴遠輕擱下杯子,蘇展的拒婚令他激賞。然而皇命難違,就算他現在拒婚就有用嗎?只怕到最後依然不得不順從去娶那個夜遼的公主,微側身回眸卻見大女兒紅著眼眶,那麼悲傷地望著跪在地上的蘇展。心裡也跟著疼痛起來,這個女兒從小就缺乏他的關愛,他欠她的太多,如果蘇展真是她的幸福,自己是不是該幫她抓牢呢?
楚御恆瞧著直挺地跪在地上的蘇展,深邃的眼裡閃過欣賞的光芒。原本瞧他一幅弱書生的模樣,沒想到卻有如此的堅定與勇氣,實在令人佩服。
「有心上人,那又怎樣?」軒轅夜終於開口了,語氣冷得沒有溫度。劍眉挑起,有些危險地望著跪在地上的蘇展。沒想到這個斯文的公子居然敢拒婚,有幾分欣賞,但皇權絕不容他挑釁。「哪怕已經成親,也得給我退了。」
「皇上——」蘇展驀然抬頭,不敢相信地望著軒轅夜。清澈的眸子卻並不懼怕,反而湧起前所未有的堅定。「草民與她兩情廂願,也許一生之約。絕不會棄她而另娶。」
「展兒,你糊塗了。」蘇耀成一聽,只覺得冷汗從額間頻繁滲出。一個勁地拉著他,阻止他的妄語。
「爹,孩兒不孝。」蘇展拂開蘇耀成的手,堅定地道。「但孩兒絕不後悔,也絕不娶那夜遼公主。」大殿之上青年俊才皆是,為何偏要他去娶一國公主?
「大膽。」原本對他抱著重期的宰相刷地站了起來,鐵青著臉指著蘇展責備道。「皇上讓你娶夜遼公主,那是你幾生修來的福氣,你居然敢抗旨?」
「草民自問身份卑微、才學疏淺,配不上夜遼公主。」他定然地望著宰相,並不懼怕他。「倒是宰相公子一表人材,他更合適。」
「你、你——」宰相瞪著他說不出話,精明如他怎不知皇上的打算,又怎肯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去攤上那個包袱?那不榮譽,根本是地雷。一個不慎,便會惹上抄家滅族的禍事。
「夠了!」軒轅夜冷冷地喝道,戾眼掃去。
宰相與蘇展皆噤了聲,不敢再語。
「你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他冷然地望著蘇展,倒要瞧瞧究竟是誰能讓他不顧性命也要抗旨拒婚?
蘇展抿了抿嘴卻不開口,只是直視著地面。現在說出來只怕月兒也難逃獲罪,倒不如他一人抗。
「不說?」軒轅夜危險地瞇起了眼,很好、很好,他居然敢無視自己的威嚴。「難道你就不怕朕下令治你的罪?你可要知抗旨是殺頭的大罪。」
「展兒,你倒說啊。」蘇耀成急得無法,使勁拉著蘇展的袍擺。
大殿裡眾人都四處觀望,猜測究竟誰才是他的心上人?
冷月兒聽到軒轅夜冰冷的話語,再看著蘇展一幅豁出去的模樣。急得默默流淚,不行,她不能讓展一個人去面對。
「是我。」她鼓足勇氣站了起來,袍口將案桌上的酒杯掀翻,濕了她的衣襟。那雙盈淚的眼眸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她走出案邊,跪到蘇展的身邊。頭朝皇上一躬。「蘇公子的心上人是民女。」
「月兒。」蘇展望著身邊的她,擔心到心痛。
「說好的要永遠在一起。」冷月兒朝蘇展微笑,「如論前面道路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對。」
「好。」蘇展的眼濕潤了,骨節分明的大手堅定地握上了她的玉手。
眾人一見卻是鎮北將軍的大女兒皆是一驚,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冷裴遠,卻見他面似罩霜,冷得戾人。
冷裴遠見冷月兒主動站了出來,他也走上前跪下,請罪道:
「臣教女無方,還請陛下治罪。」
「爹,對不起。」冷月兒見到父親,愧疚地流淚。「是女兒連累你了。」
冷裴遠沒有說話,卻給了她一記安定的眼神。
「皇上,冷將軍是國之棟樑。冷小姐與蘇公子也是有情在先,錯不在他們。還請皇兄三思。」軒轅晝的思索終於在冷裴遠的自請罪時清醒過來,沒想到蘇展不惜抗旨拒婚的心上人居然是冷月兒。記憶裡冷月兒一直是個嬌蠻的千金小姐,現在看來她倒是成長了不少。已經有勇氣與蘇展共同面對難題了,倒是令人佩服。
「請皇上三思。」
大殿的人跪成了一片,齊聲道。宏亮的聲音震盪著宮殿似乎都在顫動著。
一部份是冷裴遠的勢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自是知道這個道理;另一撥則是宰相的人,雖氣蘇展所為。但他卻是自己得意門生的兒子,怎能眼見他們受治;還有的人則是心不甘情不願,卻只能附合的人。
軒轅夜高高地坐在殿上,目光如炬,將眾人的神情都看在眼底。他抿著唇,似在思考。
「皇上,大家所言甚是。且今日本是哀家的生辰,你就讓他們都先退下吧。」皇太后也也斂了笑,勸著軒轅夜。皇權居然不容挑辦,但是這兩個當事人,一個是冷將軍的女兒,一個又是宰相得意門生的兒子。他們的身後牽扯的更是半數以上的官員,這些可是江山的根基,都不能忽視的。
軒轅夜的目光不離冷彎彎,原本他是想看她有什麼反應的。但既然母后開口了,自然不能拂了她的意。
「母后生辰,自然不能擾了您的興。」軒轅夜對著皇太后淺笑,回轉身,目光炯然地望著地上跪著的四人。「你們先退下吧,這事過後再談。」
「謝皇上、太后。」
四人退下,心裡卻依然壓著石頭。皇上說過後再談,卻沒有說是收回成命,還是饒他們的罪。
冷月兒與蘇展癡凝,交換著彼此的決定:不管這事如何收場,他們都要並肩同前進。
冷彎彎唇勾了勾,墨黑的眼瞳迎著軒轅夜若有所意的眼神。眸光閃閃,那男人不肯收回成命是想跟自己過招嗎?呵,她在心底冷笑。如果你以為皇上的身份,我便怕了。那麼很遺憾要讓你失望了。翦翦水瞳傲然不馴地望著他,接下他的挑戰。
有意思。
軒轅夜眉梢挑了挑,這女娃果真沒令自己失望。瞧見她傲然的模樣,似一朵綻放在顛崖邊的雪蓮。高高俯視著山腳睥睨著一切,他很期待著她的反擊。
楚御恆一直注視著軒轅夜,心裡並不因為他是皇帝而忘記悅香閣之仇。深邃的目光在瞧見他與冷彎彎的對視時,流露出濃濃的不悅。心裡彷彿被什麼卡住般不順暢,沒去想原因,卻莫名的更加瞧不順眼軒轅夜……
————《九歲小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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