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尼克是什麼樣的?楊帆覺得現在她才慢慢開始瞭解。沒那麼神秘,也沒那麼嚇人,當然也不像她以前想像的那麼浪漫。
尼克其實會偷懶。
森林邊緣有一種褐色羽毛的像雞一樣的動物,個頭大的像鵝,小的像鴨子。全身褐色和深棕色的羽毛交織,喙是嫩黃色。全身的羽毛是天然的保護色,靜止不動的時候可以完全隱藏在森林裡。
它跑起來很快,一溜煙就不見了。尼克跟它比體型太大,森林裡又到處是樹木,所以很不好抓。
她直接叫它野雞。
尼克很少抓它,她猜一是因為不好抓,二是反正都要費力氣抓,它的個頭小又不夠吃,沒有土耗子方便。土耗子好歹還會去山坡那裡活動,抓起來比它方便得多。
但是現在可能是天氣太熱?她很少在山坡處看到土耗子,尼克打獵也多是在森林裡。像野雞這種不會飛又數量較多的獵物就常常出現在他們的菜單中了。
她發現尼克也會偷懶就是因為他打來野雞後不會給它們褪毛,而是直接就烤。
楊帆以前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尼克是原始人嘛,原始人就是茹毛飲血的。可是尼克烤完給她之前會把她那只的大羽毛給除掉,只剩下小絨毛。她吃的時候只要把小絨毛拔掉就行了。
這說明他是會褪毛的。那他為什麼不把他自己的野雞的毛也褪掉呢?
在以前,楊帆一直用『神秘』的目光看待尼克,他的一切行動都是有理由的,他的一切跟她設想不同的做法都是野性的直覺,是在這個世界的正確的生活方式。在她更浪漫一點的想法中還想過要不要跟他學,說不定不褪毛只是她的牙齒不夠好,還有點自卑呢。
然後她就看到他在吃自己的那只野雞時連羽毛帶肉一口撕下,接著吐羽毛吐不出來卡在喉嚨裡開始咳嗽打噴嚏。
當她開始猜測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太懶,懶得褪掉野雞的羽毛後,在一次他又帶回了一串野雞後,她主動去收拾野雞,開膛破肚後開水燙過拔毛,收拾完了再交給他去烤。
她想,如果野雞不褪毛是正確的,他就習慣吃不褪毛的,那她以後就不這麼做了。
但結果證明尼克非常高興的把褪過毛的野雞給吃了,還多吃了兩隻。而且他好像很喜歡吃肉的時候不用一直吐羽毛,第二天他又打了一串野雞回來,一回來就直接把野雞都堆到她的腳邊,期待的看著她。
除了這件事外,還有一件事也給了楊帆同樣的感覺。
他們吃剩的動物的皮毛和骨頭,尼克以前都是堆到山坡的邊緣處,然後等到積得像一座小土堆後就用尾巴把它們掃下山坡。骨頭什麼的就順著山坡滾下去了,他們住的地方就乾乾淨淨的了。
她以前覺得這可能就是尼克森人的習慣,而且掉下山坡的骨頭什麼的也會被其他的小動物搬走吃掉。大自然嘛,本來就是這樣。
現在想想,她覺得可能是他不想每天清理,才會堆在那裡,等堆得多了不得不清理了就扔到眼不見為淨的地方。
後來每次吃過飯,她都把骨頭什麼的撿撿,然後直接扔到山坡下,他也沒反應。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除此之外,尼克還喜歡在地上打滾,有時她都沒反應過來,他就突然躺在地上滾來滾去,大尾巴把地上的土都蕩起來了。
楊帆以前是猜這可能是他清潔的辦法,不是說小鳥啊什麼喜歡洗沙浴嗎?後來發現不止是地上,他還會在小溪邊的鵝卵石地上打滾,比在山坡的地上滾得還高興。他帶她去小溪時,她在溪水裡洗澡,他在岸上打滾,滾完了再到溪水裡泡一泡。
她還以為他是身上癢,就像冬天時麟片太厚,他磨麟片一樣。她拿著石頭替他磨背,結果他又滾到地上去了。
後來她猜,他可能只是喜歡滾著玩。
他還喜歡抱著尾巴磨牙,自己啃自己的尾巴啃得咯咯響,她聽著都疼。
她一直認為這些都是尼克自己的遊戲,只是她以前沒發現。可是當他越來越『活潑』之後,她開始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尼克現在每天都到森林裡去,跟她在一起時也總拿尾巴磨她,大尾巴圈著她的時候總是上下滑動,弄得她渾身癢癢。
他的一舉一動讓楊帆越來越接近一個猜測,終於有一天,當他們在小溪邊的時候,她看到他下腹處那裡的白色麟片的顏色變深了。
她當時嚇得一屁股坐到了水裡,然後就連跑帶跳的從小溪裡跑出來,回去的路上,她趴在他的背上也一直不安的動來動去,下午吃過飯後,當他再次用尾巴輕輕圈住她磨蹭的時候,她第一次像被他嚇住一樣從他的尾巴圈成的圈中跳出來,先一步鑽進了石洞。
尼克,發情了。他在向她求歡!
就算楊帆現在對他的感情已經轉變了,她也認為這樣的進展太快了。至少要再過幾年,或者更長時間,她才能接受他。
晚上睡覺時,尼克照舊用尾巴圈住她,一起躺在大草墊上。在她把他的尾巴推下去幾次後,他不再用尾巴圈住她了,而是側躺在她的旁邊,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直到她睡著為止。
一夜胡思亂想又輾轉難眠後,楊帆生病了。
她不知道這病到底是心理因素佔多還是身體因素佔多,反正第二天早上發現開始發燒之後,她的第一個念頭時:太好了,病了就不用再想辦法騙他了。
現在她還真沒有信心能一直拒絕尼克到底,他要是一直這麼每天每天的纏著她,萬一她心軟一次就糟了。
沒有想清楚前還是什麼都別做比較好。
說起身體因素,她到這裡來粗略算一下都快二千多天了,雖然剛剛才過去兩個季節。這麼長時間不生病,好是好,可也讓她一直懸著心,這下一病反倒有種『終於來了』的放心感。
尼克是在她沒醒之前就發現她生病了,她猜他只是感覺到她的體溫上升了,他的做法是把水甕裡的水拿來潑在她臉上。
誤打誤撞,這個辦法倒是不算錯。
然後,天還沒亮他就出去打獵了。第一次他給她帶回來了很多枝野果,看樣子是直接把掛滿野果的樹枝給直接折回來了。
楊帆燒得渾身沒力氣,自己摸自己都覺得燙得嚇人,可還是冷得打哆嗦。她縮在草墊上,緊緊抱成一團。
尼克在太陽升起後把她從石洞裡抱出來了,然後用很多寬大的樹葉把她蓋住,她聞到了薄荷葉的清香。
山坡上的草地讓太陽曬得發燙,她躺在上頭不停的出汗,幾乎把她從頭到腳埋起來的樹葉隔絕了熾烈的陽光。她被太陽曬得快要脫水,只好不停的伸手摘旁邊的野果吃。
等要下雨的時候他就把她給挪進去,外面巨大的石盤是她做的儲水器,大口大肚子的石缸有四個,每次下雨都能收集不少的雨水。
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等雲收雨散他再把她挪出來繼續曬太陽。
今天他沒去打獵,只是去給她採了兩次野果和樹葉。
到了晚上,楊帆已經覺得好多了。
尼克一天都沒有吃東西,還重新采新的線草,又做了一個新的草墊放到石洞裡。新草墊不但散發著清香,還熱騰騰的,躺在上面很舒服。
晚上她覺得自己又燒得渾身發熱的時候,總是喜歡抱住身旁涼涼的他,把手腳都張開了貼在他的身上,覺得這一片被溫熱了就迷迷糊糊的硬是推他翻個身,繼續抱著他涼涼的另一邊。
早上起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抱著他的尾巴,那根粗長的尾巴是多麼的強力,她曾經看過到他用這尾巴抽翻了一頭奔逃的寬額牛,最後那頭四蹄動物成了他們的食物。
現在這條尾巴就這麼乖乖的被她抱在懷裡,她一邊抱住一邊好像嫌它不夠柔軟一樣不停的換姿勢。
發覺她醒了,躺在她背後的尼克開始從喉嚨裡發出緩慢的咕嚕聲,她好像記得在昨天晚上睡著前,他就一直這樣輕輕的咕嚕著安慰她。
她翻了個身,才發現昨天晚上她可能在睡著後折騰了半天。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明明是正面抱著她,尾巴圈在她的後面。可是現在他在她背後,她像顆蛋那樣團起手腳縮在他的肚腹處,雙手抱著他的尾巴尖,兩條腿也夾了上去。
昨天晚上放得好好的草墊已經快散開了,一些線草掉在外面,可見昨天晚上她睡著後煩躁的不得了,他也不得不順著她不停的翻身。
楊帆病了十多天,尼克改成兩天或三天打一次獵,剩下的時間都守在她身旁。他在她病的時候改為讓她吃蛋和野果,每次去森林裡打獵都會給她折一大堆掛滿各種野果的樹枝。
他學會了使用她做的皮袋,每次回來皮袋裡都裝著滿滿的大大小小的蛋。
等她病好之後,真的鬆了一大口氣。因為她發現她真的不知道在發燒這樣的『小病』上她能做什麼?
尼克知道用水給她降溫,讓她曬太陽和用樹葉蓋住她,這些看起來已經充滿智慧了,可是遠遠不夠。
她能夠好起來全是靠自己的身體強扛過去的。
以前她從來不覺得發燒是什麼大病,喉嚨痛就吃黃連片,拉肚子就吃氟哌酸,發燒吃銀翹片。大街小巷裡哪間藥店裡都能買到,一點都不貴。
可是在這裡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中醫是博大精深,可她連黃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更別提這裡根本不會有黃連了。
後來想起她儲存的干苦菜,她在之後幾天狠狠吃了好幾天,可是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像黃連一樣起作用,全是心理安慰。
她不能只依靠尼克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有些事他做起來可以稱讚一聲『聰明』,但她不能用他的標準來要求她自己。
楊帆想起好像有動物在受傷後會找尋能治傷的藥草吃。
她決定等她好了以後就這麼試試看,至少要找到在這個世界的幾種能用的草藥。
薄荷葉就是一種,她認為它的作用是殺菌,清除身體上的異味,應該對皮膚病也有好處。她用它來刷牙的效果就很好。
尼克在她痊癒後很高興,他比她更早發現她的體溫恢復正常了。他用尾巴緊緊的纏住她的雙腿,蹭著她的臉,生疏的不停的親吻她。他用嘴不停的碰她,幾次以後她才發現這是他的『親吻』,他第一次不是在她的引導下主動『親』她。
「尼克……」她驚喜的叫他。
像是回應一般,他發出的咕嚕聲突然變大了,他的聲音用力的從胸腔裡發出來,震動。
——尼克。
她順從的和他依偎在一起,這跟她剛被他抓住時的順從不同,也跟她以前對他的『聽從』不同,如果這時他想對她做什麼的話,她升不起一丁點反抗的意識。
這很危險。可她命令不了自己。理智在慶幸,幸好現在她的病剛剛好,他看起來還不想幹點什麼。
她把那些掃興的內心裡的警告的念頭都忘到一邊,閉上眼睛靠在他的懷裡。不像人的麟片和外表已經嚇不住她了。
——尼克。
她突然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出自己的名字:「楊帆。」
他的眼睛看著她,她知道他不會說,可她想讓他記住她的名字。
「我叫楊帆。」她指著自己,把他的手拉過來按在她的心口。
「尼克,我叫楊帆。」記住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