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在結束前,對楊帆開了一個大玩笑。
這讓她在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冬季將要離開,那看起來就像是又一場災難來了。
首先是太陽,它從來沒有顯得那麼大,就算在山洞裡也發覺了不同。她走到山洞口,頭頂的太陽好像距離她太近了,它的光也無比的耀眼,楊帆根本不敢直視它哪怕一秒鐘。
然後,地面裂開了。巨大的龜裂把眼前的大地分成一塊塊,楊帆在山腰處看到這一幕時立刻嚇軟了腿,滿腦子都是怎麼逃這個問題。
但很快她就發現尼克森人不像她這麼緊張激動,在這個時候她的第一選擇就是相信他們的判斷而不是她的,既然他們不逃,那她也不用逃。
在冷靜下來後她發現了地裂的原因,是因為地面上的冰層裂開了。冰裂導致地裂。
這個時候楊帆還只是驚訝地面的冰居然有這麼厚,從上面看只能看到大概,但很明顯的深色的土地裂口處有白色的冰層。
這時她才聯想到最近有些反常的太陽,這意味著冬季快要過去了嗎?
不管在什麼地方,春天的來到都是一件好事,所以楊帆剛開始也是鬆了一口氣,她想春天到了,那就意味著尼克森人可以找到更多的食物,她和尼克也能回家了。在山洞裡住了這麼長時間,她現在覺得跟尼克兩個人住在山坡上簡直太幸福了。
可事情卻越變越糟了。
楊帆的土豆乾早已經吃完了,最近她吃的除了肉就是尼克特別給她找來的各種動物的蛋。她正想著是不是能夠跟他出去找一些其他更合適的食物,比如野果的時候,尼克森人又開始挖洞了。
他們很快把山洞給挖穿了。
不是說把整座山給挖穿了,而是從在明顯靠近山壁的地方又開了一個洞口,這個洞口的地勢明顯比真正的洞口要低得多,是一個很明顯的坡形。
所有的尼克森人和動物們都聚集在了山洞中央,楊帆發現山洞中央的地勢是最高的。
在這些準備工作做完後一個月她才知道這都是為什麼。
山頂的雪化了。
早在冬季剛開始的時候,站在山洞口看過這附近地勢的楊帆就猜測過黑石山這一帶這麼明顯的坡型地勢應該是由水或泥石流從山頂高處衝下來形成的。
她認為這應該是經過很多年的慢慢積累才有這樣的地勢,連森林帶都明顯後退了。可現在她才想到,這或許不只是慢慢積累才造成的。
融化的雪和冰從山頂滑下,躲在山洞裡的楊帆耳邊聽著轟隆隆的聲音,就像千軍萬馬從頭頂跑過一樣。
整個山洞都震得發抖,所有的動物都很緊張,包括楊帆。
尼克森人反倒很鎮定,她後來想到這大概是因為只是雪化了而已,沒有真正的生命危險,他們已經習慣了。
可楊帆不習慣,她保持著蹲在尼克身旁的姿勢,好像時刻準備站起來跑。因為山洞好像要被壓塌了一樣。
事實證明山洞不會塌,只是融化的冰雪倒灌進來了,混合著泥土和動物的屍體之類的垃圾。
尼克森人開始把冰雪從山洞口搬開,用尾巴掃著推到另一邊的洞口推下山去,他們不停的這樣做,免得山洞口被冰雪堵起來。
山洞內的地熱讓很多冰雪融化成泥水,山洞內的地面開始淤積了不少的污水,在地熱下散發出難聞的讓人窒息的氣味。
尼克森人不在乎,他們的腳上都是麟片,只是住在淺淺的泥水裡對他們沒有關係。其他的動物也不在乎,它們早就習慣了在各種自然環境中生活。
唯一不習慣的只有楊帆,在她發現地熱來不及烘乾地上的雪水,反而因為溫度和溫度的緣故,山洞裡開始變得越來越難忍受之後,她馬上想出一個主意來改善環境。
她拉著尼克在兩個洞口之間,沿著洞壁挖出兩條深深的溝槽。
她很清楚尼克森人的模仿性有多好,所以她只是帶著尼克讓他把洞口的冰雪堆到溝槽裡,然後讓他沿著溝槽把冰雪從另一個洞口推下去。
這當然比其他尼克森人用尾巴推掃冰雪時快得多,也更簡單。所以所有的尼克森人都這樣做了,一夜過去後,她發現又多了好幾條更深更大的溝槽。
但楊帆是讓尼克按照山洞的走勢,緊貼著洞壁挖出來的,其他尼克森人在挖溝槽的時候為了避過其他動物臥的地方,拐了好幾道彎,顯然沒有直來直去的溝槽好用。幾次以後挖歪的那幾條就沒人用了,都擠著剩下的比較直的幾條用。
楊帆也上去做示範,她只要做上幾次,其他的尼克森人都能學會。她幫尼克把冰雪打實,盡量滾成一個球狀,剩下的尼克森人也學著滾起了雪球。
洞口堆積的冰雪清理起來越來越快,除了溝槽之外的地方也不容易有雪了,山洞裡在動物聚集的地方留出了一塊相對來說乾燥的空地。
楊帆鬆了一口氣,覺得日子好過點了。
山頂的冰雪斷斷續續的從上面滑下來,在二十多天後才算結束,當頭頂不再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後,尼克森人才開始恢復打獵,這時山洞裡的存糧已經基本上吃完了。
關於春天,楊帆至少猜對了一件事,就是食物再也不用發愁了。一些單身的尼克森人已經開始陸續離開了,最先走的就是那兩隻年幼的尼克森人。
這兩個小尼克森人現在看起來已經跟成年的尼克森人一樣高大了,從外表看他們唯一的不同就是在麟片的顏色上。楊帆經過這一個冬天已經大概找出了如何分辨尼克森人的年齡。
年幼的尼克森人的麟片在顏色最深的地方也只是深青色,其他的尼克森人的雙腿和尾巴的顏色從黑青色、發灰的黑青色到純黑色各有不等。
尼克應該是較年輕的尼克森人,他的雙腿和尾巴上的顏色是黑青色。如果按年齡分,他可能相當於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的尼克森人。
可能他的父母就在這幾百個尼克森人中間,想到這個楊帆總忍不住猜測這裡面哪一對是尼克的父母。
單身的尼克森人都走了之後,剩下的帶著伴侶的尼克森人也漸漸離開了。但是四蹄動物和猴子娜娜的尼克森人都沒有離開。
尼克和其他尼克森人每天出去打獵回來,腰部以下都是泥污。從山洞口看是看不出什麼來的,但楊帆猜測山下面很可能現在就像沼澤一樣。山頂的融雪加上地面上的冰層,一起融化的話這個水量絕對不小。
楊帆站在山洞口向山下看,近的看不出來,遠處還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像冬天裡大地被雪蓋住一樣。
食物也變得越來越豐富。尼克森人給他們的伴侶帶回來了剛發芽的樹葉和新鮮的草,尼克給她帶來了野果。他們抓回來的獵物都是一些較小的動物,大型的動物一個都沒見到。楊帆猜可能大點的動物都還躲著沒出來呢。
當尼克他們腳上的泥越來越少,帶回來的獵物越來越大後,楊帆看到那只帶著馬牛的尼克森人離開了。
出於好奇,她送他們到洞口,還對他們揮手。
「再見!明年再見!」楊帆說這句話時免不了有點悲壯感,誰知道明年還能不能見到那頭馬牛呢?不管是她還是它,都有可能在這未來的一年裡出現什麼意外,或許被別的猛獸當碰成獵物吃了。
馬牛沒有回應她,這不奇怪,倒是那個尼克森人也衝她揮了揮手。
這段時間他們模仿她已經成習慣了。楊帆看到他揮手,連忙又用力揮了好幾下,等看不見他們了才把手放下來。
四個蹄子的動物都跟著它們的尼克森人走了,楊帆發現自己就連它們也比不了。那些看起來只是吃草的動物,居然能在這麼陡峭的黑石山上輕鬆的跑來跑去,就連那些尼克森人都只能小心翼翼的爬下去,它們一會兒就跑得比他們遠了。
慢慢的山洞裡只剩下她和猴子娜娜,長著貓臉的咪咪早在雪化後就跑出去了,她還以為它只是去覓食,可是它就這麼跑了。
楊帆的擔心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因為她早就知道就算是咪咪也比她更加清楚怎麼在這個世界生活,因為這本來就是它的世界。整個冬天咪咪都是自己找食物吃,它是雜食動物,在山洞裡的時候,不管是肉還是苔蘚它都能吃的津津有味,而且它的速度很快,張開四肢時能順著風滑翔。
因為它是跟著尼克他們一起進來的,所以山洞裡的尼克森人都沒有傷害它,有好幾次她看到它跟著尼克一起出去打獵,吃得滿爪子是血的回來。
猴子娜娜也在雪化後時常跑到山洞外面去,有一天它也一去不回了。
當楊帆自己一個人留在山洞裡等尼克時,發現晚上回來的另一個尼克森人找不到他的猴子,她才發現事情壞了。
覺得自己沒有看好『同伴』的她非常心虛的躲在了尼克的身後,看著那個『形單影隻』的尼克森人,她竟然覺得他的背影有點悲傷。
第二天,那個尼克森人也離開了。山洞裡只剩下她和尼克,而尼克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楊帆明白了,尼克森人離開山洞的時機更多是考慮到他們的『伴侶』。所以單身的尼克森人最早走,他們一點也不在乎外面是什麼樣,只要雪化了,有足夠的食物了就行。
伴侶是四蹄動物的尼克森人是在山下的水快要退去後才走的,為的就是不讓那些馬牛的蹄子陷到泥裡去,那樣它們就出不來了。
猴子娜娜和咪咪其實應該是在森林裡生活的動物,所以帶著猴子的那個尼克森人一直等到現在,可惜的是娜娜可能是在發現能找到食物之後,不等他就自己跑了。
想到這裡,楊帆又覺得尼克森人好像也有點可憐。比如像猴子娜娜,它對那個尼克森人沒有『同伴』的情誼。
猴子應該都是群居,那個尼克森人可能就像尼克當初對她那樣,碰到這隻猴子後就把它帶到他的『家』去,給它食物,把它留下,如果它跑,他就去把它找回來。
可是事實上猴子娜娜並沒有把那個尼克森人當成一隻『猴子』,也沒有把這裡當成『猴子群』,所以它現在應該是去找其他猴子去了。
楊帆又想起那些比尼克森人更矯捷的四蹄動物,當它們比尼克森人更早一步回到地面上,如果恰好碰到它們的族群,它們會不會直接就跟著族群走了?等尼克森人從山上下來後就什麼也找不到了?
他們是會去找原來的『伴侶』,還是會等到發情期來了後再找新的『伴侶』?
楊帆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事,不過在她再次看到尼克帶著獵物回來後,倒是有種她在等他,而他永遠也不用擔心她會像猴子娜娜那樣不辭而別的自豪感。
現在,她有種他們已經是『一家人』的感覺了。她在為不會拋棄他而感到驕傲,她覺得如果由她先付出信任,尼克也會還給她同樣的信任。
她終於發現她一點也不想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