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冬天的食物發愁的顯然不止尼克森人。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上午,尼克和其他三分之一的尼克森人都出去打獵了。山洞裡只有另外三分之二的尼克森人和動物,還有楊帆。
出去打獵的多數都是有『伴侶』的尼克森人,留下來的『單身』的尼克森人每次只出去一半左右。
楊帆以前認為他們可能比較耐餓,但今天她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當時她正跟那隻猴子在一塊玩。沒辦法,在所有的動物中間,只有那只長毛猴子跟她能玩到一起,表情、反應也更近似人類,其他的馬牛和寬額牛之類的,不管她說什麼都很難從它們那裡看出反應來。她甚至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娜娜』,而那隻猴子很快就知道那是叫它的了。
聰明成這樣,不愧是靈長類!
楊帆只差握著娜娜的手喊一聲老鄉。在這種地方,想找個認識的動物都難如登天。猴子也湊和了。
她和猴子玩抓拐,雖然娜娜只會不停的把石子往上扔,不會扔上去的同時抓地上的石頭子,但甚至能陪她玩。這時在他們身旁的其他的尼克森人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一起站起來往山洞口跑去。
他們的速度飛快,轉眼就跑過去大半。
楊帆發現了,也顧不上玩了,立刻跟上去。她跑的沒有尼克森人快,等她跑到山洞口的時候,那裡已經打起來了,血肉橫飛。
楊帆僵在原地,在她眼前那些應該很強大的尼克森人不堪一擊的被一隻巨大的鳥抓住頭扯飛四肢,或者抓住胳膊扯飛頭。
那是一隻巨大到恐怖的鳥,它展開雙翅能遮住整個山洞口。
楊帆僵硬的腦袋還在緩慢的轉動著,尼克森人果然不是這個地方最強大的動物,在這隻鳥的面前,他們就像一條真正的蜥蜴一樣弱小。
鳥應該是來偷堆在山洞口的土耗子肉。尼克森人在過冬前把打獵得來的獵物都堆在山洞口,外面壘了一層又一層的碎石。在冬天來臨後,靠近洞口的獵物都凍了起來,楊帆認為這是為了便於儲存,在山洞內溫度會越來越高,食物可能會腐爛變質。
尼克森人這幾日一直在打獵,想儲存更多的食物,所以對原本放在洞口的食物不可能會躲在一旁讓這隻鳥偷走。
楊帆看到這隻鳥只能一次次俯衝下來,停在山洞口一瞬間的時候把擋在外面的碎石用爪子和喙拔開,把放在裡面的土耗子肉抓下來。它不能站在蓋滿雪的山腰處,只能一次次飛回來。
尼克森人可能是聽見它扇翅膀的聲音,要麼就是聽見碎石滾下去的動靜。除此之外,這隻鳥的動作相當輕,它甚至沒有叫,可能是怕把外面的尼克森人引回來。
山洞裡的尼克森人其實什麼也不能做,山洞口本來預留的空隙只有山洞口的五分之一,他們出去打獵的時候只能爬出去。當他們要阻止那隻鳥的時候,只能半攀在山洞口的碎石堆上,伸手去打它,連尾巴都不能用。
這簡直就是送死。
鳥被他們打擾了很生氣,它飛回來的時候會狠狠的叨攀在洞口的尼克森人,叼著他們的頭或胳膊就把他們扯出去,然後在空中用爪子把他們撕成幾塊。
楊帆發覺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她渾身哆嗦,但還是勇敢的衝上去,撿起地上的石頭砸那隻鳥的頭,照著它的眼睛砸。
她的力氣小,準頭也不夠,可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尼克森人中的一員。他們跟尼克一樣,都很像人類。她在這時發現自己很可能把他們也都看成了人,現在尼克森人正在保衛自己的家園,她不可能只是躲在一旁看著他們被這隻鳥撕碎。
尼克森人的模仿性不錯,在發現用石頭砸比自己撲上去要更安全也更有用之後,剩下的尼克森人很快都學會了用石頭砸那隻鳥,並立刻找到了它的弱點:眼睛。
他們在洞壁上快速鑿下一塊塊大石,然後掄圓了胳膊照著那隻鳥的眼睛砸過去。
鳥一次次飛回來,但這次它很顯然不能再靠近山洞口了,失敗了幾次後它就放棄了,轉頭往山下飛去。
楊帆還在哭,她記得山下不止有剛才鳥扒下去的土耗子肉,還有死的尼克森人,那些很可能就是那隻鳥今天的食物。
她沒有見過尼克森人死,她真的認為他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動物。就算她理智的沒有把他們定義為最強大的,可感情上她是這麼盼望的,盼望這裡沒有他們的天敵。
她很難接受朝夕相處的尼克森人的屍體變成別的動物的食物。
她蹲在山洞口,寒風一陣陣的吹,她慢慢發現其他尼克森人都回到山洞裡去了,留在這裡的只有兩三個受了傷的。他們有的是在胳膊上,有的是在頭上被那隻鳥叨去了一大塊肉,還有一個整個小臂都被扯掉了。
他們靠在山洞口,顯然也不打算回去。
她本來是想在這裡等到尼克回來的,這有點傻,很可能不等他回來她就凍死了,或者凍病了。可人總有固執犯傻的時候,她不打算離開。
可是這些尼克森人為什麼不回去?
她看著他們,他們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對傷口好像也沒什麼動作,只是把血舔了。尼克從來沒受過傷,她還是第一次發現尼克森人的凝血可能非常好,那些傷口似乎是在被咬到的同時就止血了。
要麼就是他們的血很少?
注意力被轉移後,楊帆的情緒恢復得很快。她把剛才看到尼克森人瞬間殞命的悲憤壓下,轉身回到山洞裡。
尼克他們還是在跟昨天一樣的時間回來了,楊帆看不出來他們是不是發現死了幾個人。晚上他們又鑿了一些碎石,把山洞口的缺口補上了。有幾個可能是下午看到她用石頭砸那隻鳥的尼克森人又準備了一些尖銳的石頭放在洞口附近。
在所有的尼克森人都回來後,楊帆數了一下,比起昨天少了六個尼克森人。這就表示下午被那隻鳥殺死的有六個人。
她不知道尼克森人知道不知道什麼叫悲傷,可能他們根本沒發覺少了幾個人?她一直盯著他們,包括那些回來的人,沒有看到什麼類似『葬禮』的儀式。
她明明記得動物是會給同伴舉行葬禮的,動物世界裡演過。這讓她更難過了,為死去的尼克森人難過,也為她自己難過。
她整個晚上都窩在尼克的懷裡,他的大尾巴緊緊纏著她,可能比平時更緊一點。她願意這麼想。
第二天去打獵的尼克森人更多了,有一半的人都去了。昨天那隻大鳥扒到山下的凍土耗子可能有一百多隻,這些足夠這裡所有的尼克森人吃兩天。如果它還會來,尼克森人的食物會越來越少。
在打獵的人走了之後,其他尼克森人好像一直在緊張的等待著。楊帆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錯覺,但她覺得他們今天都在盯著山洞口的方向。
她也一直在盯著那裡。
等落石和翅膀扇風的聲音出現時,她和其他的尼克森人一起跑了過去。
尼克森人比她快得多,這次果然還是那隻鳥,它眼睛處被砸傷的位置跟昨天一模一樣。那些尼克森人都在拿石頭砸它,瞄準眼睛的位置。他們真的很聰明,今天完全用不著她了。
為了不妨礙他們,她站得遠了點。在沒有傷亡之後,這場戰爭的勝負不言而喻,鳥不可能一直飛在外面,在它一次次衝回來都失敗後,很快又想離開。但這次沒那麼簡單了,就在一瞬間,好像是什麼從上面掉下來趴在它的翅膀上,讓它一下子飛走了。
楊帆愣了一下,馬上想到那可能是一個尼克森人!
經過昨天的事,他們打獵時一定也會有一些人不再離得那麼遠了,就是為了能及時趕回來。
她趕快跑到前面去,仰頭拚命的從山洞口那窄小的縫隙中看外面的天空,那隻鳥飛上飛下,想甩掉翅膀上的東西,那長長的尾巴就是尼克森人!
那個不知名的尼克森人死死巴在它的翅膀上,似乎在用盡一切力量傷害它!
這個自殺式的攻擊起效了。那隻大鳥最終緩慢的滑翔著向山腳下飄去,它應該是想找一個可以落下的地方。它發出了悠長的悲鳴。
它的一邊翅膀很明顯的已經斷了,而趴在它的背上的那個尼克森人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看到那隻鳥幾次伸頭往後叨他,鳥的脖子好像可以轉一百八十度,有的可以轉更多,這隻鳥好像能轉的就比一百八十度多。
她看到那個尼克森人被叨住了,只是他還是沒有從它的背上掉下來,直到它落下去也沒有。
楊帆猜或許有一些打獵的尼克森人會在下面等著那隻鳥,這本來就是勝者吃掉敗者的世界,現在食物缺少,鳥可以把尼克森人當成食物,當然反過來也可以。
她的猜測是對的,在下午最先回來的一群尼克森人就帶回了那隻鳥身上的肉。她依稀辨認出一些可能是鳥腿上的肉,上面還帶著羽毛。
有三塊較大的肉,兩塊較小的肉都被那些尼克森人送到她的面前來。這個大小是對尼克森人來說的,用她的標準看,大塊的肉大概在四十斤以上,小塊的肉也有二十斤左右。
他們放在她面前的地上時,她還沒反應過來。她沒有動那些肉。
尼克回來的時候看到肉擺在她面前好像愣了一下,然後他就把那些肉都拿去烤熟了再餵給她吃。就算她現在食量變大了,可是就算是最小的一塊肉,她也只吃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她想讓尼克吃剩下的,可是他也沒有吃,而是把它們都放在她的石洞裡。石洞裡放的是她的土豆乾,是只屬於她的食物。在這個山洞裡的尼克森人和那些動物大概都知道這個,尼克的意思是這些鳥肉都歸她了?
但是放到石洞裡是不行的。不管會不會壞,要是都變成肉乾了不可惜嗎?
她只好再搬出來強迫尼克吃。
這麼長時間來,她已經很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只要她不再浪費食物。餵食給他當然不算浪費,而且比她想的要簡單的多。當她把一塊肉放到他手上的時候,他毫不反抗的吃了。
楊帆還以為他可能會很不屑吃托她的福才得到的食物,但現在看來男人的虛榮心不適合用來判斷尼克森人。食物是多麼珍貴,特別是冬天的食物,他是不會拒絕和浪費的。
尼克吃了很多,也吃了很長時間。在他先把兩小塊肉吃完後,剩下三大塊肉他吃一會兒歇一會兒,然後接著吃。他還不時摸摸楊帆的胃,確定那裡是扁的以後也餵她。最終等到早上他們出去打獵的時候,肉只剩下一塊半了。
尼克吃了一整夜,也餵了她一整夜,她睡得迷糊的時候都是下意識的把他餵過來的肉嚥了。
所以她現在一塊土豆乾都吃不下去,想到吃的就想吐。
能撐到想吐,這簡直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