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轎那一刻,雲七夜閉眼靠到一旁的轎壁上補覺,也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睡上安穩覺?
東面,寧止的別院裡早已是張燈結綵,一派喜慶。此次婚嫁聖上親自主婚,前廳後堂,早已聚了當朝的顯貴能人,觥籌交錯間,箱箱珍寶賀禮從各方送達,直直從正門擺到了後廂房,無一不精,無一不奢。對於多少人而言,這場婚禮可是送禮孝敬九皇子的好機會,又豈能小氣?
將近吉時,別院外立時響起了陣陣歡呼,緊接著便是一陣沖天的爆竹聲。望去,八抬大轎徐徐而來,十里紅妝奪人眼球。
立於觀禮的人群前,一身紅色喜服,男子自陰影處轉頭,宛如皎月初升。光華流轉間,美得驚人。喜袍的映襯下,愈顯其白皙俊削,一時竟是看不出久病在身。
春意燦爛的光影中,他靜靜的看著漸漸而來的喜轎,微微一哂。一旁,秦宜無意間掃到他臉上的笑,頓覺天兒似乎冷了些。
「秦宜,要不要同我賭一把?」斜眼,男子狹長的鳳眸裡,漾過詭異的神采。
「殿下要賭什麼?」
「賭十日後,左相會不會死。」
一愣,秦宜不曾想大喜的日子,寧止竟會說如此觸霉頭的話。低頭,他半響沒有回話,心下卻已經知曉了左相的死期。打他家主子活到現在,這輩子曾惹毛他的人非殘即死,大都去見閻王了。
這次,輪到一直和他作對的左相柳之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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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完堂,已經接近申時,雲七夜由喜娘攙進了喜房。四角的燈台上,點著臂膀般粗的紅燭,如意水紋窗半開著,映得窗外的一池幽蘭,也染成了一片如煙的紅。
內室,雲七夜頂著蓋頭,規矩的坐在喜床上。花廳裡,喜娘婢女們垂首而立,靜默無聲,直到那陣隱忍的咳聲響起。
「咳……咳!」
蓋頭下,雲七夜側耳聽著那一聲聲喘急的咳,眉頭微皺。那人咳聲由遠及近,而且似乎有一會兒,已經喘不過氣來,險些要嘔出血了。不需診脈,只需聽他的氣息,她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斷斷是活不了多久了。
寧止。
花廳裡,九重紗簾被一一掀起,響起一陣悅耳的叮咚聲。前廳敬酒之時,突然發病的男子立時被秦宜攙回了喜房。身後,亦步亦趨的婢女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一臉焦慌的看著寧止。「殿下,您……您的藥。」
「咳,都下去。」揮手,寧止略有些厭惡的看著婢女手裡的藥碗,而後頭也不回的向內室走去。
「可是殿……」
「都下去吧。」側目,秦宜打斷了婢女的言語,領著眾人魚貫而出。不刻,偌大的喜房裡只剩下寧止和雲七夜。
「咳……」掩嘴咳著進了內室,寧止白皙的臉頰浮起一抹病態的酡紅。緩步走到雲七夜跟前,他隨手掀開她的蓋頭,而後坐到了她對面的榻椅上。
霍然的光亮,刺得雲七夜不由的眨眼。片刻後,待適應了屋裡的光亮,她第一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那幾棵人造珊瑚樹,足有五尺多高,通體深海黑珍珠所制,悠然散發著圓潤的光澤。
寶啊……
立時,她渾然忘我,兩眼再也沒離開那幾棵珊瑚樹。掩在袖子裡的手,一直搓啊搓的,恨不得搓掉一層皮。
發覺她一直盯著那幾棵珊瑚樹,寧止臉上浮出一絲嗤笑,待咳得不是很厲害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雲七夜的眼前勾了勾。「雲七夜。」
「啊……」一愣,雲七夜順著那根手指,便看見了面色蒼白的男子,以及他眸中隱隱的怒意。
看著呆傻的女子,一瞬間,寧止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看過雲七夜的畫像,本以為她的人品會和她的容貌一樣出眾,卻不想竟是個愛錢的呆子。「你在看什麼?」
「看你。」早忘了那幾棵珊瑚樹,雲七夜看著寧止,認真說出了自己觀察的結果,「殿下生得很好看。」像罌粟花一樣,好看到只消一眼,足以讓人沉溺。只不過,不合她的胃口。
一怔,不想雲七夜竟會如是說。寧止嘲諷一笑,伸手示意雲七夜靠前。
不明所以,雲七夜微彎身向寧止那邊靠去,待到她靠近之時,寧止倏地一把抓過她的衣襟口,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雲七夜,你知不知道你嫁給了誰?」
點頭,「知道。」
聞言,寧止將她拉得更近了些,眼中暗藏著詭異。「既然知道,為何不哭?」一般的女子,嫁給一個將死之人,不都該哭喪著臉麼?
哭?被寧止拉著,雲七夜一動也不動,只是呆呆傻傻的看著他好看的臉。這模樣,不能稱之淡然,也不能稱之冷漠,在寧止看來,而是無所謂,或者說不以為然。心下一惱,他的手指不由緊了幾分,卻又在下一瞬猛的鬆手。
一時沒提防,雲七夜輕呼一聲,險些摔回床上去。眼看她的狼狽,亦被方纔的波瀾擾了心神,寧止鬆手的瞬間又咳了起來,原本還有些血色的臉頰漸進蒼白。
看他咳得昏天暗的樣子,雲七夜一怔,脫口道:「殿下,您病得很重?」
聞言,寧止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咳!你是瞎子還是傻子?咳咳!自己看不出來?」
「哦。」呆愣的點頭,雲七夜又道:「我……我去給您找大夫。」
「不用!」倏地怒氣四起,寧止狠狠的瞪了雲七夜一眼,下一瞬又閉眼靠到榻上咳了起來,點點血花頃刻濺於其上。大夫,即便請了又能如何?
這樣不好吧?萬一死了,多不吉利?看他的樣子,也許再多咳幾下,馬上就可以下去報到了。想著,雲七夜起身走到寧止跟前,老實問道:「殿下,您快死了嗎?」
「咳!!——」駭然,寧止猛的一記撕心裂肺的咳,心臟抽痛的厲害。半響後,抬頭看著雲七夜,冷聲兩字:「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