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文一夜未歸。因此金熙和金子琳皆是似夢似醒,無法踏實入睡,直到天色微微發白時,實在睏倦難當,才沉沉睡去。
金子琳的陪嫁丫頭似玉,在夏天時嫁了人,之後回到金子琳身邊伺候,就成了管事嫂子。
清早起來,似玉先帶著幾個丫頭婆子收拾好小院兒,看時間不早了,正在猶豫要不要叫屋裡的太太和六姑娘起床,便有前院的小子進來稟事。
「似玉你進來吧,我們都醒了。大宅裡有什麼事兒麼,一大早兒的就使人過來告訴?」金子琳在屋裡喊道。
似玉進了屋回話,說是三爺怕打攪三太太休息,把電話打到了那邊:「三爺在通州問了不少人,有人說中午時分見過兩個少爺,搭了輛車奔天津方向去了,三爺就直直追了下去。」
「三爺在天津打過電話來,叫家裡不要惦記,他掛了電話就立刻去大沽口那邊,說是兩個少爺一定是往那個方向去了。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人,他傍晚時分一定能回來。」
回稟完這些話兒,似玉便囑咐小丫頭們進來服侍太太起床穿衣,服侍六姑娘洗臉。
金熙一邊漱口一邊琢磨,這兩個小子還真能跑。三姐夫判斷的路線也對呢,除了天津大沽口,再沒有比那裡離京城更近的海軍了。
但願那邊的軍隊也嫌他們小不收他們,三姐夫早些找到他們,也早些帶他們回家。
金子琳聽了似玉那番話,也就放了心。方卓文是留洋回來的,當年在外頭可是沒少四處闖蕩遊玩,根本不用擔心他照顧不好自己。只要他能順順利利找到兩個孩子,吃點苦又何妨。
兩人分頭洗漱罷,廚房的早飯也上了桌。金熙扶著金子琳到餐廳裡坐定,又微微打量兩眼桌上的早飯,笑說道:「你們家的廚子還挺能幹。」
單說那那金銀卷吧,做得極精細,不像有的人家做出來的、不過三兩層而已,而是變著花樣盤得層層疊疊,黃黃白白很引人食慾。
金子琳笑道:「大姐還為這個吃過醋呢,來我們這裡吃過一次飯,回去就扯著大哥問。倒是大哥把她說了一通,說人家的廚子是老三自己找回來的,又不是從大宅要過去的……」
金子琳始終難改老稱呼,沒辦法把金子音叫大嫂,一直都是大姐大哥的叫著。大宅裡的幾個老姨太太還曾為這個跟她過不去,被方老太爺罵了幾句也都老實了——方老太爺寵溺幾個姨太太,也不過是因為老來伴兒,家事可是不容幾個姨太太隨便摻和的。
聽金子琳那麼一說,金熙笑得不行:「你說咱們家這位大姐,是不是在上海李家呆了那麼幾年,被李家人給折磨的變了性子?該上心的事兒從不上心,不該琢磨的倒……」
話說一半兒,金熙立刻住了嘴。金子音好歹是金家的姑奶奶,可輪不到她背地裡說三道四。金子琳卻笑著瞥了她一眼:「怎麼,在我這兒還用擔心那個?」
金熙擺手:「我是覺得不該逗引你吃飯時說話。我更怕回頭咱們都變成了背後講人壞話的長舌婦人。」
「誰人背後不說人?她自己整天背後說這個說那個的,她就該想到,別人背後也說她。」金子琳語氣極快,說完了也就住了口,一心一意的對付起碗裡的牛奶來。
才用罷早飯,客廳裡的大鐘敲了八響,金熙扶額——今兒起得可真晚啊。可又想到金子琳是個孕婦,卻跟她一樣沒休息好,不由關切的問道:「三姐你可要進屋再躺一下?」
金子琳搖頭:「還有個把月就該臨產了,總躺著的話,生的時候可受罪了。你若是沒什麼事兒,不如咱倆出去走走?等用了午飯再補眠也好。」
金熙才想答應卻猛然想起,今兒還得去花圃送路川和小武軍去火車站呢,這都八點了……金子琳笑道:「這不礙的,反正我也沒目的,不如你該送他們就送他們,我留在花圃裡遛達遛達?」
這樣也好,金熙便起身去了書房,叫金家派個司機把她的車送過來。緊趕慢趕,兩人到了花圃已經是九點過一刻。好在火車是十點多的,金熙昨天說的九點來接人,本就打著富餘。
等金熙從火車站重回花圃,已近午飯時分。華彩正拎著水桶往房裡提水,見到她回來,忙低聲道:「子琳姐姐睡著了,我想著等午飯做好了再喊她起來。」
「廷鈞哥方才帶著個少爺回來了,說是姓蕭。兩人在園子裡轉了一圈兒,又匆匆忙忙走了,也沒說有什麼事兒。小熙姐姐可認識那個姓蕭的?真是個少爺性子,一雙皮鞋很貴的,他踩進泥裡也不心痛。」
金熙輕笑。蕭炎可不就是這樣,當初他到西山去,兩人頭一次見面兒,她還想過,這人四處亂跑怎麼也不換身衣裳……
華彩見到金熙這種笑容,不由恍然大悟道:「小熙姐姐也認識他對不對?老黑大哥他娘還跟我念叨呢,說這位蕭少爺可比覃四少溫和多了,覃四少整日裡板著個臉,這位卻是不笑不說話,真像個謙謙君子呢。」
難得聽華彩也拽兩個文詞兒,金熙笑彎了腰。卻聽華彩又神秘兮兮的低聲問道:「小熙姐姐,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覃四少那樣的,你不喜歡,這個總該夠討人稀罕了吧?」
「誰是小熙的男朋友?」金子琳睡醒了。其實她根本就是假寐,聽到窗外有喁喁私語聲,趿了鞋便走出來,把華彩後來這兩句聽了個正著。
金熙忙上前扶著金子琳下了台階,等兩人都站定了,她方才嗔笑道:「難道我有了男朋友還會瞞著?身邊一個個的都這麼追問我,好像我已經成了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又喚著華彩去廚房提些熱水來給金子琳洗臉。看著華彩走遠了,金子琳這才拉一拉金熙的手臂:「說真的,那姓蕭的是做什麼的?若真像華彩說的那樣,是個謙謙君子,家世一定差不了,總比你再兩眼一抹黑四處亂摸的強。」
噗,金熙失笑,「三姐啊,你都快要當娘親的人了,說話能不能想好了詞兒再說?四處亂摸,虧你想得出來。」
扶著金子琳到屋裡沙發上坐下,倒了兩杯白開水兩人分頭捧了,金熙道:「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就說覃慕楓吧,就連咱們老太太都看著他好。我若不多看他些日子,我哪知道他其實是個那種性子?」
簡單給金子琳學過覃慕楓的「復仇大計」以及對身世的誤會,金子琳已經聽呆了,大張著嘴愣了半晌方才道:「我只以為你就是跟他不對路,原來還有這麼些事兒在裡頭呢?」
「你還真是做對了,若當初就聽了祖母的話嫁給他,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呢。他再喜歡你又如何?這種性子……太陰沉了,跟他過日子不得累死人啊。」
「所以不急著談戀愛也對吧?」金熙笑著問金子琳,「反正也是有生意來往,經常見面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把脾性摸清楚了,何苦談一陣子又分開,平白壞了名聲。」
金子琳放下手裡水杯笑道:「你是說,對這個姓蕭的也用這種路數?覃老四當初可是有借口死不相親的,給了你很多時間查考他;這姓蕭的能等你查考麼,萬一被他家長輩給強定了親事怎麼辦?」
「三姐你能不能不這麼想當然啊我從來都不曾查考過覃慕楓,現在也沒想照樣子查考蕭炎」金熙佯怒的說了這些話,臉色卻一點點紅了起來。
蕭炎到底有沒有家室,或者有沒有未婚妻,她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呢。金子琳卻坐在這兒大談起了叫她偷偷觀察人家,這算不算是一廂情願呢?
金子琳撇了撇嘴兒:「你總是這樣,一說到正經事就沒了真性情,不管真話假話,也要說一句藏半句。我都替你嫌這樣活著累」
「對了,你還沒跟我說,那個姓蕭的、哦,蕭炎是吧,他是做什麼的?你說出來我也給你參謀參謀不是挺好麼。」
「你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跟人家來往不是,雖然你說不過是生意往來,或就是普通朋友,可架不住他家裡人和別人誤會呢。小熙,你得學會抓住機會……」
「他開了個藥廠,就離蘊芳日化廠沒多遠。家世什麼的,我一概都不知道。」金熙把心一橫說道,「至於參謀什麼的,三姐還是別這麼說了。只要我還跟他有生意上的合作,誤會肯定是有的,我大不了不跟他在生意之外有來往就是了。」
金子琳愛怎麼想,隨她去吧,反正她金熙剛才也說了,又不是非蕭炎不可。她若打死都不願說半句,金子琳又不一定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呢,甚至還會以為她真跟蕭炎有什麼,何苦來。
至於蕭炎的家世,她確實就是不大清楚。總不能說,他大哥蕭庚是某軍軍長,他祖父是個南洋的大資本家吧?
蕭炎是閒聊時跟她說的這些話,她怎麼能把這些告訴金子琳,又叫金子琳把這些當成給她「選婿」的條件。若傳到老太太耳朵裡去,說不得又該逼她嫁人了。
金子琳聽她這般說罷,不由搖頭歎氣。談戀愛嫁人,就是這丫頭不能觸碰的軟肋,這又說乾脆不來往算了,還是別再提啦。何況這丫頭說得也對,以她這幅性子,還是一切隨緣吧。
「小熙姐姐,廷鈞哥又帶著蕭少爺回來了,我把他們請到你那間屋子外面的客廳去啦」華彩在門外高聲道。
怎麼又回來了?金子琳可還在這裡不依不饒呢,這不是添亂麼,金熙的臉一下子又飛滿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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