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東明跟中間正襟危坐的那人寒暄過後,便笑著給那人介紹金熙說:「這位就是那塊地的地主家小姐,姓孫,我方才就是接了孫小姐的電話,才匆匆去了後街見她。」
「孫小姐的意思是,想趁著地價還可以就趕緊出手,可她家裡人又不大同意,今天終於鬧了起來,想叫孫小姐替孫老爺把掛單收回呢……孫小姐急得不行,匆匆跑來找我,好巧就遇上您幾位也來了。」
金熙明白果東明這是在給她鋪路子,家裡有糾紛的理由再好不過了,這人辦事,還真令人放心。
「先生貴姓?先生不如留給我一個聯繫方式,等我一旦說服了家裡人,我就立刻跟您聯繫如何?他們不過是嫌價格太低,我一定會說服他們不要再等了,趕緊出手也省得我天天往這裡跑。」金熙語速極快,也是為了試探那人,到底聽得懂聽不懂她這幾句話。
那人果然微抬眉毛看向他右手的年輕男子。男子忙上前一步接了金熙的話茬兒:「我們老闆姓籐……」
只聽得嗯嗯兩聲,似乎是那人左手邊的壯漢在清嗓子,說話這人不禁臉色微變,「我們老闆姓騰,孫小姐稱呼他騰先生就好。」
金熙低頭微笑。若那壯漢不吭聲,籐田倆字想必就從這人口中溜出來了吧?
那年輕男子又附耳跟籐田說了兩句話,籐田不停點頭,臉上也有了笑容,「孫小姐,您的好好商量,若能快快的,價錢的很好說。」
又對跟他耳語過的年輕男子道:「李,你把電話寫給孫小姐。」
金熙親耳聽聞籐田說話,心裡的恨意朝上頂了又頂,隨時都有可能破竹而出。可想要挖出這倭奴身後不被她所知的事兒,就得忍不是麼,於是低著頭、忍得極其艱苦,臉色也不知變幻了幾回。
那個姓李的跟果東明要了紙筆,飛快的就著桌子寫下一排數字,又寫下他自己的名字。雙手捧著遞給金熙道:「孫小姐,您那兒若有了消息,就打這個電話。鄙人李奉平,您直接找我聯繫就好。」
金熙苦笑著接過那紙:「您也知道,家裡兄弟姐妹多了,就容易離心離德。這個想早點拿了錢早點分家,那個又不甘心一點點錢分作幾份,總想多拿些……我不過是給家父跑腿兒的,卻還是成了眾矢之的。」
李奉平一臉明瞭的微笑:「我明白,我明白,孫小姐辛苦了。您儘管回家周旋去,我們騰先生可以等,價格麼,孫小姐儘管回去商量,只要不太過分,我們可以接受。」
「當然,孫小姐若能周旋得我們滿意,您的好處……定是少不了的,拜託了」李奉平把話說罷,就給金熙鞠了個躬。
籐田左邊的那個壯漢,看起來像個打手,想必方才拍桌子砸碗怒吼的,就是他了。見李奉平給金熙鞠躬,那人一臉的不屑,似乎在說何必跟個小姑娘囉嗦,直接上拳頭好了,不愁她不聽話。
金熙看得清楚,心頭又是一陣怒意上來,只想一槍打碎這兩個狗漢奸的腦袋。強按住怒意說聲李先生您客氣,金熙心裡又迅速嘀咕起來。
她之前臨從裡間出來時,又拿著登記冊把那塊地的位置看了看。再加上這個姓李的一番話,她心裡立刻便明白了,眼前這一行人看上的不是那塊地大小合適,而是看中了位置。
那裡可是離著政府機關蠻近的,緊南頭又比鄰鬧市,打探個情報搗個亂神馬的,捎帶手兒搞個文化入侵……都很方便呢。
都在牙行掛出了價錢的地塊,她這個假地主突然又因為價格不大合適不想賣了。
可他們不但願意等,還願意加些錢外帶好處費,若不是因為實在看中了那個位置,又非常急切的想把地拿到手裡,那不成了傻子了?換句話說,這一行人對那塊地,根本就是勢在必得。
若不是她今日遇上了這事兒,果東明又足夠警醒,叫那個籐田一早兒來時未能順利成交,還不知幾個倭奴漢奸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兒來。
送走了籐田三人,老錢留在外間帶著小夥計收拾一地的碎茶碗,金熙又隨著果東明進了裡間。兩人拿著手裡的電話號碼看了又看,局號是一目瞭然,可後面分機的具體位置在哪裡呢?
「找白松濤白警長。」金熙起身抄起了電話撥到警局。也只能叫白松濤先給查一下了,等查出來籐田的落腳位置再想下一步也不遲。
電話那頭的白松濤聽金熙簡單說罷事情經過,歎氣道:「小熙啊,你膽子也忒大了。你事先給我打個電話,我直接抓人不就好了?」
「我知道你是想順籐摸瓜,怕我抓了人是打草驚蛇。我可以秘捕啊,就算他們到了我這裡什麼都不說,我也有法子的……」
金熙輕笑:「白二哥,你怎麼個秘捕法子?當時他們在果老闆這牙行裡鬧得可是亂七八糟,晚兩分鐘就要砸店了。」
「就算你帶來幾個便衣,在門外等他們出去後一路跟蹤,也需要我們拖延一陣子、等你們來了才行不是麼。我們這裡給他們使一下緩兵之計,又騙來了他們的電話,如今再報告給白警長也不算晚啊。」
倒是這個道理,白松濤笑:「你說的沒錯兒。好在你們應付的得體,我也就放心了。我跟你說啊小熙,這事兒可是件大事,從現在開始就徹底交給我了,你不要再輕易露面、也不許再自作主張了。」
「就連我,也得趕緊請示付局長,看看是由我們先做先期偵查,還是立刻直接移交給軍部情報部門呢。若這邊有了結果,我會及時給你打電話,即便如此,你平時上街也要小心些。」
金熙之前是極想自己來做這事兒的。可聽到白松濤接起電話的瞬間,她便想到了,明天要送路川和小武軍回東北,那之後她手裡能用的人就更少了,就算把表哥幾個全放出去查籐田,還不一定盯得過來。
找馮大栓和他的兄弟們幫忙,倒不是不可以。可他那些兄弟裡面魚龍混雜,難免走漏風聲。
如此一來,把事情直接交給白松濤處理去,倒是個最穩妥的法子了。金熙應了聲想掛電話,又想起方令翔和小秋子的事兒,忙問白松濤:「白二哥可知道,小秋子找到了沒有?」
白松濤歎氣:「我上午也出去幫著找了半天兒,沒打聽到有用的東西。我已經叫在外頭巡邏站崗的兄弟們多加留意了,有消息就會立刻通知我。」
金熙失望的掛了電話,便跟果東明告辭:「若那幾個人又來問我的消息,您就跟他們說,沒有我的電話號碼和其它聯繫方式,只能等我聯繫您或者他們。」
果東明肅顏應聲,又問金熙可用他派個人送她回家,金熙笑著拍了拍隨身的小包兒:「我有它就足夠了,何況我還開著車。」
果東明偷偷咧了咧嘴,怎麼就忘了這位的名頭兒了,方纔她手裡那把槍,可不是吃素的。
金熙出門上了車,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是下午四點多了,想必等她到了家,去徵兵處打聽消息的方重天那邊也該有信兒了。又朝車外的四處看了看,沒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心底不由暗笑自己太過小心,也就發動了車子往多福巷開去。
「大姐夫打聽到什麼了沒有?」金熙一進老太太的堂屋,便開口問道。
金子音已經沒再哭了,眼上的紅腫也減輕了不少,也不知是哭累了還是徹底對方令翔失瞭望。聽金熙進來就問,緩緩搖了搖頭:「還沒有電話來。」
金熙便拽了把椅子湊近老太太,低聲說了說牙行裡的狀況:「……賣產業的人不少,可都不是什麼值錢的大產業,全是零星的小院子小塊地,價格倒是跌了不少。」
「平民百姓遇上丁點兒事便驚慌失措,也是合情理又難避免的。又有許多人,家本就不在京城,都想趕緊把房子賣了奔回老家去。」老太太低低的說道,「你可打聽仔細了,有沒有咱們熟悉的人家兒?」
「眼下還沒有,過幾日我再去瞧瞧。我也囑咐那果老闆了,叫他一有新狀況就給我打電話。」金熙笑著回老太太。
這時電話鈴又響。金子音猶猶豫豫的,又想起身又不動彈,金熙忙站起來跑過去抄起話筒:「嗯,大姐夫,是我。」
「他們真去過徵兵處?徵兵處也確實沒要他們?嗯,好的,我知道了,你再多找幾個地方吧,有消息就再來電話。」
回來便說給老太太和大太太還有金子音聽:「他們一早兒就去了徵兵處。要證件沒證件,要長輩又沒人跟著,看模樣明顯的又是小孩子,徵兵處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我大姐夫已經跟我三姐夫和覃家大哥分了工,各自去汽車站火車站還有通州碼頭打聽去了,若打聽不到,說明他們還在京城並沒離開,反之……可就懸了。」
「對了,我之前還給白警長打了個電話,他說他也吩咐了手下弟兄,正在四處留意……」
金子音忍了半下午,聽得方重天還是沒找到孩子,這麼多人出動也不見個結果,終於又扁了嘴便要掉淚。
老太太輕喝道:「你給我忍著你人正不怕影子斜,他伙了別人早商量好的、說啥也要跑去當兵,又不是你虐待他,你何苦自己把髒水往身上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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