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各有各的理由、皆不想立刻離開京城,道理又全站得住腳,也沒有比這個安排再周全的了,金熙也只好應下來。
卻還是正顏與幾人道:「咱們事先說好了,若是小武軍和路川在山裡發現如今的日子不好過,比如周邊實在騷擾太甚,你們就不要再給我拖拖拉拉,都趕緊回射馬嶺去。」
見華彩又是踮腳又是聳身,小嘴兒也不停地翕動,分明一副極想反駁的模樣兒,金熙笑道:「華彩就留下吧。跟周邊的綹子打架也好,還是去軍隊助威也罷,一個女孩子家,幫不上大忙還添亂。」
若在平時被人說「幫不上忙還添亂」這話,華彩早就急眼了。可如今,只要她能繼續留在花圃裡,照料著看護孩子一樣看護起來的花草,說她再難聽些的話兒她也認了,忙笑著點頭。
「要不,把山裡幾個小些的孩子接來?」孫廷鈞已經為這個費了半天心思了。哪怕他們都不回去,小熙說的眼下這種局勢,也該把幾個小些的接出來了。
反之若他們回去了,小熙身邊除了華彩和兩位姑奶奶,至多再加上老黑大哥和肖長海兩個,就再沒有可信的人。
那些長工短工們,給他們幫忙久了,手藝活兒和人品倒都信得過,也頗有幾個可以升成管事了,可哪像他們幾個都會些拳腳?若是地裡有人找麻煩,三兩個普通人哪裡扛得住呢。
孫廷棟大叫:「這倒是個好主意萬一我們都去打仗了,小孩子們也沒人照料不是?把他們提溜到京城來,能學點兒東西不說,還能給小熙幫忙。」
金熙瞇著眼笑起來。這法子確實很好,看來她之前還是想得不夠周到啊,倒不如孫廷鈞更細緻了。
「那就說定了,我明天一早來,送小武軍和路川去火車站。東北的天氣已經很涼了,你們倆今晚多收拾些行李衣裳,既是回去了,就不急著回來,住上十天半月的,期間機靈著些,別忘了多打聽多觀察多分析。
「若真是用不著你們都回山裡去,住的差不多了,就帶著幾個小的回來。反之呢,就趕緊到奉天城裡,去電報局給我拍個電報過來,那個東西可比寫信快多了。」金熙抓住小武軍二人囑咐著。
心裡卻道,草藥園子那邊也得趕緊加蓋房子了,否則幾個小的來了,又住不開。好在那五塊地都賣了,手裡的閒錢不少,別說蓋幾間房子了,就算蓋幾棟小樓也不用發愁錢不湊手。
既是想到了,就立刻動手吧金熙便又囑咐孫廷棟:「表哥你明兒到了茶樓,去烤肉館子找找韓叔,叫他再給咱們張羅些蓋房子的工匠。」
「幾個小的來了也得有地方住不是,草藥園子裡如今就那麼幾間翻修的老房,還得留給肖大哥他們住,再在後面蓋一棟五間的瓦房就是了。」
說做就做,雷厲風行,孫廷棟笑著點頭應了聲,心說小熙就是這份性子招人稀罕啊。若是爹娘給他說下的媳婦能有小熙這性子一半的爽利……
呸,別說一半了,就算比小熙還好得多,那他也不要國難當頭,家亦難全,他卻在這個時候娶妻,不得叫人笑掉了大牙。
「那咱們就說好了,明天上午十點多有一班火車去奉天,我九點鐘過來接人。」金熙又專門囑咐了一遍,和眾人一同用了午飯、便要離開花圃回多福巷。
家裡還有事兒等著她吶。自打蔡姨太太在二嫂韓素芬那裡吃了癟,又是不少天沒動靜,金熙也替二嫂鬆了口氣。可韓素芬和她心裡都明白,金子怡本就到了適齡,再不找婆家肯定說不過去了。
前兩天韓素芬便囑咐金熙,說你不如抽個時間到我這兒坐一坐,我把你四姐也喊來,你幫我一起問問她,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才合適。
又說,這事兒本就不該叫你也摻和進來,可若沒你坐在一邊,我可更是什麼話也問不出來了。與其等著蔡姨太太撒潑耍賴的發難,不如早早解決了省心,也當小熙你幫我一次……
二嫂既然都這麼說了,金熙如何拒絕?何況她與金子怡也沒有什麼利害衝突,金子怡若能找個中意的婆家,往後金家也少了很多麻煩事兒,她也樂見其成。都是姓金的,有一個人不順心,誰也別想好過了呢。
金熙驅車回了多福巷,才進含香館便叫檸檬去告訴俏蓮,說她今天一下午一晚上都在家,若是二少奶奶陪著小乃薇睡醒了,就使人過來喊她便好。
趁著這個時間沒什麼事兒,金熙洗了把臉便進了臥室補眠。昨夜至多就睡了三個多鐘頭,不停下來還不覺得,一停下來就覺得好困……
可恍惚也就是睡著了沒有片刻的樣子,金熙又被輕輕的敲門聲驚醒了。不免帶著起床氣大聲吼問道:「又怎麼了啊?為何一會兒都不叫人消停」
門外響起了映雪急切的聲音:「六姑娘,打擾您睡覺了,可是不喊您不行啊,覃家大少奶奶打來電話找您,在電話那頭兒哭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老太太急壞了,叫我趕緊把您喊起來」
金熙一聽也急壞了,匆匆打床上爬起來,一不小心又把頭碰在了床欞上,吸了半天冷氣方才緩過勁兒來。她一邊穿鞋一邊道:「映雪你先回去,告訴老太太別著急,我洗洗臉梳梳頭就跑過去。」
老太太必是認為覃慕楓出事了吧,否則怎麼會急壞了?唉,大中午的也有事兒趕著來,累得老太太也跟著沒休息好,覃家也不知道怎麼了,能令郭姝玉那麼冷靜的人哭得不行。
可郭姝玉既然都沒跟老太太說什麼、只要找她,一定跟覃慕楓沒有關係——哪有嫂子為小叔子明目張膽哭成那般的。難道是覃慕周這位大少爺又出了什麼ど蛾子?
金熙攏了攏頭髮擦了把臉,止住胡思亂想便朝老太太那裡跑去。不過是幾步路的事兒,到了屋裡給覃家回個電話問問清楚再說,何必現在就慌了手腳?
才跑到老太太院門口不等進去,卻瞧見金子音紅腫著眼睛從外頭進來,遠遠地看見她便慌忙喊道:「六妹妹你在家呢?」
話音才落,金子音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人也顧不得裝樣子了、玩了命般奔跑起來,到了金熙身前就拉住她的手嗚嗚哭起來:「小熙,令翔不見了,找遍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都沒找到,你快幫幫我」
金熙倒抽了一口氣,方令翔不見了?那孩子可是和小秋子最好了,郭姝玉打來電話哭成那般,是不是小秋子也跟著方令翔一起丟了?
「大姐你別忙著哭,你先告訴我,令翔是什麼時候不見的?難道昨晚上都沒回家睡覺?」金熙也不急著去給郭姝玉回電話了,至少得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了人才對,這樣若真是小秋子也跟著不見了,她才能跟郭姝玉好好對一下。
「昨晚本來下學就回家了,吃了晚飯,就回了房。」金子音勉強止住哭泣,抽抽噎噎說道:「結果今兒一早都七點多了,還不見他出來告辭上學去,我就差人去喊他,他房裡根本就沒有人。」
「你大姐夫當時就急眼了,把他院中服侍的幾個小子拉過來仔仔細細問了一遍,才知道,他天不亮就起床走了……」
「問去了哪裡,小子們都是一問三不知,忙打發了人去學校找,學校裡也根本沒有他。再回來到他屋子裡一翻,放零用錢的地方根本就一分也不剩,還把老太爺歷年送的、一些值錢的小玩意兒都拿走了」
金熙咋舌:「他拿那些東西做什麼?難不成他有缺錢的地方兒?對了,書房裡找沒找,有沒有留封信或者便條兒什麼的?」
「整個兒方宅都翻個底兒掉,連他娘的墳上都去找過了,沒有,什麼都沒有」金子音狂亂的擺手,忍了半天的淚不由又嘩嘩淌起來。
「你說這孩子,怎麼就那麼不叫人省心。從打我進了門,就拿他當個小祖宗對待,如今怎麼就連一句話都不留便跑了?這要是找不到他,誰不都得說我這個後娘當得不夠格兒啊」
「大姐聽我一句勸,先別哭。我是才被映雪喊過來,說是覃家大少奶奶打電話找我呢,也是在電話裡哭得不行。他們家秋兒不是跟令翔整天長在一起麼,你說是不是兩人一塊兒不見了?」金熙又連忙勸慰金子音。
得趕緊去給郭姝玉回個電話啊,若真是兩人一起跑了,就算暫時找不著,兩家大人也能稍微放些心——畢竟有伴兒總比沒伴兒強。
卻不想金子音哭得更厲害了:「那一定是啊,那一定是兩人一起跑了啊小熙你說這可怎麼是好,世道兒也不像以往那麼太平了,一丟就丟了兩個孩子,這可怎麼是好」
「六姑娘已經來了啊?怎麼還不進去,老太太正著急呢,直喊著叫我出來迎迎。」春棠從院門裡走了出來,「大姑奶奶這是怎麼了?快擦擦眼淚進屋坐著,有事兒屋裡說。」
金熙歎氣。真是應了金子音那句話了,怎麼就個個的這麼不叫人省心?二嫂那裡可還等著她呢,若呆會兒真要出去找兩個孩子,也只好再把金子怡的事兒往後拖上一拖了……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