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連走了四個暖棚,把所有的土層從棚東看到了棚西,又看了看草藥苗兒的生長狀態,這才直起身來活動活動彎酸了的腰桿。
土質已經有了很大改善,苗子也都長得很茁壯,育苗盒裡那些新插扦的小小苗兒,也都像長出了根兒的樣子,他笑問孫廷鈞:「這些日子累壞了吧,把這園子打理得真好啊。」
孫廷鈞靦腆一笑:「我和小武軍倒沒多累,就是領著人弄了弄土層。移植和插扦可都是小熙帶著人一點點兒干的,幾個短工根本不懂什麼是插扦,都是她手把手教會了,又在一邊盯著……」
蕭炎微笑點頭,這小丫頭兒,還真能吃得苦受得累。從打和金熙認識,若是不看她的眼睛,只以為她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可一旦對上她的眼神,就看得出來,她那雙眼裡儘是認真和執著,甚至還有一絲狂熱。
就像那次在茶樓裡,她問孟憲偉孟大哥那些話,「前線有女兵沒有」。蕭炎深信,只要孟大哥說一聲有,她就會立刻拋下她的所有,風一樣跑到前線當兵去——真是火種一樣的女孩兒,誰也不知她什麼時候就會熊熊燃燒起來。
他又想起來茶樓之後兩人又一次的見面。那小丫頭兒根本就毫無章法,一句招呼也不打,衝上來就問:「蕭公子,你們家誰是司令或是軍長啊?」
蕭炎當時立刻失笑。大哥蕭庚是在四月初接了上峰的任命、前往威海出任海軍第七軍軍長去了不假,可這跟他蕭炎、跟她金熙又有什麼關係?
他不過是個藥品製造商,她也不過是個種花種草的小姑娘,老實本分的做生意,全是為了國富民強,只要在抵禦倭奴時各出各力,誰管司令是誰,軍長又是誰?
難不成這小丫頭兒以為他蕭炎是個仗勢欺人的傢伙?或是認為他之所以做個藥廠、不過是為了發國難財?
好在金熙聽了他的回答,只像揭開了一個謎團那般鬆了口氣,卻沒再繼續問什麼。他又是個沉得住氣的,也沒再追問金熙,說你為何想起來問這個……
「表哥,帶著蕭三哥出來喝茶」金熙遠遠的在暖棚外喊著,驟然打斷了蕭炎的胡思亂想。
今兒是他第四次跟金熙見面兒,小丫頭兒已經不再稱呼他蕭公子了,而是跟著孫廷鈞和小武軍、照著他說的話,直接喚上了蕭三哥。這樣才好嗎,什麼公子少爺的,這種稱呼他可不習慣。
拉著孫廷鈞出了暖棚,金熙已經跑回房前空場兒了。這小丫頭兒,腿兒真快,蕭炎笑著搖了搖頭,這可真不像旻國土生土長的女孩子啊。
在南洋的這麼多年,他可是一直聽祖父講,就算家鄉尋常的鄉下女孩兒,那也是溫婉得像一泓小泉。
當然了,他們蕭家的祖籍在南方,也不能硬生生拿南方水一般的女兒跟北方這些爽朗大方的大姑娘比較,這不公平。
可他來了京城也有大半年之久了,小時又在京城生活過四年多,見過的北方女子還少嗎,可哪有誰像這丫頭一樣,火一陣風一陣的?
進了屋裡坐下,金熙已經帶著檸檬把茶端了來。從打蕭炎流露出愛茶的性子,金熙早就吩咐過檸檬說,只要這人再來,不要再給人家喝大碗茶了,咱們家是開茶樓的,又不缺這個……再叫人家以為咱們摳門兒就不好了。
「這個是用檸檬草窨過的紅茶,既有檸檬香,又不像檸檬紅茶那麼酸、還得配蜂蜜。畢竟還要等會兒才午飯呢,喝了檸檬茶會胃疼,這個卻是暖胃的,蕭三哥快嘗嘗。」金熙笑吟吟的端著茶壺給蕭炎倒了一盅兒,殷切的望著他。
這小丫頭兒,是叫他趕緊喝兩口,再誇獎她幾句麼。蕭炎微笑著,端起茶盅湊到嘴邊,還不等喝進口裡,便已經聞到了紅茶特有的暖甜滋味和微微的檸檬香氣。小丫頭兒,還真有一套
金熙心裡笑壞了。這個茶可是頭一次鼓搗,到底是什麼味道她還沒嘗過呢。有蕭炎這個刁嘴給她做小白鼠,若他也說好,就可以把這個茶拿到茶樓賣去啦
「茶是好味道,」蕭炎喝了幾口,緩緩放下手中茶盅。金熙還不等笑出聲,卻聽他接著說道:「可小熙你想過沒有,大概除了大南邊與南洋來的商人,還有大部分女子,不會有人很愛這個味道吧?」
金熙瞬間垮了臉。這傢伙,怎麼竟愛說些大實話?
「你知道我是從南洋回來的?我沒記得我跟誰說過啊。」蕭炎似乎沒瞧見金熙臉上的神色變化,低頭拿起茶壺,又給自己續了杯滿滿的。
她哪裡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這不過是誤打誤撞了金熙無奈的咂了咂嘴,難不成她還遇上個差不多的男子就去打聽人家祖宗八輩兒?
「小熙,把你的薄荷油給我用用,我這小腿上好像被螞蟻騷了一片,癢癢的鑽心。」孫廷鈞放下正在喝的茶,出聲喚金熙道。
金熙忙起身去自己的小包裡掏薄荷油,一邊遞給孫廷鈞一邊說:「我總跟你們說,進地裡就把褲腿兒扎一扎,總是不聽話」
「被螞蟻咬了?我這兒有萬金油。」蕭炎笑著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盒給孫廷鈞:「比薄荷油還好用些。」
萬金油?就是清涼油了?最近兩年倒是從南洋那邊傳過來些防蚊蟲治暑氣治燙傷瘀傷的藥膏藥油,萬金油,白花油,紅花膏什麼的,在南方賣得甚好的東西,到了京城卻不大賣得動。
也許是北方沒那麼多稀奇古怪的天氣和蟲蟻的緣故吧,金熙當時還這麼想。直到這會兒瞧見蕭炎隨身裝著萬金油,金熙才納過悶來,這園子裡也總有蟲蟻咬人,早就該給表哥他們備些藥油放著才是。
蕭炎又拿過金熙的薄荷油看了看聞了聞,一臉驚訝之色已經難以掩飾:「這薄荷油是哪裡買來的?」
孫廷鈞笑道:「不是買來的,是小熙自己做的。她還做了不少薰衣草油、玫瑰油和各種花露什麼的,京城裡的太太小姐們很是喜歡呢。」
蕭炎更是驚訝。他們家在南洋的藥廠生產萬金油紅花膏一類的也有年頭兒了,薄荷油和薰衣草油那是必備的原材料,可哪有這瓶薄荷油這麼純淨的味道?
他在京城的這個藥廠,因為缺少這些油類,根本就沒做藥油。可蕭庚的來信裡又說,既是要打仗,各種油膏總是要備上一些,他正打算派人去南洋老藥廠調些過來先生產呢。
「小熙隨身還帶著薰衣草油麼,若是帶著也給我瞧瞧。」蕭炎簡直是喜不勝喜。
若是金熙能做這種油類,他哪裡還用去南洋備料啊。回南洋這幾個字說起來簡單,可路途遙遠成本增加不說,還要跟祖父的老藥廠搶原材料供應商。只因南洋能做各種油料的商家實在是太少了,產量根本就難以供應得上。
成本增加當然也是個大問題。這藥做出來可是給軍隊做軍需軍備的,軍隊多花一分,他蕭炎也心疼啊。控制利潤?成本增加的太厲害了,哪裡還有利潤可談?
「我沒帶著,」金熙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蕭炎道:「蕭三哥明日若是有空閒,我明天給你瞧可好?」
金熙當然明白,她那各種精油裡,有很多都是藥廠用得上的——可那畢竟是前世醫藥行業發達的時候兒。
她哪裡知道,眼下在旻國,蕭炎也用得上?當初認識了他,若貿然問道你可要跟我合作,我能做很多精油,也許你用得上,可人家又不過是搓中藥大藥丸子的大作坊,倒像她笑話人家不能幹了。
如今看這架勢,卻是她小看了蕭炎。他又是南洋回來的,保不齊他們家在那邊就是生產萬金油紅花膏的廠商呢,手裡用得上精油的藥品配方,一抓就是一大把。
蕭炎尋思了片刻,明天倒真沒什麼要緊事兒。就算有,也得為原材料讓步不是麼,「那咱們就說定了,明天上午九十點鐘兒,還去你的茶樓裡碰面吧。只要是你手頭有的,無論是什麼油,你都帶著,我逐一看過了之後,再決定都要用哪些。」
「我跟你們實話實說,我正缺這些呢,還想著不行就回一趟南洋備貨去。前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用,我這裡卻無法立刻生產,我都急壞了。」
是要給前線準備萬金油紅花膏?是了,前線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條件惡劣起來,紅花膏是治療燙傷的好東西,炮彈灼傷總能用得上;萬金油更不用提了,她在西南做特警的時候,兜兒裡不也是每天裝著它。
金熙點頭:「那我明天九點半準時到茶樓裡等蕭三哥。只是,我的精油產量不知道供得上供不上你的工廠生產呢。」
蕭炎自家的老廠新廠雖然都不能做精油,可道理他還是懂的。幾十斤的草藥,也不一定能出多少油料。
「這個不怕。原材料少,我就做作坊式生產,反之呢,咱們就車間大規模產出。無論哪種生產方式,總得先做一批出來備著。何況藥品配方里,油料占的配額也不大,畢竟它叫精油麼,一點點就管了大用不是?」蕭炎笑著安慰金熙。
金熙輕笑。這樣她就放心了,能給前線做一丁點兒事,她也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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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段庚的打賞~~謝謝所有親們,抱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