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慕楓走的那天,金熙未去相送。覃慕妍挺著大肚子,還不忘低聲嘮叨說、沒想到小熙是個這麼無情無意的人。
直到被她大嫂郭姝玉和覃慕盈緊著叮囑了兩聲,說你若不怕被慕楓(四哥)聽見後心裡不舒服、你只管說,覃慕妍才不情不願的閉了嘴。
心中卻道,這覃宅,過去也是小熙常來常往的地方兒了,今兒多來一趟怎麼了?就算小熙她不喜歡四哥,送送行又有什麼為難
還不是瞧著四哥這一去,不定多咱回來……再懶得在這無常的事兒上花心思了
而覃慕盈從打嫁給白松濤做了人婦,方才知道當年硬生生撮合四哥和小熙是多麼的不該。婚後接觸的太太們多了,什麼樣兒的人沒見過?卻根本沒有一個是小熙那種性子的,換句話說,小熙根本就不適合嫁做人婦
不是說金熙性格不夠好,只是那丫頭她根本就閒不住。覃家能娶進這麼一個兒媳婦來,又甘願任由她天天飄在外頭做生意麼?
就連她覃慕盈,雖說公婆不在京城,不用什麼晨昏定省立規矩,她不也得大多數時間都在家中打理家務,或是打著這個旗號閉門不出?
套用白松濤的一句話說,小熙與四哥啊,還是緣分不夠。也多虧緣分不夠呢,否則四哥這一去……覃慕盈瞬間就濕了眼睛。
其實金熙根本不知道今天就是覃慕楓離開的日子。幫襯著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嫂打理罷三哥金予晟的婚事之後,這些天她都長在西山的草藥種植園裡。
泥炭土、河砂與草木灰的配比,有一點差錯就差了大事。這都得她和孫廷鈞小武軍幾人不錯眼的盯著不說,翻耕也是極重要的步驟,只有多翻耕深耕幾次,各種材料才能混合均勻,才能把黏土層徹底改善,變得更適合植物生長。
又有蕭炎不知打哪裡收集來的孢子絲,前幾天便打發了人送來,還專門寫了個小條子,說是很多種草藥都得有菌子幫忙才長得好,囑咐金熙叫人把那些孢子絲拌合在淺表土層裡——金熙也得過武德誠的交待,說若是想種天麻,必須得有蘑菇幫忙兒……
金熙看罷蕭炎的條子,心頭很是疑惑。這個蕭炎,怎麼會懂得這麼多?就算前世專搞中藥種植研究的,也不過如此了吧,難不成這傢伙也是個穿越人士?可這種事兒,又該如何試探?
再一想吧,武德誠懂得也不少呢,不還是個土生土長的旻國人?金熙當時就被自己的一驚一乍笑得夠嗆,她這是把穿越當成了兒戲了,總以為動輒就能穿來穿去的,老天爺難不成是個調皮孩子?
就這麼又忙了三天後,金熙大清早還沒等出門,便接到覃慕盈打來的電話,「小熙,最近咱們兩家都忙得團團轉,也沒時間見到你,眼下才輕鬆了半日,不如你來我家坐一坐,也當消遣放鬆了。」
這個邀請當然是難以回絕的。等問清楚了是去覃慕盈婚後的小家,金熙更是必須答應了,卻還是問道:「你是只邀了我,還是你五嫂和寶潔也一起來?」
那佳期已經在春天嫁進覃家、做了覃慕淮的媳婦,葉寶潔也在去年秋天跟周孟哲成了婚。若是四人小集團再聚在一起,只剩金熙一人兒還是孤家寡人沒著沒落,頓時令她覺得壓力甚大。
覃慕盈並沒聽出來金熙話兒裡的意思,只在電話那頭兒笑:「松濤昨天出門了,說是明天午後才回得來,我當然得趁機把她們倆也都喊上了,這就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金熙無聲歎氣。歎罷氣就回道:「那好,我一個鐘頭後肯定到。可用我路上定些酒菜,介時送到你家裡就好?」
「哪有來我家做客,還自帶酒菜的?自打我成了家,我家裡廚房做的飯菜你還沒嘗過。」覃慕盈笑道,「對了,你來時別忘了給我帶些檸檬草,松濤很愛喝檸檬草燉的魚湯排骨湯。」
金熙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低頭瞧瞧自己的一身打扮,這是打算去園子裡幹活的行頭,得趕緊換了啊,否則那三位太太還不笑話死她?一共就這麼三個好朋友,還都做了人家太太……
到了白松濤與覃慕盈位於頂針胡同的小家,覃慕盈聞聲迎了出來,上前挽住金熙的胳膊道:「還是你最利落,我給你打完電話就打發車去我娘家接佳期了,按說也該來了,卻還是趕在你後頭。」
金熙笑:「我能不利落麼,你們幾個都接踵成了婚,只剩我一人兒無牽無掛的……」
這話聽起來倒像有些酸,她只說了一半兒,連忙住了口。不想早早成親過小日子,是她自己的決定啊,她翻得是哪門子醋缸?
進得客廳坐下,無意間聽得覃慕盈說她四哥已經走了,饒是金熙極力按捺住心頭那說不清的滋味,還是有些驚訝:「怎麼,覃四哥已經走了?」
從打在喬那裡分別,兩人再也沒見過。覃慕楓把要去當兵之事跟家裡捅開了當晚,金熙陪著金予辰和韓素芬去覃宅,也不過是只給覃慕楓留下了厚厚的一封信,當然裡面大多數都是地圖和各種佈防和攻擊戰術。
「怎麼,我四哥沒跟你告別?」覃慕盈也很驚訝。
驚訝過後,又見金熙那神情根本不像是裝出來的,覃慕盈可就弄不明白了,四哥怎麼能不跟小熙告別一聲就走了?難道他……他也怕這一去之後再難回來?
見覃慕盈的眼裡瞬間便噙滿了淚,金熙一下子慌了手腳:「慕盈你怎麼了?」
話音一落,她咻的一下子想明白了。慕盈一定是認為、與覃慕楓往後沒有再見的可能,告別也許輕易便成了永別。
「我家裡那兩個哥哥也要走了,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咱們這些在家的,還是多為他們祈福、多往好處想一想吧。要不然,這漫長的日子又該如何打發……」金熙強忍著被覃慕盈帶得、幾乎要墜落出來的眼淚。
沒辦法,只要想到該死的戰爭,腦海裡那些悲慘的畫面就會蹦出來。昂頭揚蹄撲向國人的東洋大馬、呲牙咧嘴笑得極是猙獰的倭寇、滴著血的倭刀、冒著青煙的王八盒子,每一樣都令金熙的眼中幾乎滴出血來。
「我知道,我知道,」覃慕盈胡亂的點著頭,「松濤也經常這麼跟我說,說咱們的海軍有幾十萬,戰船武器樣樣精良,不愁打不死倭國人。」
「何況還有旻國千千萬萬的熱血百姓呢,怎麼能容那該死的倭寇踏上旻國土地半步」金熙握緊了拳頭。
該死的倭奴啊,好好的聚會還沒開始,就被它們攪得零七八落。覃慕盈一邊咒罵著,一邊擦掉眼淚,又招來小丫頭道:「你去大門口看著,看看我五嫂和周家六少奶奶怎麼還沒到?遠遠地望見車來了,就趕緊進來喊我,我好出去迎著」
金熙連忙低頭把眼淚忍了回去。覃慕盈這個小家並不大,裡裡外外也不過是個二進小院兒,若是那佳期和葉寶潔到了門口,用不了幾步就進來了,等她們瞧見了她和覃慕盈兩人這副模樣兒,還不得以為她也在為覃慕楓擔心?
若真是單純的以為她在擔心也就罷了。可她以前一直都在拒絕躲避,葉寶潔那個快嘴兒,還不得說她金熙裝模作樣裝到如今、終於裝不下去了?
「小熙你別說還有什麼熱血百姓,老百姓不藉著邊境有戰爭鬧妖兒就不錯啦松濤說,從打戰爭的消息一傳開,各地的案子都比前陣子有增多了呢,一直藏在深山老林的土匪響馬也猖狂了起來……」覃慕盈驀然想起來金熙的出身,慌忙住了嘴,可話一說出難以收回,只能一臉歉意的看著她。
金熙不以為然的笑道:「你只管說你的,看我做什麼?土匪和土匪也是有區別的不是麼。是不是政府抽調了很多兵力去了海防,某些不懂事的綹子瞧著沒人盯著他們,就開始擾民了?」
覃慕盈點頭:「東北還好些,可能是離著京城近的緣故,又臨著海,留下的兵力還多些。湖南和四川就有些難受了……」
金熙皺眉,這還真是件可怕的事兒。就算東北好些,又能好到哪裡去,她當年在山裡呆了那麼久,射馬嶺周邊的各個綹子裡都是什麼情況她很清楚,有幾個大當家那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就算射馬嶺的綹子夠義氣,絕不騷擾無辜百姓,可架不住別的綹子騷擾啊,鬧不好還想趁著這機會吞併射馬嶺呢雖說舅舅手下的全不是孬種,三天兩頭兒便跟別的綹子火拚一番,這也傷元氣啊
前些天接到了武德誠的回信,信裡說,東北的各個海防確實都在加緊佈防。還說舅舅孫大炮說了,若是東北吃緊,就會把表哥他們幾個大小伙子調回去,拉上一支隊伍去幫軍隊的忙呢。
金熙當時還極是欣慰,可眼下再一琢磨,也許該叫表哥他們提前回山了。可他們若是走了,花圃怎麼辦?茶樓怎麼辦?草藥園子怎麼辦?唉,為了家國天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正在百感交集的時候,葉寶潔的清脆聲音在金熙肩上響起:「小熙,這麼久不見,怎麼不出去接接我」
「對了,現在外頭可在傳言,說你攀上了軍界要人呢,你這是怎麼搞的啊,怎麼能容這種謠言滿天飛?」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