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已經開口和這個蕭炎講話了,金熙也就不再避諱,與其把疑慮藏在心裡暗自嘀咕,直截了當繼續問才是她的性子。
「蕭公子要搜羅這各種藥材,可是要做霍香正氣丸?你與京城的松鶴堂是什麼關係?」方才留飯的客氣早已不見,似乎還帶了怒氣。
蕭炎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旋即又舒展開了笑意:「若我跟松鶴堂有關係,金小姐是不是就要拒絕我的要求啊?其實呢,若說關係,多少是有些,塗家太太是我們蕭家的姑奶奶,我要稱呼她一聲姑媽。」
金熙才微微鬆了口氣,又聽他繼續講到:「既是有這個關係在,我怎麼好再做霍香正氣丸呢?當年我姑媽出嫁,家祖父可是把霍香正氣丸的配方給她做了嫁妝。」
「我要做的是水劑,也可以叫藿香正氣水吧。」
金熙面上不露聲色,心底卻倒抽了一口冷氣。旻國市面上可是還沒有藿香正氣水呢——現煮現賣的湯劑當然不算。
前世時她記得雲南的同學提起過,說藿香正氣水是解放後、雲南白藥廠研製出來的,在那以前,這個方子只有散劑和藥丸……
「倒不是要拒絕,只是想……知道得清楚些。」金熙喃喃解釋道,好在孫廷鈞及時解了圍,朗聲招呼兩人到廚房前面的葡萄架下坐了乘涼。
待得知蕭炎還真是蘊芳日化廠那家新鄰居的老闆,金熙也算徹底放了心——雖說這人跟塗家多少有些關係,只要不是姓塗的就好。
塗老爺那種做派,他的親子侄又能好到哪裡去,金熙可不願和那種人做生意受指點。
蕭炎並不多問,只是溫文的笑著回答金熙那些、或客氣或愣頭愣腦的問題。雖說他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是個孩子,畢竟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姑丈家這些年發生的很多事兒,一回想確實也說不出口。
待得知金熙又想種什麼治療跌打損傷的中草藥,蕭炎終於失了一直掛在臉上的溫文爾雅,頗有些熱切的追問起了緣故。等金熙含含糊糊胡說,也許軍隊裡會用得上,蕭炎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起來。
他還以為,能想到這一點的只有他一個。所以他急著建廠,急著研究各種比丸藥和散劑湯藥還好用的方子,甚至還想,如果生產不大順利,戰事又提前了,他只能帶著眾多的藥材隨軍去了……
這個叫金熙的姑娘,雖然在中藥上懂得甚少,可這一分心和一份敏銳,卻也是一般人比不得的。
想到這兒,蕭炎便張口跟這兄妹倆要紙筆:「我給你們列個單子,什麼比較好種又比較常用,種子和小苗又要去哪裡淘騰去,我都給你們寫清楚……就省了你們四處亂碰壁。」
話語聽起來似乎不大客氣,還有些居高臨下,可從他口裡說出來,就像熟人聊閒篇兒,充其量算個指點而已。別說孫廷棟沒有在意,就連金熙這副刺蝟性子,也沒覺出不妥,甚至還覺得他說得極有道理——多碰壁就多耽誤工夫,眼下誰耽誤得起呢。
蕭炎接過紙筆奮筆疾書,沒片刻就寫了滿滿一大篇。金熙接過來,從上到下看了一看,寫得還真全面,小心翼翼疊起放進隨身小包裡,便笑著說了聲辛苦了,又高聲招呼檸檬擺飯。
另兩個打短工的農婦也跟關嫂子一起進了廚房幫忙,因此飯菜已經做得了。青青翠翠的拍黃瓜,綠白相間的香菜拌豆腐乾兒,紫盈盈的蒜泥茄子,黃油油的瓦罐兒燜雞,大瓷盆盛著的綠豆粥,大托盤裡疊滿了蔥油餅,一樣樣端來,愈發的引人食慾。
蕭炎也不客氣,伸手就要接孫廷鈞遞來的蔥油餅。金熙似笑非笑霍了一聲:「玩了半天的土,洗洗手再吃吧?」
蕭炎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並迅速漫到耳朵上耳根後。好在檸檬已經用大銅盆端了新打的井水來,水裡又浸著嶄新的白毛巾,蕭炎撈起那冰涼的毛巾來、捂到臉上微微停頓了一會兒,才覺得滿臉的熱度逐漸褪盡。
這金家,就算再開明,也還是願意用老物什啊。這位金六小姐看起來是個極新派的人兒,想必是也嫌棄搪瓷盆不禁磕碰。
也是呢,那搪瓷盆嶄新的時候,又是荷花又是鯉魚又是鴛鴦的,但凡磕一下掉了瓷,就像個大瘡一樣惹人厭煩。看來他房裡那個搪瓷臉盆也得盡快換掉了,有些時候,還是老物件兒招人稀罕。
蕭炎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又把毛巾浸入水裡重新投了兩投,擰盡了多餘的水分擦乾淨手臉,便要端著盆去潑髒水,一邊端還一邊說:「打了乾淨水再把這毛巾洗一洗。」
檸檬笑著搶過他手裡的盆:「有我這個丫頭在,還不用蕭少爺做這等事兒,回頭我們姑娘就該斥責我沒有眼勢見兒了。」
蕭炎洗臉的工夫,金熙已經去了井邊。就著新打上來的大桶水喝了半瓢,又舀了水嘩啦啦倒著洗起了手臉——在空間裡這麼洗臉洗手都習慣了,完全忘了眼下身邊不遠處還有人瞧著。
這姑娘還真是真性情,又一點都不嬌氣。城南和這邊一共兩個大園子,雖說有些關鍵地方因為不懂而做得不大好,可是能打理成這樣,也很不簡單了。蕭炎微微笑著,順著孫廷鈞的手勢重又坐到桌子旁。
鮮嫩的黃瓜只是用大菜刀放平拍了幾拍,又扔進去幾瓣拍碎了的大蒜、擱了些老陳醋和細鹽,可吃到口裡還是無比的清甜;小紫茄子是才蒸出來不久的,雖是隔著盆用井水拔過,還是微微有些溫熱,配上香滑的芝麻醬和蒜泥,又香又辣。
很久沒吃過這些家常甚至有些鄉野味道的菜餚了。蕭炎捧著粗瓷大碗盛著的綠豆粥,看似吸溜溜的喝著,卻沒有一絲不雅的聲音,滿臉滿眼都是自在愜意。
孫廷鈞抽空跟金熙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是讚賞。能吃得苦受得累的富家少爺他們也見過不少,可見多識廣又為人隨意卻不失優雅的,這個蕭炎似乎還是頭一個。
孫廷鈞甚至還想,小熙年紀也不小了,這個蕭炎看起來倒像個良配……可畢竟是才認識,先不說表面現象不一定靠譜兒,只說若被小熙看出來,又是一通彆扭勁兒給他使上,他可受不了,於是連忙打住胡思亂想。
酒足飯飽之後,檸檬又端了茶來。這茶是早早泡好了、潷出來茶汁裝進小銅壺、又吊在井裡冰過的,消暑解渴自然極好。
而茶葉本身,又是金熙特地選的好春茶,又用***和洋甘菊一連窨了九窨,喝到口裡的感覺自然不同普通***茶。
蕭炎自也嘗出來了,眼下這個茶與之前在地頭兒上喝的大碗茶絕對不同。當然在他心裡,也沒有什麼好與不好之分,之前那個大碗茶是用來解渴,眼下這個才是端來細品的,於是喝起來也不動神色。
金熙心底不禁嘀咕,原來這人表面上的文雅都是假的,實則是個粗人。也怪檸檬,把這麼好的茶葉泡了涼茶,咕咚咚兩口能喝一大盅兒,全然喝不出什麼味道……
喝了茶,蕭炎站起身來,還是那般的笑意:「謝謝金小姐和廷鈞的熱心招待,今天實在叨擾太過太久,我也該告辭了。」
又笑問:「方纔喝的那茶,茶葉是打哪個茶莊買的?香氣濃而不浮不膩,實在是上好的花茶,解暑又醒神。」
金熙有些啼笑皆非。方纔還說那茶給他喝了無異於牛嚼牡丹,誰知這人卻是個藏得住的。伸手喚來檸檬:「你把屋裡那些茶重新包一下,找個錫罐裝起來給蕭公子帶回去。」
又笑對蕭炎道:「也不怕蕭公子笑話,那茶是我早幾年閒來無事窨著玩兒的,結果我那茶樓裡的客人們都說好,也就一年一年的做了下來。到外頭茶莊子去,倒是買不到的,蕭公子不嫌鄙陋就好了。」
蕭炎再是不愛動聲色的性子,這會兒也免不了微微露出些驚訝。外頭都說有家六姐茶樓與眾不同,他才回京城來,就有當年的好弟兄拉著去喝了一回茶,他也只當那裡不過是金家的一處小產業,原來竟也是金六小姐的買賣。
茶是好茶。蕭炎按下驚訝,客氣了兩句便笑著領了——正如這位金六小姐說的那般,既是她自己用特別工藝鼓搗出來的,別的茶莊根本買不到。太過客套就會失了機會,下次若是再想喝這麼好的茶、再張口可就難了。
送走了蕭炎,孫廷鈞笑著打趣金熙:「那個茶你一直當成寶貝,還再三告訴我,就連小武軍都不給他喝,反正他也喝不出好賴,今兒怎麼突然大方了,送給蕭炎一送就是一大包?」
金熙也不猶豫立刻回道:「喝不出好來的人,我當然不捨得給。你倒是能喝得出來味道,我不是從來都不曾小氣過?別說這個九窨的花茶了,茶樓裡那各色各式的這茶那茶,只要你喜歡,哪次不是給你也包上一大包子?……」
孫廷鈞笑著擺手求停戰。早幾年才到京城時,他說話還結結巴巴不利落呢,後來好多了,可都是在學堂裡讀課文練出來的。饒是如此,他也辯不過小熙這張利嘴,不如告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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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本來昨天也想加更來著,結果犯了急性膽囊炎,狂吐了一天~~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