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喬的洋行回了家,金熙強壓著心頭怒火,匆匆給射馬嶺寫了一封很長的信。
雖說眼下這個時代並不是她所熟悉的那段歷史,可為了防患於未然,總該做些什麼。因為她也不知道,那個卑劣的民族如果從海路無法入侵,會不會又像歷史中那樣、轉到東北去。
其實金熙很明白,前朝早就土崩瓦解了,並沒有歷史裡那一段、挾持懦弱天子建立的偽滿政府。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不同,倭奴才只能從距離最近的黃海海上時不時騷擾侵犯旻國一番,並沒有能力入主東北大地。
但是,她心底對這卑劣民族的仇恨與提防,是無法用以上這個簡單的推理就能壓滅的。倭奴們若是從黃海偷襲侵犯不成,誰知它們會不會繞遠路從渤海甚至南海東海襲擊?瘋狗咬人時可是沒有章法的
現如今的政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政府,金熙不清楚,因為她以前並不曾關心。若真是像覃慕楓所說,是個強硬又強力的政府,各個海防無論距倭國遠近、肯定早都做好了抵禦防範部署。
因此寫給射馬嶺的信裡,金熙專門提到,說請武叔叔親自出馬去打聽一二,看看政府是不是已經把渤海各處的各種水師海軍防範到位。武德誠曾經是個讀書人,在山下各處都有些官面上的朋友,請他出馬,一個頂三。
信才寫到這兒,映雪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六姑娘六姑娘,快到老太太那裡去一趟吧,大爺二爺和大少爺二少爺都不在家,三少爺四少爺倆人兒正在老太太那裡吵著要去當兵呢,老太太攔也攔不住,現叫人回來也來不及了,你快去擋一下」
金熙誇啦一聲推開椅子。連這兩個都得知了消息,死活非要當兵去?難道說倭奴的侵犯已經到了令旻國全民皆兵的地步?
告訴映雪別急,金熙撒開大長腿就朝老太太那裡跑去,才一進屋,已經瞧見了老太太屋地上的兩個碩大行囊,和跪在當地低低垂著頭的兩位哥哥。
有著金予豪的能幹和金予辰的謹慎細心擋在上頭,三少爺金予晟和四少爺金予君從來不顯山露水,金熙至今還只記得她初進金家門時,這兩個昂著頭對她冷哼的模樣,其他的,似乎都不曾在意過。
曾幾何時,當初的頑劣少年也長大成人了,國家危難之時,也能奮勇挺身而出。金熙含著淚看著兩個哥哥,甚至忘了看看羅漢床上已經哭成淚人兒的老太太。
春棠見狀,側身上前來輕拉金熙的手臂,又指了指老太太,金熙猛地回過神來,她是被老太太喊來阻攔兩人的……
這可是個大難題了。若是大伯父和爹爹在家,這事兒當然輪不上她,她也就省得為難。畢竟眼前這兩位哥哥是要去參軍打倭奴啊,若真被老太太和兩位爺攔在家裡死活不許他們去,她該站在哪一頭兒?
「小熙,你把他們倆給我綁起來」老太太掛著滿臉的淚水淒聲喚道。
三少爺金予晟已經定下了婚事,只等十月份就要迎娶了。老太太不可能答應放他走,回頭頂著個對親家失信的名聲不說,當兵打仗又是件極危險的事兒,就算那未過門兒的媳婦願意等他,萬一……他們金家怎麼對得起人家
老四又是個沒娘的孩子。把個沒娘的孩子送到軍隊裡去,槍彈無眼……老太太想到這兒,老淚又是滾滾落下。
老太太的話若放在平時,聽起來甭提多可樂。可眼下金熙卻笑不出來,只好接過春棠遞來的毛巾給老太太擦臉,一邊擦一邊勸道:「祖母您消消氣。你聽說哪個大宅子裡頭,有親妹子把哥哥捆起來的?等以後嫂子們進了門,我怎麼跟嫂子們相處啊。」
又問兩個少爺道:「哥哥們是要去哪裡投軍啊?是京城裡有招募軍人的專門部門,還是好友舉薦?」
金予君看了看金予晟,金予晟搖了搖頭。金熙長吸了一口冷氣,搖頭歎道:「看你們把行裝都收拾好了,我還以為是很有譜兒的事兒。若是祖母今兒不攔著你們叫你們走了,你們到底當得成當不成兵還不一定呢,怎麼就等不及大爺二爺回來商量一番再說呢?」
金予君冷哼了一聲:「等爹和大伯回來了,我們還走得了嗎?」
「我們一路走一路打聽,總能找到軍隊駐紮的地方。」金予晟附和道。
金熙苦笑。都是二十出頭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天真幼稚,以為只憑一腔熱血就能保家衛國?如果旻國的軍隊裡全是這種愣頭青,武器再先進,戰略部署再周詳,也不好打勝仗吧?
給春棠使了眼色叫她將這兩人都攙扶起來,「兩位哥哥還是坐下聽我說幾句話為好。金家養了你們一場不容易,既是你們出了金家門也是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亂闖去,也不急在這一會兒,等咱們家人都回來齊了,告個別再走好不好?」
老太太聞言也止住了哭聲。六丫頭這個緩兵之計用得好,金家的孩子沒別的優點,可對這個家,還算是挺上心,不過是告個別而已,這倆禿小子不能不答應不是?等他們的爹和哥哥回來了,再使用武力強留住他們也不遲。
四少爺金予君也有些猶豫。按說是該跟大伯爹爹哥哥們告個別,畢竟金家從此後指望不上他和三哥哥兒倆了,他們哥兒倆也挺愧疚。
卻見三哥金予晟一眼瞪過來,金予君忙抿緊了嘴兒不吭聲。金予晟這才對老太太和金熙道:「祖母的哭天抹淚也好,六妹妹的勸告也罷,其實不過是為了拖延吧?」
「好吧,六妹妹說得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我們本來是想著,只跟祖母一人兒告別會容易些,也省得我們兩人太過捨不得。誰知道,到底還是走不成了……」
金予晟這話音才落,大太太跌跌撞撞闖了進來,瞧見金予晟並沒離開、還留在老太太屋裡,衝上來就是一個大嘴巴,嘴裡還罵個不停:「你這個逆子當兵是個多大的事兒啊,你誰也不商量,拎著行李就想跑?連你親娘我你都不告訴一聲?我白養了你啊」
大太太打了人也罵了人,隨即痛哭失聲。金予晟任由臉上血紅的指印漸漸凸現,笑對老太太和金熙道:「瞧見沒有?這叫人怎麼告別呀?咱們可說好了,接下來不管誰回來,只要別攔著我當兵去怎麼都行,連打帶罵我都能承受。」
金熙不由暗讚道,這位三哥牙口夠硬,是個當軍人的好材料。可還是那句話,只憑滿腔沸騰的熱血是不夠的。等大伯和父親回來了,若也能給她留下一席之地,時不時說句話兒點一下吧……
至於四哥金予君嗎,她怎麼瞧他都像跟在三哥屁股後頭亂蹦、卻沒有什麼主見的那個。就這麼一會兒,他那臉上的神情變幻多少次了?三哥挨個大耳光都沒吭一聲,他卻被嚇得一縮脖兒。這樣一個人,能受得了各種苦難和考驗麼?
也許金予君會說,難道我就不能當作戰參謀嗎。笑話,整天捧著古詩和戲文劇本當飯吃的他,還想玩一出兒紙上談兵啊?
大太太哭了一陣子,才想起來這是在老太太屋裡呢,當著老太太面前管教兒子,雖然並沒什麼太大的不是,畢竟她伸手打了人,完全沒將老太太放在眼裡啊。抹了抹眼淚,大太太惶恐的看向老太太,不想老太太並沒對她怒目相對。
她這才想起來,不要說是現在了,就算是十幾二十年前,老太太也從不當面阻攔她管教孩子。沒了這個顧忌,大太太又覺得悲從中來——予晟這孩子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了,非得去當兵不可?
於是老太太堂屋裡就是這麼一番景象,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默默的抹著眼淚,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無聲的淌淚。金熙行走於老太太和大太太之間,勸完這個又勸那個,兩位闖了禍的少爺並沒打地上站起來,春棠扶了幾次都不行,一直倔強的跪在地當間兒。
先回來的是金予豪和金予辰兩兄弟。見了此情此景,先分頭上前各自拽起自己的弟弟,之後又低聲勸著兩人去給老太太大太太賠不是。
「我們又不是去調皮搗蛋,我們是要去保家衛國,這個沒有錯兒吧?」四少爺金予君對著二哥梗起了脖子。
「保家衛國?虧你說得出。這麼大點兒的一個小家都差點被你們倆掀翻了房頂,你們拿什麼本事保衛國家?」金予辰皺眉斥道。
「你們二哥說得是。就算你們倆的用意是好的,最起碼臨走前要先說服並安撫好長輩吧?若你們悄沒言聲走了,家裡從此永無寧日,天天一睜眼就替你們倆揪著一顆心,你們於心何忍啊。」金予豪也開口附和金予辰的話。
「還有你,老三你偷偷跑了,叫祖母和娘怎麼跟馮家交待?雪娟可還是一門心思在家待嫁呢,介時祖母和娘都說不出你到底去了哪裡,又是去做什麼,她還不得以為你逃婚了?以她那倔脾氣,一根繩子吊死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
金予晟聽了大哥這一番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大哥和馮家老大馮雪明是自小的好友,對雪娟的瞭解甚至還強過他,「一根繩子吊死自己」,雪娟真有可能做得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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