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老太太想得都挺開通,真的到正經談婚論嫁之時,還是老派兒做法——半個月後,方家的媒人又一次上門來、詢問老太太可否同意那門親事時,老太太就提出了先換庚帖算八字,八字合上了再談下一步不遲。
方家的媒人樂得合不攏嘴。金老太太這做法雖然老套了些,畢竟這也算點了頭了。八字還不好合麼,方家老太爺和大爺都不是吝嗇鬼、有錢能使鬼推磨暫且不論,這金家姑娘是他們一心求娶的,還拿捏不了一個算八字的先生?
媒人張婆子興沖沖拿了金三小姐金子琳的八字又去了方家,一路上都在想,這親事終於被她說成了,還不知方家會給她多大的謝媒紅包呢,想必不會少。
方家大爺還是老樣子,不到天黑決不回家。這會兒想必又在洋行裡忙活生意,還帶著那就要與金家定親的三少爺。方宅裡,只有老太爺和幾位姨太太在,老太爺悠閒的拉著胡琴,三姨太還是四姨太……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了,穿了那長長水袖的戲服甩來甩去,六姨太捏著嗓子唱得正投入。
於是出面招呼媒人的就是方家二姨太了。二姨太確實只是個姨太太而已,可卻是方家老太太當初最得力的丫頭。老太太仙去後,老太爺並沒再娶不說,還將內院兒裡的事全交給二姨太太打理,這二姨太也就跟旁人家的正室太太差不了多少了。
接過媒人笑嘻嘻邀功一般遞上的大紅庚帖,方二姨太盯著那上頭的字兒較起勁來。金六小姐叫什麼名字她不知道,可這排行,怎麼看怎麼不對頭?
「搞錯了?不會的不會的,這大紅庚帖上不論是名字還是八字,不就是金家二爺金文清的掌上明珠麼?」張婆子面對著方二姨太一臉的不高心和一句接一句的指責,難免糊塗了。不想給謝媒錢?難道合了八字後的事兒你們方家好意思換個媒人?
方二姨太太將那庚帖拍在身邊桌上,冷笑道:「怕是張媽媽你根本就沒用心聽過我當初交代你的話吧?金二爺的掌上明珠是我說的不假,可那是六小姐啊,並不是你說的這個三小姐」
她可不想承認,是當初自己交代的不夠清楚。若被老太爺和大爺知道了,非罵她個狗血噴頭不可。平時過過小日子也就罷了,一叫她辦個大些、要緊些的事兒,她就干砸了,往後還如何在方家立足?
皺著眉想了片刻,趁著老太爺和那幾個妖精正樂呵著,沒人來管她這邊的閒事,方二姨太太趕緊摸出一張鈔票遞給那媒人張婆子,嗯,給的是不少,多少有些心疼肉疼,可為了不叫這媒人跟她打嘴架、鬧得那幾個都來瞧笑話,給就給了吧。
給是給了,方二姨太也不忘說道:「俗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如今是你把事兒辦砸了,我還給你賞錢,接下來的事兒你說該怎麼著?」
這張婆子才不怕替這位姨太太背黑鍋,拿到真金白銀的賞錢才是真格兒的。這二姨太方才說了那麼一大套,還不就是想叫她嘴上安個把門兒的,然後再去金家賠個不是,退了金三小姐的庚帖,磨來金六小姐的?
方家這二姨太辦事也真是不妥帖,怪不得這麼些年了方老太爺也沒給她扶正。當初說什麼掌上明珠啊,早就跟她說是排行第六的那位姑娘,不是一切都不至於?金三小姐個正經太太生的,金老太太都允了,還能捂著個姨太太生的丫頭當寶貝麼。
這張婆子這麼想著,心裡更是高興。才拿了二姨太的賞錢,接下來的事兒不過是嫡女改庶女,這個當然更容易些,不是還能多賺點兒?
可身為媒人的她,幾乎忘了一個事實,金三小姐還沒說人家兒呢,中間又隔著幾個同樣沒定親的姐妹,能輪到六小姐麼?
何況她當初屢次三番跑金家,說的可都是方家給三少爺方卓文求娶金三小姐啊,如今變了卦,這不是拿金家當了猴兒耍。
第二天,這媒人張婆子媽膽戰心驚的又上了金家的門兒——從方家出來後回了自己家,琢磨了半個晚上,她才知道自己當時把事兒想簡單了。不說別的,單說金老太太那個老人精兒,不指著鼻子臭罵她一頓才怪
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何況她本來幹的就是媒婆子這個營生,挨罵被撅還不是家常便飯。張婆子打定了主意,見到金老太太后就一味的陪笑臉好了,絕對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要金老太太能應下這門親
老太太聽外頭稟進來說,媒人張婆子又來了,還挺高興。三丫頭的八字兒昨兒才給了她、叫她帶給方家,這麼快就又上門來,看來方家還真是真心求娶,根本就把八字當了走過場呢,於是笑著囑咐映雪快去把張婆子領進來。
被映雪領進屋來的媒人見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模樣,敢情這是心情正好?趕緊趁這機會把方家的事兒講了吧,趁著老太太高興。於是映雪請她坐下她也不坐,賠上笑臉就跟老太太念叨起來。
張婆子這一番話,就像給老太太潑了一盆冷水。這方家搞得什麼鬼?之前那兩次,就連求娶的哪位姑娘都沒弄清楚,就把媒人打發來了?老太太本想發怒,又想起金熙曾經說過的、方家的現狀,心裡的怒火好歹壓抑下去不少。
姨太太們做事兒就是不靠譜兒啊。求親都能求錯了,還能做什麼?再說了,老太太她可是急著趕緊將三丫頭嫁出去呢換了別的丫頭,她可不一定答應
於是老太太壓下火氣問媒人張婆子:「你只說說錯了人,那你給我仔細講講,方家實際上是想求娶我金家的哪個姑娘啊?」
張婆子一聽有門兒啊,忙樂顛顛的走近兩步,低聲道:「恭喜老太太了,方家想要求娶的是您家二爺的庶女,那位六姑娘」
老太太聞言便一掌拍上了身邊小几。方家這如意算盤打得好啊他們家洋行是賣香料的,這求親的方三少方卓文又是留洋學日化回來的,這是想人和利都收了?門兒也沒有
張婆子被老太太這舉動嚇壞了。這是生氣了?她小心翼翼不動聲色退後了兩步,老太太小几上那茶水可是滾燙的,誰知道會不會一個不小心便潑到她身上?
「回去跟方家說,求娶的既然不是三姑娘,這門親事就沒必要再接著談了。我們三姑娘的親事還沒定,六姑娘上頭還有四姑娘五姑娘,哪裡就要急著定下她的?等個三兩年也不急。」老太太拍罷桌子就跟張婆子說。
張婆子還想再努把力,臉上的笑容諂媚的不能再諂媚了:「您瞧瞧您瞧瞧,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這方家家境這麼好,不過求您家一個庶女……」
老太太及時一瞪眼,把張婆子剩下的話兒都嚇了回去。庶女?我們金家所有的姑娘,還就是這個庶女最出挑兒,我老太太可不是那死心眼子的,一心盯著孩子的出身。可長幼有序,卻還是要守的
「我們家三姑娘又哪兒不夠好?配他方家那三小子不是富富有餘?你就把我的話兒帶過去,就是三姑娘,成就成、不成也不用再談了。」
媒人張婆子又到方家。這次見著招呼她的不單單是方二姨太,還有方家大爺,張婆子心頭打了個顫兒,又被方二姨太一眼瞟來,更是膽戰心驚起來。
方家大爺方重天似乎並沒瞧出來這媒人哪裡不對頭,只示意他爹這位二姨太趕緊開口詢問親事說成什麼樣兒。他們家小三兒還不知道這事兒呢,不過不怕,只要金家答應了,由不得那小子蹦躂。
張婆子定了定心神。有哪個給人家說媒的能保證個個兒成啊,她張婆子偶爾馬失前蹄又算得了什麼。又有方二姨太錯處在先,她只要能拿著比謝媒錢並不少的紅包,這些天就算沒白操心。
聽說這個媒沒說成,方重天似乎並不驚訝。他跟金六小姐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半天了,那孩子是個很有主意的,別說她們老太太不答應,就算老太太答應了,她也保不齊拗著干。
不過心裡還是很失望。小三兒年紀到了不說,又是個小孩兒心性。若能有金六小姐這麼能幹的姑娘嫁進方家幫襯著他,那得是多大的幸運。
小三兒又一直鬧著開個日化廠,這兩年除了跟著他學些生意經,在佟建安的工廠裡也沒少幫忙,那長進、那努力是有目共睹。就連佟建安都說,方大哥你趕緊給卓文弄個廠子吧,這廠子賺起錢來,可比你那洋行不差分毫。
換句話說,若不是小三兒長進了,方重天還真不敢打金熙的主意。好好的姑娘家,沒得白白叫自家不爭氣的弟弟給糟蹋了。可現如今,人家不是嫌棄小三兒,而是說什麼長幼有序啊。
金家上頭幾個姑娘沒著落,六姑娘的親事肯定是不能談,當初他也忘了這個。那金家還有三四個姑娘沒嫁出去呢,他方重天可沒有好路數解決這個。
方二姨太太雖說有時候不夠精明,可她們家這大爺,可是她看著長大的,太太嚥氣時又再三囑咐她,好好照顧這幾個孩子。如今大爺一味的緊著給三少爺說親,連自己還是個鰥夫都忘了吧?
「重天啊,二娘說句不該說的話。你這麼著……年頭也不少了,金老太太又執意先把六小姐上頭那些姐姐的婚事解決了,不如你也趁機續個弦?你把這三小姐先娶了,回頭再琢磨親上加親,不是挺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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