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覃家大少爺覃慕周與郭家二姑娘郭姝玉的婚禮終於如期舉行。當郭覃兩家已經看開了,並不忌諱外人如何議論、她們自己如何沒面子,這事兒卻並沒令她們兩家如何難堪,反倒更像個美談,任誰說起來都是一句話,那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覃慕周當時帶回來的女子,據他自己說,嗯,是等到他十來天後終於願意開口解釋了——不過是那女子的爹、一個叫王志廣的,曾經給他當過幾年跑腿兒,後來王志廣突然得了急病亡故,臨終前說……求他幫忙照顧可憐的老妻和姑娘。
王志廣病故之後,他那老妻哀痛非常,加上本就有先天弱症在身,不出半年也撒手西去。覃慕周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王姑娘,實在狠不下心來叫她去投親靠友。
因此這覃大少爺一咬牙一跺腳,雇了個老媽子外加一個丫頭住進那王志廣留下的小院兒、幫他照顧這姑娘,又叫那老媽子按月到他手裡來拿生活費,一來二去就是五六年。
前兩年,眼看著這王姑娘大了,覃慕周便安排了幾次相親,想叫她趕緊嫁出去,也算是將燙手山芋甩給別人,無奈每次相親都以男方那邊搖頭為結束。
等手裡的事務都處理罷、也到了回鄉成親的時候,這姑娘卻還沒地方打發。覃慕周無奈,只得帶她回了京城。想著也許換個水土,說不準就嫁出去了,誰知竟然像賣狗皮膏藥的坐錯了地兒,沒賣出去反倒貼上了自身……
覃慕周給他娘學說這事兒時也沒想明白——這王姑娘耳不聾眼不瞎,人不傻模樣不差,怎麼死活兒就沒人要了呢?倒是他娘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她若不想嫁,哪個敢要她。
這些日子,小秋子可沒少纏著他娘和姑姑鬧騰,好說歹說也張羅著、要看看狐狸精到底是何等模樣。他娘和姑姑被他鬧得沒轍,只好當成笑話給覃大太太講了。
覃大太太笑得不行,拉著小秋子的手兒說,狐狸精早被祖母打跑了,要是先知道我孫兒想瞧瞧,祖母晚些再打她就好了——這京城不說別的,尼姑庵還是有幾處……王姑娘早在事情敗露後,便被覃大太太送進了南郊碧雲庵。
小秋子從此不再崇拜他爹。原以為他爹是學過仙法的,鬧了半天還得祖母出馬。他瞪著一雙星星眼拉住祖母,說他也要學仙法,往後遇上狐狸精也好幫祖母打她,無奈覃大太太說,趕跑狐狸精的仙法傳女不傳男。
沮喪了沒片刻,小秋子又還了陽兒,笑著說祖母那就快把仙法教給我娘和姑姑們吧,還有二嬸嬸,小熙姑姑,她們可都是女的。覃大太太強忍著笑,說你別急呀,祖母正在教,這仙法且得學呢。
金熙坐在眾多女客中間,聽覃慕盈和覃慕妍低聲給她學說著、這些天來小秋子鬧的笑話,又不敢高聲大笑,幾乎憋出內傷來。
瞟一眼正在給客人們挨桌敬酒的覃慕周郭姝玉,她笑問覃慕盈:「小秋子鬧出來的這些玩笑,你大哥知道不知道?」
覃慕盈一臉促狹:「該叫他知道的,他一定會知道。像他這種顧腦袋不顧……那個啥的人,不但要吃教訓,還得吃他兒子給的教訓。」
無論如何,眼下這個結局倒是好的,金熙笑想到。覃慕周的婚禮之後,覃家還有幾樁喜事連成片呢,覃慕天佟雅寧的兒子馬上就要滿月,接下來又是覃慕雲的婚禮,再接下來,怕就是覃慕妍的訂婚儀式了。
「可不是,等三姐姐也嫁了,這家裡就剩我一人兒……」覃慕盈滿臉感傷。
覃家已經是很開明了。覃慕妍馬上就滿二十歲,才剛進行到訂婚,換成別家姑娘,怕是已經當了娘。而覃慕盈也將滿十八歲了,覃大太太也沒緊著張羅她的婚事。不知金家能不能在這事兒上也緩一緩呢?
金熙想著想著就笑了。依著老太太如今對她的那股子寵愛,估計沒問題。實在不行就用拖字訣唄,覃慕周帶回來的那個王姑娘能令相親的男方大搖其頭,她不會學學麼。
「我忘了問你,我素芬表姐好像有喜了,你知道不知道?」覃慕盈低聲問金熙。今兒一大早,就聽見舅媽偷偷和她娘叨咕,金熙是素芬表姐的小姑,總不能不知道吧?
「真的有了?」金熙一臉驚喜,怪不得今天二嫂都沒來。前幾天每到用飯時,她就瞧著二嫂挑肥揀瘦的,不是這個不想吃,就是那個不想用,她就琢磨著這是不是懷上了。問二嫂吧,二嫂又只管羞笑並不吭聲兒。
覃慕妍接了話兒道:「慕盈你個小姑娘,這事兒也是隨便問的?小熙也是個姑娘家……何況這事兒不是說三個月裡不叫四處張揚的麼。」
覃慕盈吐了吐舌頭笑起來。說什麼姑娘家不姑娘家,最近這一半年,不該是大家閨秀做的事兒說的話,她們姐妹也沒少說沒少做呢。前幾天還偷偷跑到碧雲庵去,看那王姑娘修行得可好——其實還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去瞧笑話去了?
話說那王姑娘剃了光頭做起了小尼姑,倒更加楚楚動人了呢。怪不得當初大哥死活不捨得叫她投奔遠親去,非得留下在身邊照顧。這是早就有姝玉姐、如今得叫大嫂了,早就有這個心上人,否則還不一定如何呢。
也怪不得都說男人不可靠。自家的哥哥們有祖父和父親二叔熏陶著,還免不了這錯兒那錯兒,別人家的男子又該如何。三姐姐要定下的那個未婚夫,瞧起來倒是個老實人,等輪到她,又該是個什麼樣兒的?
就在這喜慶的婚禮上,一個金熙一個覃慕盈,這個惦記著拖字訣晚些嫁人,甚至能不嫁人才是最好的,那個想著千萬別遇上負心漢但求有情郎,只有覃慕妍笑盈盈的看著一對新人,遐想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會到來的那一天……
被鋪天蓋地的紅色晃花了眼,金熙用手背拭了拭眼角,瞇起眼想著。人活一世,總是會有或多或少的後悔,就像她的前世,總認為自己是沒被愛過的孩子,於是,就有了那麼多的追悔莫及。
好在老天憐惜,又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這一生,她一定不會再去拚命地尋愛,只想每一步都走得更踏實。就像眼前的覃慕周牽著郭姝玉,拋卻了過去的少年輕浮和張狂,每一步,都走得既沉著又穩當。
覃慕盈和覃慕妍對視了一眼,彷彿都沒想到,金熙還是這麼感性的一個姑娘。不過是一場遲來的婚禮而已嗎,怎麼還這麼激動?到底還是年紀小,容易被真情感動……
這時,遠遠見到一直在樓下幫著管事們打雜記賬的任媽匆匆進來,附在覃大太太耳側說了幾句話,覃大太太微微點頭,又與同桌的幾位太太笑著說了些什麼,便起身離去。
話說女兒是娘的貼身小棉襖。覃大太太雖是微笑著離去的,覃慕盈卻只覺她娘那神色不對。於是她拉了拉覃慕妍,低聲道:「這是有什麼要緊事?娘怎麼離開了,要不要我們跟去瞧瞧呢?」
金熙急忙制止住姐妹倆:「大太太才下去,你們又跟著離開,就算沒事兒也得叫客人瞎琢磨,不如我下去瞧一眼吧。」
貼著邊兒走進迴廊又下了樓,金熙在樓下大堂裡四處張望著,並不曾找到覃大太太身影。難道是出了大門去了?她往大門處的玄關稍稍走了幾步,支著耳朵傾聽外頭可有不同尋常的動靜兒。
客人們早就來齊了,按說門外就該很安靜,這會兒卻有低低壓抑的哭聲,以及覃大太太強壓著怒氣、卻依然有些尖銳的斥責聲,就在門外不遠處。金熙邁腿就要出門,隨即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只以為是覃慕盈,還沒來得及回頭便低聲道:「別搗亂,不管發生了何事,外頭的事兒有我呢,你還是趕緊回去、別叫客人們看出端倪才好。」
小秋子和他娘這些年實在太苦了,她決不允許在郭姝玉等了多少年才等到的婚禮上發生什麼狀況。
「外頭怎麼了?我坐在那裡,一忽兒瞧見我娘匆匆下來出了門,一忽兒又瞧見你跑下來。」哪裡是覃慕盈啊,這分明就是覃慕楓。
金熙一驚之下立刻回頭,皺著眉瞧向覃慕楓還拉著她胳膊的那隻手。覃慕楓慌忙將手鬆開,又胡亂擺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以為你,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跟蹤你母親呢,是不是?」金熙佯裝成很惱怒的樣子問道,果不其然就見覃慕楓臉色立刻漲得通紅,像煮熟的大螃蟹。
唉,逗弄他做什麼,還是出去看看要緊。她笑著擺手說你別緊張我逗你玩兒呢,三步兩步就躥出了門。覃慕楓呆了一呆,噯?這小丫頭片子,還逗我玩兒呢?她把她自己當成什麼人了,我們家大姑奶奶麼?
出了門走到覃大太太跟前,「伯母,這是怎麼了?三姐姐和慕盈不放心您,叫我下來瞧瞧。」
覃大太太本來一臉的怒氣,見金熙來了,連忙按捺住,指了指對面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尼姑:「這不,這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又貼上來了,成心想叫今兒這婚禮進行不下去啊。好在被任媽瞧見了,趕緊喊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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