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幾天,金熙她娘生了個兒子一事,金家上下便全都知曉。老太太是除了金文清外、最早知道的那一個,得知了這消息,老太太的臉色是無驚無喜——之前念叨了那麼久,又琢磨了那麼久,早都沉澱了。
秋桂卻有些沉不住氣了。看二爺的神情就知道他有多高興,那這位爺還會同意納了她做姨太太麼?因此她這幾天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單打碎了老太太很愛的一隻花瓶,頭午又差點給老太太吃錯了藥,才剛挨了一通狠罵。
而另一個沉不住氣的、就是金子怡的娘蔡美珍了。過去她以為她是除了二太太外腰桿最直的那個,雖說她不過只生了一個姑娘,到底進門兒早。而老三老四既來得晚,又是膝下空虛。
因此哪怕就算金熙認祖歸宗後,事事壓子怡一頭,她也不曾太在乎,畢竟那丫頭沒主動欺負過子怡一次,倒把二太太娘兒倆整治夠嗆,最主要是她親娘還遠在東北。
可從打去年得知孫櫻娘又懷了身孕,蔡美珍幾乎就沒再睡過一個好覺。老三賈艷豐也好,老四綠芳也罷,那是一輩子都生不出來孩子的,她下的藥她心裡有數兒——二太太當初是不想叫這兩個才進門兒就懷上,是她自作主張給她們加了份量。
如今倒好,那個遠在東北的,倒佔了這個便宜因為不曾進金家家門,也就沒藥可吃,當初跟她前後腳生了姑娘也就罷了,如今竟然生了個兒子出來
既生了兒子,這孫櫻娘再也不會做外室了吧?二爺還不得卑躬屈膝地將人家娘兒倆接回老宅來,老太太也再沒理由攔著?這不是叫那匪婆子一步登天了嗎?
若沒有這一出兒,二太太本來已經失了勢,住娘家都住了兩個月了,根本就是回歸無望。就算二爺不和二太太離婚,這二房也是她蔡美珍最大如今只因了這孫櫻娘,令她蔡美珍本來都快抓到手的身份地位成了白日夢一場。
怎麼才能阻止這匪婆子進宅?蔡美珍急得在房裡團團轉,只覺得孫櫻娘搶走了她的一切,卻全然忘了若是沒有孫櫻娘沒有金熙,沒有孫櫻娘後來這個身孕,二太太可能還依舊是好好的二太太,那更輪不到她出頭了。
金子怡下了學就直接來看她娘,才進房門,就瞧見她娘在那裡打轉兒。扔下書包迎過去問她娘怎麼了,蔡美珍惡狠狠的說:「我得想個好主意,不能叫那匪婆子進門兒」
聽她娘語無倫次的說,孫櫻娘的到來會搶走屬於她們娘兒倆的一切,金子怡愕然。她娘不是一向最穩重的麼,怎麼今天就慌成這樣?
「她來了又能如何,她過她的咱們過咱們的唄,老太太和爹還能少了咱們吃穿?」金子怡對金熙並無惡感,更不要論不曾謀面的孫櫻娘。若沒有金熙,她可能現在還被金子琳整天打壓欺負呢。
蔡美珍聞言緊皺眉頭,只恨自己的姑娘不聰明,連這點事兒都想不到:「你這孩子是不是唸書念傻了啊?二太太如今早都回了娘家,若沒有那匪婆子,娘是不是最大的?娘是最大的,才能更好照顧你不是?」
原來是為這個啊,金子怡抿嘴笑起來,全然不顧她娘越瞧著她笑就越生氣。笑夠了才安撫她娘道:「您是不是鑽了牛角尖?二太太能有今天,拜誰所賜?難道是您想轍趕跑了她,六妹妹的娘又來摘桃兒?」
「再說了,人家娘兒倆好不易趕跑了二太太,騰出來個地方,您想佔了就佔得了?我勸過您好幾次,二太太走了,金子琳老實了,咱們也就省心了,好好過咱們自己的日子不好麼?」
「前些天您又攛掇我,叫我去挑撥金子琳。可惜人家現在都學聰明了,根本不上這個當啊。」
蔡美珍被金子怡這些話氣得要死,「你還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崽子麼?不向著你母親說話也就罷了,反還向著外人那六丫頭給了你什麼好處了,你這麼幫著她?」
金子怡冷笑道:「二太太當初就像您這樣,放著好好日子不好好過,自以為是也就罷了,還帶著自己親生的姑娘作妖。結果怎麼著,自己失了勢,還連累了金子琳」
「當娘的總說自己是為孩子好,我過去也這麼想。看過了二太太帶著金子琳鬧的一出兒又一出,我才算明白,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您還是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吧,看看我說的到底有錯兒沒有。」
「還有啊,您仔細想想您是不是自討苦吃。您真當老太太是白給的,只因為六妹妹她娘生了個兒子,就能打發了二太太,叫她做我爹的太太?金家丟得起這個臉不?何況還有幾個二太太生的少爺呢他們能幹麼」
「我還有功課要做,就不和您一起吃晚飯了等您想明白了,願意心平氣和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咱們娘兒倆再好好聊。」金子怡說罷這話重新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就離了蔡美珍的屋兒。
蔡美珍氣得直發抖,這孩子白養了啊,這不是養了個白眼狼麼?自己當初為她萬般籌謀,她都理所應當的受了,如今需要冒個小險,她就怕親娘連累她
不過,子怡的話又似乎有道理?蔡美珍坐下喝了碗烏塗水,才止住了顫抖,慢慢理著思緒。沒錯兒,子怡說得對極了,有老太太和幾位少爺擺在那兒,土匪婆子哪有那麼容易當上太太的?
就算她蔡美珍也很想當太太,也得叫老太太和少爺們擋著,並不需要她去跟匪婆子作對啊。那土匪娘們兒也許不敢跟老太太和少爺們動刀動槍,對她卻是沒準兒。刀槍無眼,若因為這個沒了命,可是真不值
倒可以在匪婆子進門前鼓搗鼓搗老三老四蔡美珍眼前一亮。當初小匪婆子進門兒,她可是一句難聽話都沒說,那兩個沒腦子的提前知道了信兒,當著老太太和二爺的面兒就跟小匪婆子對付上了,還不是她偷偷挑唆的?
若能藉著那土匪的手除了老三老四,也算沒白忙活。蔡美珍這叫一個高興,不禁拍著巴掌誇自己聰明。小匪婆子打壓了太太和太太生的姑娘,老匪婆子再除了那兩個小老婆,這二房還不照樣是她最大
蔡美珍自以為想明白了,就屁顛屁顛跑到姑娘房裡:「子怡啊,娘錯啦,娘來給你賠不是啦娘那會兒不該罵你,你是為娘好啊。瞧我閨女多聰明啊,比她那糊塗娘聰明多啦」
金子怡見她娘這麼快就想明白了,也挺高興,連忙拉著她娘坐下,叫她娘慢慢說。結果聽她娘一學,原來是想做個推牆手,她又是半晌無語。
「怎麼,娘這主意還不夠高明?」蔡美珍皺了眉頭,「我可是想了半天才覺得這麼做最好啊。」
「娘,有句老話兒您不可能不知道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二太太當初怕也這麼想的吧?又買通了葉大勇爬含香館的牆吧,又和塗家那敗家子兒勾勾搭搭吧,結果這暗地裡做的事兒,不也一個個敗露?」金子怡恨不得扒開她娘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的是什麼。
可她娘的出身擺在這兒呢,恨不得大字不識一個的蔡美珍,其實已經算是比較聰明的了。金子怡搖頭歎氣。
並不是說她金子怡有多善良,若放到前朝,或是某些講老規矩的人家兒,姨娘與庶出姑娘淒苦的很,她也會隨著她娘多方籌劃,哪怕殺人害命也絕不會手軟。現在不是那情況啊,她們娘兒倆明明生活得挺好,何必耍些小聰明,還要整天擔心敗露?
是的,她是自私。她只想踏踏實實完成學業,就算老太太和爹爹不是很愛她,至少不討厭她,這就足夠了。有了女學文憑,有金家這麼個體面娘家,有個不算醜的容貌,她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兒。為了自己一生的榮華富貴,或是一生的幸福平安,她不想跟著這個傻娘做傻事。
「二太太的事兒敗露,是因為她不夠聰明……」蔡美珍低聲說道,自己卻也覺得底氣不足。二太太的身份地位、人脈和錢,哪一樣不強過她蔡美珍?
金子怡不想跟她娘做傻事,卻依然怕她娘偷偷的做,然後連累她,「我那會兒的話,可不是說叫您去挑撥那幾個。那幾個都不用您挑撥,就自動站到六妹妹她娘對面兒去了。
咱們娘兒們只要能一直明哲保身,不管誰的腦袋被打成狗腦袋,咱們都是得利的那個啊難道老實不添亂,老太太和爹爹能假裝看不到?剩下的還用我說麼?」
「高啊」蔡美珍一拍大腿,「我就說我閨女聰明麼,果然沒說錯這就是人家常說的那個,叫什麼和蚌相爭,漁夫得利吧?」
金子怡笑著給她娘糾正道:「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咱們不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個黃雀,誰知道黃雀不遠處有沒有繃弓子瞄著;也不做那個拿著掃帚苗兒斗蛐蛐的,咱們還沒那個高高在上的地位。咱們只當撿落兒的漁翁就好了。」
蔡美珍突然抽出腋下的手帕擦起眼淚來,「我閨女真是出息了……娘真的沒想到,你能出息成這樣兒。誰愛犯錯兒誰就去,我們不去。就算別人不犯錯兒,咱們娘兒倆好好過,誰還能咬咱們一口。」
金子怡也不由陪著她娘一起落淚。原來她娘心裡也不是不明白啊,想做壞事兒也都是被逼的……還不是這大宅門兒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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