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愣了的金予辰捂著臉呆了半晌,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一臉痛苦的媳婦,再瞧瞧陰沉著臉的金熙,又笑了:「祖母別生氣了,我也不過是去看看我娘,才回來晚了。往後我注意,每天都早些回來。」
「您瞧瞧您,這麼大歲數了,還跳來跳去的,小心再閃了腰。您要打我解氣您就吱聲兒,孫兒低頭把臉蛋兒送到您跟前還不成?」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回到羅漢床上坐好:「我的腰不勞你操心。我聞著你身上的味兒不對,您根本就不可能是去你外家看你母親去了,坦白說吧,去哪裡鬼混了?」
原來是為這個啊?是素芬吃醋了,祖母替孫媳出頭?金予辰呵呵笑起來:「祖母啊,我真的就去了佟家,不信您打電話過去問問。不過現在太晚了,我離開時他們就都各自休息了,您明早再打。」
見他從打回來就一臉的笑,挨了大嘴巴還是笑,老太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大煙抽美了啊不過還真是打佟家回來的?那會兒還覺得六丫頭說得有道理,哪有親舅舅一心害外甥的,如今卻不由再次怒火滔天——這不是佟家搞的鬼還是她老婆子做下的麼
「你舅舅們都在家?這一晚上都和他們做什麼了?談生意經?」老太太強忍了怒氣問道。也許不是舅爺們,而是佟家那幾個年輕小子也說不准呢。
金予辰見老太太興趣貌似還挺高,也許是關心他娘的事兒,想拐彎抹角打聽打聽?反正他也有的是精神,只好陪著聊:「大舅父在家,小舅舅去了通州,說是明天才回來。也沒談什麼,一直陪著我娘說話來著。」
老太太見他這樣子是誠心想瞞著,若拐著彎問多少句想必也問不出了,又看了看金熙,金熙也點頭,老太太便長驅直入:「予辰你坐下,祖母有話問你。」
金予辰想起他娘動不動就以淚洗面,也覺得是時候該和祖母聊聊了,就拉了椅子坐下。
別說她娘給金家生了三兒一女,就算一樣的事兒輪到素芬身上,哪怕還一個沒生又恃寵而驕,好比現在,這都貿然告狀告到老太太跟前來了,他也不能輕易說離婚呢,還是勸勸祖母趕緊把娘接回來吧。
坐好了就聽老太太問他,他娘身體如何,精神如何,他打椅子上又立起來:「孫兒替我娘謝謝祖母惦記。她才回去時身子不大好,整天的流淚,舅母們日日勸說也不大管用。」
「不過前些日子去了幾個熟人瞧她,那之後就稍稍好了些,也許是誰送她的補藥管用了,用了那藥就能開開心心的說會子話。」
老太太皺眉,這藥怕就是煙土吧,「還有人去瞧她,又給她送了補藥?那些人你認識嗎,藥是什麼模樣你瞧見了沒?你再老老實實告訴我,你碰過那補藥沒有?」
金予辰被老太太問得有些愣,卻還是老老實實答道:「那幾個人我也不認識,問過兩位舅媽,也沒問出來所以然。那補藥是一種棕黃色膏子似的東西,香得很,我有天牙痛的厲害,我娘就給我用了些,還真靈……」
金熙與韓素芬對望了一眼,眉頭皆縱成一個大疙瘩。金熙暗道佟氏這是瘋了,她自己抽大煙也就罷了,怎麼還拉上自己的親生兒子,難道她真是個不識好歹的?而給她送大煙這人明明是在害她,這人又是誰啊?
韓素芬心裡這個恨啊。當初沒嫁過來前,她與予辰感情再好,也曾為準婆母和金子琳那個准小姑遲疑了好久,可為了予辰,她還是一咬牙一跺腳嫁了。如今可不是,還真是被婆母害慘了
老太太欲哭無淚。難道說當初就不該叫佟氏回娘家?現如今倒好,予辰為了瞧她娘,這就娘兒倆一起鑽了別人的套子了
「祖母,怎麼了?」金予辰看著幾人臉色,只覺得不好。那神色又不像是不願叫他去看他娘。再聯想到自己這些天只要不用那個藥就渾身無力,哪怕在外頭再忙,也得跑趟佟家,本以為是心裡惦記親娘的緣故,這會兒仔細一琢磨,竟然怎麼說都說不過去了。
這是說那藥有蹊蹺?金予辰仔細回憶著那藥膏的用法,猛然想起小時候祖母講過的話——大煙燈大煙槍,一燒起來黃金萬兩……
「這不可能我娘不可能教我抽大煙」金予辰失神大喊道。娘是他的親娘啊,怎麼會成心害他?她自己抽也就罷了,她說過她是個心如死灰的人,怎麼還拉著親生兒子一起陪葬?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可這就是事實。
老太太見金予辰一點就明白了,兩行渾濁的老淚立刻就流了下來:「傻孩子你叫祖母說你什麼好呢?祖母從小就給你們講啊,就怕你們走了曾外祖父的老路」
「也怪祖母講得不夠清楚,又沒找桿煙槍叫你瞧瞧,竟然叫你上了這個當。你那狠心的娘……她害死你啦她怎麼不一頭撞死了呢」老太太越哭越傷心。
金熙趕緊起身立到老太太身邊低聲安慰:「祖母,不能只顧著哭。孫女聽懂了,二哥可不是故意沾上那東西的,既是這樣,心裡有毅力便更好戒了,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等老太太說話,金予辰匡啷跪在老太太身前:「祖母,祖母幫幫我,我要戒煙,我不想年輕輕就死我也不想累得金家傾家蕩產啊」
韓素芬早就捂著臉無聲的哭起來。這叫什麼事兒啊,當初婆母離開金家,她心裡還替著抱了兩回屈,結果呢,那人自己找死不說吧,竟還拉上了予辰他才二十一歲啊,新婚不滿一個月,連個兒女都沒有……有這麼當娘的嗎
金熙趕緊扶起金予辰,又拉著他坐下。可金予辰看老太太不說話,重又掙脫了金熙的手跪在了地上,只將頭磕得噹噹作響。見這邊攔不住,金熙又去勸韓素芬:「二嫂,二嫂你也別哭了,倒惹得大夥兒都跟著難受。你瞧二哥這不是一心要戒掉嗎。」
她不再勸老太太。老太太之所以在金予辰兩次跪下後都不說話,想必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決心。果然在他磕了五六個頭之後,老太太才歎了口氣:「六丫頭拉著你哥哥起來,咱們都坐下好好說話。」
不等金熙應聲過去扶人起來,秋桂在堂屋外弄了些動靜,想必是給屋裡幾人提個醒,這才撩簾子進來:「老太太,二爺回來了……不知是聽誰說的,您這裡還沒歇下,二少爺二少奶奶和六姑娘都在您這兒,在院子門口求見呢。」
老太太想說叫他進來吧,金文清已經大步流星走來,一把推開秋桂進了屋。這麼晚都聚在老太太這裡本就不對勁,院門口的婆子丫頭還一味的攔著他,莫不是予辰那個孽子惹是生非了?金文清不管三七二十一,搡開幾個傭人就衝了進來,果不其然見金予辰還跪在地上。
抬頭再瞧別人,老母親和兒媳婦皆是一臉淚痕,熙兒倒好些,卻也是臉色沉沉的模樣。金文清強忍住上去一腳踹翻兒子的衝動,怎麼也得問問緣由再說吧,兒子都娶媳婦了,不是小時候任由調教那會子了。
金文清卻沒想到,他滿腔的怒火,在聽了老太太的話後,立刻化為大冰坨子,冰得胸腔裡拔涼拔涼的。
佟氏作了這麼大的惡,一切皆因他而起吧?他若不整日鬧著要離婚,佟氏就不會搬出去住,不搬出去住,就不會貿然收了人家送的煙土,也不會勾著兒子和她一起抽起來……
大煙癮猛於虎,他也是自小就聽老太太講的。成年後,有生意上來往的夥伴送他煙土,皆被他扔進了茅坑。那東西可碰不得啊,要錢不說還要命。送他煙土的那個,聽說沒有三兩年就敗了家,又沒有三兩年就嗚呼哀哉了。
金予辰抽大煙的緣由被金文清攬下了,分外的愧疚;壞處也都想到了,痛徹心扉。可總該想個辦法戒了吧,只是不知能不能戒?金文清一臉求助看向老太太:「母親,您見得多,拿個主意吧?」
至於佟氏,扭頭再和她算賬吧,老太太本來還在琢磨該拿她怎麼辦,見兒子求著出個主意,也就暫時擱置下不想了,「素芬給予辰收拾些必要的換洗衣裳和洗漱用具,咱們明兒一早把他送到他六妹妹地裡去吧。」
「六丫頭說得對,那邊僻靜,省得戒煙時狼嚎鬼叫的,再叫外人知道了不好。再說了,若將他留在家裡,保不齊哪個就心軟了,不是將人放了出來,就是幫忙找煙土去呢。」
「予辰啊,祖母可得事先和你說好了,戒煙很痛苦。你要是熬得住,咱們就只關在屋子裡,若是熬不住呢,就必須將你綁起來了,你受得了不?」
韓素芬一聽這話,雙眼立刻又蘊滿淚水。五花大綁的綁起來?這能行不能行啊?別回頭湮沒戒成,再要了小命兒……
金予辰跪在地上一直都不曾起來,聽老太太這麼問他,連忙挺直了腰桿兒點頭:「受得了,受得了,要是怕我鬧得厲害,去了就將我綁起來才好。」
犯煙癮的時候什麼樣他心裡清楚得很,哈欠連天鼻涕眼淚下來了不說,渾身也沒有一絲力氣,說是百爪撓心都不為過,一心只想撞牆。綁起來還省得撞牆撞死呢不是。
「只是給六妹妹添麻煩了。」金予辰一臉的歉疚。他過去也曾因為母親和三妹妹的話,對這孩子有些許反感,如今一瞧,人家不但沒落井下石,反還上趕的幫他,哪裡是母親和三妹妹說的那樣,是個狼心狗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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