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午後,韓素芬的娘家媽韓二太太親自前往金家,接金老太太與金大太太到她家去:「塗太太…鍾要去我家,那事兒我當天就和她說了,她說正好今日約了您老人家與大嫂過去見見。」
「本來塗太太想親自到府上賠罪的,可又怕這麼做更是落人口實……對咱們家六姑娘也不好。」
金老太太點頭微笑道:「塗太太想得周到,畢竟不是真的要做親,以往又不怎麼走動的,如今貿然來這麼一出兒,可不就是叫人犯嘀咕麼。」
「眼下天氣也好,我正要出去走走,今兒往你那裡走一趟,也權當散心了。只是勞煩了親家太太跟著一起費心。」
又囑咐秋桂去將二少奶奶韓素芬喊來:「沒的我們到親家那裡串門去、卻叫她留在家裡的道理,叫她收拾收拾就過來,也好回去瞧瞧她祖母和父兄。」
韓二太太聽了老太太這話兒挺高興。本來這門親事她並不是很看好,金予辰這女婿是不錯,可架不住他有個不著調的娘啊。閨女三天回門時,說是婆祖母和公爹還都挺好相處,她還不信,如今一瞧卻是真的。
再聯想到金家老太太與大太太挺拿金六小姐這事兒當回事,韓二太太徹底放了心。金家到底是個沒倒架的世家,不像那很多名存實亡的前朝名門。拿自家姑娘都不當回事兒的,能好好善待媳婦麼。
本來塗太太還提出想見見金六小姐,說是她們家老三也該說親了,若這金六小姐真像京華女校裡傳說的那樣,正正好配她們老三呢。
韓二太太連忙給攔了:「叫你們老爺說你偏著自己親生的這也就罷了,你倒叫金家怎麼想?說你趁人之危還是好聽的……」
「何況這金六小姐還不滿十五,上頭還有三四個姐姐沒出閣呢,哪就輪到她了,就算先定下來等過幾年再成親,也有些早吧。叫我說啊,你們老三也才剛滿十七歲,並不很著急,這事兒你且放在心裡,咱們稍後再打算也不遲。」
塗太太被韓二太太幾句話說得紅著臉笑起來,可不是的,哪有她這麼急切的,左右那金家六小姐還小,先跟金家走動走動、等愈來愈熟悉了再談也好。
其實塗太太心底想將金熙說給她們老三的緣由,並不是說什麼她們老三能寫會算,就該配個女學的狀元。她是覺著像金熙這種女孩子,嫁了人便會一心一意顧著婆家——娘家都這麼禍害她了,還有什麼好眷顧的?
何況又聽說這孩子性子剛強又敢作敢當,自己搬離了老宅也過得挺好。她們老三哪兒都好,就是脾氣性格有些糯,正需要這麼一個媳婦給撐著些呢。
因此塗太太再三請韓二太太代她到金家請金老太太見面:「這也顯得我足夠有誠意,往後也好走動不是?」
韓二太太一邊回想著塗太太說的話兒,一邊陪著金老太太等自家姑娘。好在韓素芬並不是個喜好在衣飾上費工夫的,也不過一刻鐘左右,便隨著秋桂一同來了老太太房裡,先給老太太大太太行了禮,就笑嘻嘻站在她娘身邊。
金老太太打量了這二孫媳婦兩眼,便笑指她對韓二太太道:「親家太太你瞧瞧,多虧你也知道咱們素芬是個不好打扮的,否則今兒走娘家還穿成這麼素淨,倒以為我們剋扣他衣裳首飾了。」
韓二太太也抿嘴兒看了看閨女,笑回老太太:「若是素芬是個喜愛奢華的,憑著老太太您這如炬目光,怎麼能喜歡那麼個孩子做孫媳婦?話說回來,這也是素芬的福氣,能遇上您這麼個開明的婆祖母。」
韓二太太說的是真心話。雖說世道兒開明了不少,可有不少人家還天天撐著場面,哪怕是在自己房裡也得穿得水光溜滑。她這閨女還就打小兒便不喜歡衣飾束縛,若是嫁到那種人家去,可如何是好。
金大太太的眼神又有些黯然。她們家予豪的媳婦許衍芳,當初不就是拿著這些做借口的麼,不是說在老宅沒辦法穿得寬鬆舒適,就是說厭煩透了這幾世同堂的繁瑣規矩……
佟氏在媳婦這事兒上倒真有福氣,只可惜怕也享不了幾天這媳婦福了,想到這裡大太太方才輕鬆起來——做人媳婦也好,做人婆婆也罷,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
金熙放了學後得知二嫂的娘家媽來過,已經接了祖母和大伯娘去韓家面見塗太太,心底懸了很久的大石終於落下。
之所以懸心很久,並不是說她有多怕丟面子,而是她身邊那些孩子們,全是爆脾氣、個個傷不起,若因了塗燕生頻繁找事就惹火上身,她如何向射馬嶺的大人們交待?
下學時,又見小秋子就等在她學校門口,說是孫廷鈞幾個叫他來報個信兒,地裡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掛念。金熙緊著拉著小秋子囑咐,說往後叫韓叔跑腿兒報信就好——畢竟小秋子還是個孩子,被誤傷了可不得了。
小秋子笑著說姐姐你放心,我跑得可快了,這大街小巷沒有我不認識的道兒,鑽幾鑽就沒人追得上我了……金熙大笑,這孩子真機靈啊,從她短短一句話裡就聽得出她的意思。
囑咐小秋子回到花圃就和孫廷棟說,就說是她說的,叫幾個大的教小秋子一些防身功夫,在閒暇無事時再與華彩學學飛鏢。那孩子聽到這話開心得不得了,他早就對幾個哥哥姐姐羨慕非常了,如今他也能跟著學些,以後也不怕壞人了呢。
不怕壞人。金熙呆愣愣的坐在含香館書房裡,回想起了小秋子這句話。想當初她一意孤行非得要做特警,不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卻到底死在了壞人手裡。
怎麼才能避免死在壞人手裡?乾脆自己去做壞人好了。做個人見人怕的壞人,就能一生平安了。金熙先是大笑,隨即就板了臉張牙舞爪、對著書桌上的小鏡子裝起壞人來,倒將進來喚她用晚飯的春分嚇了一跳。
六姑娘到底還是小孩子啊,前兩天的那事兒如今還不見結果,就已經開始沒心沒肺的扮鬼臉兒尋開心了。可說是小孩子,眼下也快十五了,這若是在幾十年前,都該嫁人了不是?
金熙才不管春分想些什麼,進了明廳端起碗來就吃,吃完一碗又盛一碗。薰紫一直立在桌邊伺候,見她食慾這麼好,不由瞪大了眼。詢問般望了望春分,春分搖頭表示也不知為什麼。
「眉來眼去的做什麼?還不如都坐下一起吃呢。我就知道,一回了老宅就得開始立規矩,等你們服侍我吃完了,這菜不都得涼透了?」金熙笑著數叨二人,卻不知她祖母與大伯娘、二嫂在韓家還不等用飯,就得知了一個如同晴空霹靂的消息。
到了韓家的一下午,塗太太都在往哈德門外戚雲碧的小公館掛電話,可掛了幾次都沒人接聽。
後來還是塗老爺回了塗宅、聽說塗太太在韓宅做客,便給韓宅打過電話來,說是戚雲碧與塗燕生住的小公館今日凌晨時失了火,他下午才得了消息,這會兒剛從威治醫院回來,「……你晚上回來後得趕緊給我拿些錢,醫院那頭兒催著交住院費呢。」
掛了塗老爺的電話,塗太太便幸災樂禍的給大夥兒學說:「那娘兒倆都傷得不輕。戚氏的臉被燒得起滿了大燎泡,老2往外逃時、被門廳燒塌了的頂板砸了一下,兩條腿都斷了,要不是爬得快,估計就得燒死在裡頭。」
這戚雲碧不就是仗著有張妖媚的臉蛋兒麼?二十一年了,自家老爺簡直就是風雨無阻,每個月都要在那頭住上個十來天,而另兩個小公館、每個再住上三五天,在家的日子也就將將能和戚雲碧那邊差不多,這可是塗太太多年的痛。
如今那狐狸精的臉蛋兒算是徹底毀了,看她還拿什麼爭寵作怪。塗太太長吐了一口惡氣,笑著說道:「老太太這回放心吧,就算我的話那娘兒倆聽不進去,如今戚氏沒了模樣兒,老2又成了廢人一個,她們再也沒能耐將你們六姑娘如何了。」
金老太太見塗太太這一臉的笑容,自然知道這場大火也算給塗太太了卻樁心病,於是微笑著點頭,卻不知說什麼好。說叫塗太太費心了?這火又不是塗太太找人放的……
韓素芬這會兒卻覺得有些不對,輕輕拉了拉她娘的袖口,低聲道:「您說這事兒趕事兒的,也不怎麼就這麼巧,會不會叫人以為是我們婆家做的?」
韓家這處正廳地方不小,可幾人都圍坐在沙發上離得極近,哪怕韓素芬再壓低了聲音,另幾人也全都聽見了這話。因此她的話音才落,幾人皆變了臉色。
塗太太只停頓了瞬間,忙笑著安撫眾人:「金家若是想這麼做,又何苦約著我來見面兒請我說和?金老太太放心,這事兒回去我定會說給我們老爺知曉。我們老爺雖說不羈了些,卻也不是不懂事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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