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頭兒帶著金熙娘兒倆換了地契,說什麼也要請娘兒倆到許宅吃晚飯。有個詞兒說得好、所謂盛情難卻,金熙就打發小秋子跑一趟去方巾巷,知會一聲家裡人也省得不放心。
回到許宅的時辰還早,許老頭兒便帶著金熙與孫櫻娘在地旁遛了遛,一路走一邊指點道:「麥子收割後我就收完租子了,如今這玉米還得些天才能熟,你們娘兒倆可得想著打發人來收租。收了這茬兒,就可以種自己想種的莊稼了。」
金熙有些不好意思:「這合適麼?不如我們和許爺爺一家一半好了。」
許老頭兒呵呵笑著:「人和人之間講究的就是個緣分。千八百斤的租子還值得我從巴克什營跑京城來一趟?你們就替我收了吧!又不值幾個大子兒。何況眼下這地已經換了主人,哪有老主人回來收新租子的?等我老頭兒回京城來散心,小丫頭想著請我一頓鹵煮火燒就好。」
這性格兒,並不斤斤計較又極爽利,我喜歡,金熙笑想。於是給許老頭兒鞠躬道謝,「……許爺爺您莫說要吃一頓鹵煮火燒,每天早上跑著去給您買豆汁焦圈兒也是可以的。」
「不許這麼說,這麼一說我可就不捨得走了,回了那邊,想念京城的豆汁又喝不到嘴、可如何是好?」許老頭兒皺著眉笑指著她。金熙娘兒倆陪著許老頭兒哈哈大笑起來,田里偷嘴的麻雀立時被驚起了一大片。
笑罷後,許老頭兒又指著田邊的幾間小房道:「那房子,得抓緊翻修一下了。這幾年地裡種的都不是要緊作物,也就沒留人值夜。若是你們種的玩意兒怕偷,就得雇了人看守,那房子可住不得人了。」
晚上金熙娘兒倆回了方巾巷,還一路念叨,說這許老頭兒真是個熱心腸兒,把些種地經全都交代了。
第二日金文清回來了,到了方巾巷後聽說地已經定了下來、地契都立好了,也不驚訝娘兒倆的買地錢都打哪裡來的,只喚來喜貴兒張羅著要去銀行取錢。
孫櫻娘琢磨了一下,拉住金文清道:「不如我們娘兒倆隨你一起去銀行,你把那錢取出來後換成金條,給小熙立個戶頭存起來……」
金文清皺了皺眉。櫻娘這是要把她自己的家當全留給女兒?那萬一以後射馬嶺出了狀況,她身邊沒有傍身保命錢也不成啊?孫櫻娘瞧出了他的顧慮,笑著擺手道:「莫不是你以為我全部身家就這麼一點?」
而她沒說出口的話是,那你也太小瞧射馬嶺的綹子了。若是這麼些年的日積月累,一個綹子的二當家才攢了幾千塊,那也別當什麼土匪了,還不如乾脆嫁人攢私房去。
金熙卻趕忙插嘴道:「不如叫爹先換了金條拿回來吧。開戶頭先不著急,俗話說人多口雜……改天我再和娘一起去存也好。」
孫櫻娘與金文清不得不歎道女兒想得周到。就算如此,金文清去取出大筆的錢,還不一定被哪個有心人瞧見後、立時聯想到正在京城的孫櫻娘呢。雖說猜測算不得數兒,還是金熙說的這個做法更穩妥,金文清便帶著喜貴兒先去了銀行。
金文清前腳兒一走,孫櫻娘便撫著金熙的頭欣慰地笑道:「我閨女也知道替她爹著想了呢。」
金熙又何止只是替金文清著想。只有金文清的事兒少了,她的事兒自然也就少了。反之若被二太太知道了金文清將私房錢都給了她,哪怕不過是聽到了些風聲,也少不得鬧上一場,難保那火不會燒到方巾巷來。
就連老太太到時也得埋怨她吧。好不容易搬離了金家老宅,又何必再招惹那些人。做所有『親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滋味可不好受,若是叫金熙自己選擇,她寧願與所有的金家人做不相干的路人。
趁著金文清沒回來,金熙又對孫櫻娘道:「等我爹回來了,您就別提銀行不銀行了。萬一金家起了什麼變故,在銀行的錢也不好提,還不如自己藏在哪裡,有了事抱著就跑。」
孫櫻娘大笑道就你鬼心眼子多,不過心裡倒是明白女兒的意思。金家無論如何也是有些權勢的,若是內院兒起了火,哪個想叫女兒的錢無法打銀行提出來,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可這宅子也是金家的,你能保證得了放在這邊的錢你就帶得走?」孫櫻娘又為這事兒擔心起來:「既然你說一處這樣的宅子不過才千八百而已,不如偷偷買上一處吧,地也有了房子也有了,退路才算完整。」
金熙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事兒就咱們娘兒倆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再和我爹提起來,否則也就稱不上是退路了。」
孫櫻娘聽了女兒這些話,不知是該欣慰還是痛苦。以前在射馬嶺那無憂無慮的小閨女兒,才來了京城不過兩年,就變成這般深思熟慮心計頗深,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金熙撫慰般抱了抱孫櫻娘。她也懷念在射馬嶺時沒心沒肺風一樣的日子,可真叫她那樣過一輩子,這個異世不是白來了一遭?她這性子,本來就不是做閒散人的那一種,在山上有個逐蜂撲蝶的美好童年,下了山自然就得迎風踏浪去面對一切,這才叫完.美人生。
大概過了有一個鐘頭,金文清換了金條回來,進屋匆匆交給孫櫻娘,就趕著回了多福巷——他這次出了幾天門兒,才回到京城就來了方巾巷,還沒回老宅打過照面兒呢。方才在銀行裡又遇上了予豪,不趕緊回去可就說不過去了。
才進了老太太堂屋不等行禮問安,就瞧見老太太一臉的不爽快,金文清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二太太,二太太卻是一臉幸災樂禍。瞪了二太太一眼,金文清上前給老太太請安。
「你還知道你有個娘?」老太太撇了撇嘴,「你那六丫頭的娘,來了也有兩個多月了吧?你又見天兒往那邊跑,怎麼就不知道叫熙兒帶著她來給我見個禮?」
金文清聽著這話兒的意思,明白予豪並沒說什麼,保不齊就是佟氏挑撥離間呢,於是笑道:「熙兒她娘早說了,就衝著您對熙兒那般的好,別說來給您問安,就是來給您三跪九叩也是可以的。倒是兒子硬生生攔了沒許她來。」
「哦?這又是為何?」老太太神色略微緩和了些,「這麼聽著她還算個懂事的,你怎麼倒攔著她了?」
金文清眼睛瞧著二太太佟氏,話卻是對老太太道:「她又不是個多懂規矩的,我怕她來了惹您生氣,倒不如不了。更怕別人會惹了她,再被她掏出槍來一槍崩了……」
二太太佟氏嚇得一激靈,臉色也立刻變得鐵青繼而蒼白。二爺這是嚇唬她呢,還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