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百無聊賴的雙休日,自從秦漠走後,慕容雪雙休日都沒有回家,一直陪著我,陰影一點點散去,美好的生活似乎在向我招手。
慕容雪拎著早飯從外面回來:「原來是阿姨們在搬自行車,怪不得那麼吵了。」
「什麼自行車?」我驚訝道,心裡咯登了一下。
「都是些很舊的自行車,應該是上幾屆留下來的……」
什麼?上幾屆留下來的自行車?天啊,那離歡……
杯子摔落在地上,我不顧一切,往外衝去,離歡,你等我!
車庫外停著幾輛廢舊的自行車,阿姨們正在不斷地從車庫內般自行車出來,我匆匆環顧四周,幸好,沒有離歡的車。
我跑上去攔住她們,慌張擔憂。她們被我的過激行為震住了,緩過神之後開始叫我讓開,由勸說變成了呵斥。
我張開雙手,任她們推嚷:「我不會讓你們把車搬出去的!」
阿姨們漸漸變得不耐煩起來,說道:「你這孩子怎麼回事?聽不懂還是怎麼了,都說了搬的不是你們的車,快讓開!」
我急得快掉眼淚,拚命搖著頭,重複著那句我不讓開。慕容雪喊著我的名字追出來,看到眼前的一幕,呆了一會兒,很快往我這裡跑來,試圖把我拉開。我死死地擋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跺著腳,心急如焚。
阿姨的耐心也到了極限,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慕容雪來不及閃躲,也跟我一起摔倒在地上。
阿姨忿忿地看了我幾眼,把自行車重重地拎了出來,衝著其他人說了句:「真是晦氣,算了算了,反正是最後一輛了,我們走!」
什麼?最後一輛?那離歡呢?難道……
我只感到雙腳無力,只能連滾帶爬往車庫奔去。最後面的隔間裡,空蕩蕩的,除了我的自行車孤零零地呆在那裡,什麼也沒有了。我再也無法抑制,眼淚奪眶而出,哭喊著離歡的名字,跪倒在地上。
突然,有人把手搭在了我肩上,柔聲細語:「艾,怎麼又哭了?」這冰冷的溫度,這聲音,是離歡!我轉過頭去,離歡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微笑著看我。
「離歡,你沒事!」我興奮地跳起來,上下打量著她,完好無損。「太好了,我,我……」
離歡嗔怪地朝我擠擠眼:「我怎麼會有事呢?我答應過你,會一直陪著你的啊!」
我開心地點點頭,回想剛才,還是有些後怕:「你說你的魂魄附在自行車上,看到她們把車拖到外面去,我就以為……」
「傻瓜,她們來搬車,我嫌吵,就到另一個房間去了,我可沒那麼笨!」離歡指指我的額頭,這熟悉的動作。
我放寬了心,還好,只是虛驚一場。離歡卻皺起了眉頭,歎了口氣。
「怎麼了?」我迷惑,難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那輛車……」離歡自言自語著,轉過身默背我。
離歡捨不得它,那輛車陪了她這麼久,現在她,在這空蕩蕩的房間裡,唯一的伴侶也沒有了。
「離歡,你放心,我一定把它找回來!」
我幫不了你什麼,但這是我的承諾,我一定會兌現。
走出車庫,慕容雪正站在門口,冷眼看著我。我這才想起來,和阿姨爭纏的時候,她就在我身邊,那剛剛車庫的一切,豈不是被她知道了。上次被她撞見,至今為止還瞞著她,這一次,我該如何是好。
「雪,你……你還沒回宿舍啊?」我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不知道慕容雪會做出什麼來。
「我本來想進去看看你在幹什麼,可我寧可聽你親口告訴我。」
我不講話,緊咬著嘴唇。
「還是不打算說嗎?那我還應該一如既往地相信你嗎?」這種語氣,慕容雪是生氣了。
「對不起!」我低下頭,朝前走去,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宿舍在右邊,你往那裡幹什麼去?」慕容雪喝住我,我居然連多走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去找自行車。」說出口後我就後悔了,她會阻止我的吧。
「你知道她們把車拖哪了嗎?」
我搖搖頭,但不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它。
慕容雪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從我身邊走過,甩下一句「跟我來」。
我茫然地跟在她身後,一路上思緒萬千,她要把我帶到哪裡,她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慕容雪也不說話,更加加劇了我的心慌與不安。這一次,我會不會辜負慕容雪的信任,失去她這樣一個肝膽相照的朋友。
「到了。」慕容雪輕道了一聲。我回過神來,前面是一排排廢舊的自行車,我出乎意料地看向她,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剛剛跟著她們到這裡,現在她們在休息,你快點。」慕容雪淡淡地說道,雙手插著口袋,看著不遠處。
我來不及多想,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找。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那輛車,我高興地跑過去,可是它卡在其他幾輛車中間,龍頭、剎車線和踏板都糾結在了一起。我使出全力,卻顧得了這裡,顧不了那裡,始終無法將它拉出來。
「我來吧。」慕容雪出現在我身後,還沒等我回答,已經把我拉到了旁邊,她總是這麼一副淡淡的樣子,總是那麼冷靜,再複雜的事情在她那裡也會變得簡單無比。果然,沒一會兒,她已經把自行車拉了出來。我不知說什麼,只能感激地看著她。
我走上前去推車,可自行車上著鎖,我試著拎起它,把它拖走,可力氣卻遠遠不夠。就在我手忙腳亂的時候,突然感覺後輪抬了起來,我往後看去,是慕容雪。她依舊不看我,眼神飄忽,我心中萬分感動,但這一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就這樣,我把著龍頭,慕容雪抬著後輪,亦步亦趨地往車庫走去。
車庫門口,慕容雪停下來腳步,說:「好了,你自己慢慢搬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看著慕容雪的背影,我心裡波瀾起伏。
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只覺得她是那麼冷漠的一個人,對於很多事,她都不會關心。也曾覺得她高傲,如何珊妮一樣目中無人,那種冷艷,我也卻步過,似乎我和她是永遠相悖的兩種人。直到什麼時候,她看透我的孤獨,默默安慰我,我的莽撞,我的任性,我的悲傷,她都不曾計較。在她的寬容中,我擁有了真正的,能夠觸摸到的友情。
也許是太過於保護離歡了,才會對慕容雪隱瞞那麼多。而她呢,她對我的信任,是百分之百的,那次車庫發生的事情,簡源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星辰對我的冤枉,她也是沒有半點猶豫地站在我這邊。和秦漠分手後,她什麼都沒有過問,只是安安靜靜地陪著我,陪我笑,抱著我,我才能這麼快從悲傷中抽身離去。就在剛才,她都沒有追問下去,甚至是幫著我欺騙她自己。可直到如今,我還是什麼都瞞著她,如果連這點信任都不能給的話,我又憑什麼能夠擁有她這麼真摯的朋友!
看著我把自行車吃力地拖進隔間,離歡怔怔地看著我,我笑笑:「終於還是找回來了,真好。」
離歡走過來擦擦我的汗水,眼裡充盈著淚水。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眼淚從離歡眼裡流了下來,那麼美。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快別哭了,真是傻死了。」我裝作不在意,卻也是熱淚盈眶了。
離歡把頭靠在牆上,似乎有什麼事情而說不出口。她緩緩轉過頭,說:「艾,我不值得。」
「你怎麼了?你不值得誰值得?」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是我奪走了你的幸福,就算我不是故意的,你……」
「離歡,你在說什麼傻話,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好了,我也累了,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帶著落荒者的狼狽離開車庫,離歡這是怎麼了。自從那天把我救了之後就總感覺不對勁,似乎在刻意隱藏什麼,對我也是閃閃躲躲,還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雖然告訴自己是我太敏感了,但還是無法徹底說服自己。
直覺告訴我,離歡的記憶在一點點恢復,可沒當我提起這件事,她就會岔開話題。也許是過去太折磨人,可我要求的並不多,只是希望她能向我敞開,哪怕一點點,讓我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就足夠了。
也許還需要時間的積澱吧,在傷痛撫平之前,逃避也是一種辦法。但不管未來怎麼樣,我會和離歡一起面對!不止離歡,還有慕容雪,是時候說出一切了。
回到宿舍,慕容雪正若無其事地給陽台上的花草修剪著枝丫,我喝了口水定定神,慕容雪也走進房間。
「雪,」我走向她,「不管接下來你聽到的事情多麼不可思議,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把離歡的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了她,包括那次我的失蹤,我的家庭變故,一切的一切。慕容雪靜靜地聽著,一直眉頭深鎖,時而撥弄著頭髮,掩飾著心慌。尤其是離歡的事情,不管多理智的人,也一時無法接受吧。
故事講完了,慕容雪還是呆若木雞般傻傻發著呆,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如此複雜的表情。我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又喊了她幾聲,她回過神來,嚥了嚥口水。我看著她,等著她的反應。
「我不知道竟會是這樣……」慕容雪抓著頭髮甩甩頭,也許,我想得太樂觀了。
慕容雪深呼了一口氣:「艾,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對秦漠這麼冷淡,為什麼會這麼恨何珊妮,為什麼會對你爸爸這麼狠心,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往車庫跑了。怎麼說呢,我還是無法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邊,從來就不相信這世上有鬼,但是,我相信你!」
「那你會怎麼樣?」我試探性地問問,想讓自己停止這可怕的想法。
「今天以前是怎麼樣,今天以後就還是怎麼樣。」離歡聳聳肩,看來已經平復了下來。可我始終還是不放心,有的事情就是越想越怕,怕這一刻的決定會在某個時刻出爾反爾,但,決定告訴她的是我,相信她的也是我,此刻,懷疑她的還是我。
「雪,你不怕嗎?」
「你怕過嗎?一個會把你當朋友,不顧一切來救你的人,不,是異類,有什麼可以讓我害怕呢?人的最本質差別,就是一顆善心。我承認,我無法像你一樣親近她,但至少,我不會成為你們之間的絆腳石,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雪……」我激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果然,慕容雪永遠是最值得信任的那個人,忽然就為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不恥。
「不過,」慕容雪頓了頓,「如果她做什麼傷害你,傷害大家的事情,我無法確定自己會坐視不理……」
「不會的,離歡她不會的!」
對,不會有這麼一天,離歡的善良,是我深信不疑的。
「只要你高興就好。」慕容雪笑笑,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來,好溫暖。
「對不起,我現在才告訴你。」
「不用道歉,你沒有告訴我的義務,但你能夠這樣跟我坦誠,我真的很感激。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朋友,所以,謝謝你和簡源。」
慕容雪這麼優秀,怎麼會沒有朋友,我納悶。
「好了,」慕容雪伸出手,「現在開始,我們之間再也不要有秘密了!」
我也笑著伸出手,一切都釋然,只有兩手緊緊握在一起。
雖然離歡和慕容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這件事,我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告訴離歡,免得多了些誤會,也免得離歡心有不安。以後,就有人分享我無法對離歡言說的秘密了,這一份觸摸得到的友情,比所有的東西都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