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後,我總是偷偷去找離歡,在她面前,我總能卸下所有防備,那麼肆無忌憚。我的開心,我的傷心,我的驚慌,她總是安安靜靜地聽我講,我知道,我們的心在慢慢靠近,彷彿是姐姐又回到了我身邊,默默陪著我。
我一直問自己,為什麼會是她,我最好的朋友為什麼會是她,也許,正是因為我可以百分百地相信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宣洩我的所有秘密吧。而她,她的世界只有我,孤單是可以共享的。
簡源很好奇,為什麼明明車庫有那麼多空位,我卻那麼喜歡停在最裡面那格,我說我只是喜歡安靜,她說我真是古怪,我笑而不語,那個秘密,讓我一直深鎖心底就好。
匆匆忙忙衝進車庫,天啊,要遲到了。
「今天怎麼那麼遲啊?」離歡已經幫我開好鎖了,用我無法理解的方式。
「嗯,睡過頭了,她們就在後面,我先出去了!」
「好,路上小心啊,不要著急。」
「知道啦!」
風風火火趕到學校,大路上全是快遲到的人在疾走,沒辦法了,抄小路趕時間吧。自從上次騎自行車把一對正在接吻的情侶撞翻在地之後,我就再也沒趕出現在狹窄的小路上,今天也算是逼不得已了。
突然轉角出現個男生,背著雙肩包,筆直的雙腿,踩著緩緩的步子,慢悠悠地走著,還不時地東張西望。你不怕遲到我還怕呢,那麼窄的路,只能讓他讓路了。想到這裡,我按下了車鈴,原以為他會往旁邊走,沒想到,他居然站住了,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這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來不及剎車,我只能重重地調轉方向,結果重心不穩,連人帶車摔在地上。唉,果然不該走這條路的,不過這人也真是的,我忿忿揉了揉膝蓋,磕破了皮,滲著血絲。
慕容雪和簡源從後面趕上來,下車來扶我,那個男生也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我。
終於看清楚那張臉了,深邃的雙眼,挺拔的鼻樑,頭髮剛剛遮住了眉毛,真是尤物啊,我想哪去了!把我弄得這麼狼狽,居然還敢帶著這麼蔑視的表情,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簡源衝到那個人面前,大罵道:「你聾了嗎?明明都按了車鈴了,你就不知道讓開嗎?」
他嗤笑一聲看了眼簡源,慢悠悠說道:「我最討厭別人在我後面按車鈴了!」
「什麼?你……」簡源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簡源,快來扶艾吧。」慕容雪總是那麼冷靜,不知道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大發雷霆。
「好,這就來!」簡源狠狠瞪了那個人一眼,過來扶我,「天啊,膝蓋磕破了,要不去醫務室吧。」
「不用了,再不快點就真遲到了。」我看看那個人,如此冷酷的人,真是白長那麼好看了,他也看了我一眼,絲毫不顧我的憤怒與尷尬,竟然笑著走開了。
什麼人啊,下次,再碰到他,我一定……我又能怎麼樣呢?這種委屈受得還少嗎?
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虧得外面還艷陽高照的,也許等哪天下起了大雨,我的幸運日就來了!一瘸一拐走到教室,奇怪,上課鈴已經打過了,怎麼老師還沒來。
「艾,快看!」簡源往門口一指。
居然這麼快就又讓我看到了他,他跟著輔導員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教室裡的女生開始沸騰了,一堆堆地議論開來,集體泛著花癡。看看簡源,眼睛冒著火,慕容雪還是一貫的沒有表情,星辰看看他,再看看我們,一頭霧水。
真是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啊,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學生,難道是留級的,沒準還真是這樣,怪不得這麼沒禮貌,這麼囂張了,想到這裡,我倒吸了口冷氣。
「同學們,早上好!」輔導員開始講話,「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你們的學長,秦漠,剛從美國回來。你們的微觀經濟學老師生病,就暫時由他帶你們,大家歡迎!」從沒見識過女生鼓掌的力氣可以這麼大,一雙雙眼睛冒著愛心。
我沒有聽錯吧,難道我要一直面對這麼個傢伙嗎?
那個秦漠開始在上面幽默地打起招呼,滿臉的謙虛,與先前完全是判若兩人,真是虛偽啊!這種人也配當老師?
膝蓋上的血絲不斷滲出來,我轉向她們,「我先出去一趟。」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
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也好,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教室了。
扶著牆一步步挪著,第一次感到走廊是那麼長。今天真是出門不利於見鬼啊,一不小心睡過頭,還碰到這樣的人!
「喂。」聽到後面好像有人在喊我,我沒有理睬繼續往前走去。
「上課了,你去哪裡啊?」聲音在一點點靠近,居然是他。
轉過頭,他已經在我面前了,嘴角微微揚著,似乎在看我的笑話。
「這節課可是思修課,聽你這種人上課,有意義嗎?」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我不想退讓了。我瞟了他一眼,自顧自走開。
他拉住我,走到我面前,笑著看看我,「首先,我不是這種人,我叫秦漠。其次,我上的是微觀經濟學,不是思修。最後,不管什麼原因,逃課就是對老師的不尊重。」
「好,我也告訴你。首先,我不叫喂,我有名字。其次,不管什麼課,老師的素質都是第一的。最後,我不是逃課,我是去洗手間洗傷口。還有,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他看看我,又低頭看看我的傷口。「去洗手間是沒用的,天氣那麼熱,不好好處理會發炎的,還是去醫務室吧!」
「哼,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感激你,也不要以為你做了我老師就了不起了……還有啊,剛剛你也說了,逃課是對老師的不尊重,怎麼,不是你的課你就無所謂啊?還是希望我被老師記名扣分啊?」雖然我不喜歡爭辯,但我還不至於懦弱被這麼一個人擺佈吧!
他竟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用一種自以為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尊重老師的前提是不傷害自己,所以,老師能夠理解。況且,現在是大課,一百多個學生在教室裡,他哪知道啊!就算偶爾被發現,也不是什麼大事,又不是小孩子了,是吧!」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架著我往外走了。被他這麼用力地架著,我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的臉,能聞到他頭髮的香味,能看見他額頭上滲出的細密的汗水,跟男孩子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是第一次,我不覺有些排斥,卻並不反感。
「還痛嗎?」秦漠把一堆藥扔在我面前,聽不出是什麼樣的語氣。
我搖了搖頭,已經好久沒人會在意我痛不痛,也好久沒人帶著我看傷口了,忽然就覺得眼前的那個人像是位大哥哥一樣,也許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
「既然已經包紮好了,你去上課吧。還有,以後不要亂按鈴了,尤其是對我。」那麼冰冷,與剛剛完全又是一百八十度轉彎,難道溫柔都是假的?
「什麼……好,但願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前面了,否則我會直接撞上來!」
「隨便你。」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就走了,看著他的背影,好熟悉的感覺,又被丟下了,就是這樣的感受,為什麼一直都留下我一個人,我不想要背影,你們知不知道?
「艾,你怎麼心不在焉的?膝蓋怎麼了?」原來我已經在車庫裡了啊,離歡正擔憂地看著我呢。
「沒事……離歡,我問你,是不是每個長大的人都會變,一半是真實,一半是虛偽?」
「為什麼這麼問?」
「今天碰到個男的,好奇怪的一個人,先是害我摔了一跤,後來又硬拉著我去醫務室,一會兒像冰一樣冷,一會兒又感覺像雲一樣溫暖。我覺得冷的才是他……」
「那你希望他面對你的時候,是真是假?」
我無言以對,我憎恨虛偽,可我又抗拒真相,每次見到爸爸與客戶交談時的眉開眼笑,我都覺得好陌生,因為,他從來沒有用在這樣的笑面對過我,至少這幾年是這樣的。我多渴望他會關心我,可從來沒有過,哪怕只是虛偽的問候,也許,沉溺謊言會讓自己更容易面對冷漠的世界。
「離歡,其實,我真想就這樣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不用出去,外面太複雜,我害怕。」
「不,你不屬於這裡,你的精彩不在這裡!」
我的精彩?我不知道我的精彩是什麼,開學那天,我也告訴過自己,一切都過去了,我要開始自己的旅途了,可原來,是那麼難。
「我及不上她……」
「她是她,你是你,如果不面對陽光,你永遠只能看到影子!」
陽光,影子?是啊,我一直以來都是跟著姐姐在走,我只是在贖罪,用她生命換來的我,難道只是再走一遍她的路嗎?可是,我到底該怎麼辦,我的陽光又在哪裡?